少年不言愁（十二）

书文沿着坑坑洼洼的乡间小路，朝着家的方向走着。他走得很慢，像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一样，细细地端详着沿途的风物。路两边低矮的茅草屋在落日余晖的映衬下，仿佛镶了一层薄薄的金边，几乎家家的烟囱都冒着袅袅的炊烟。村庄的东西两面被绵延数里的山脉包围，此时看起来像两只温柔的手掌将村庄捧在手里，书文所在的小路恰好是村里与大千世界相连的脐带，沿着小路一直朝南走，就能到达距离村庄最近的县城。住在最北面的卫国媳妇正敲着猪食盆并吆喝着“嘎来来、嘎来来”开始喂猪了。村里几乎家家养狗，喂猪剩下的一口就可以养一条看门狗了，狗也陆续开始吠起来，听着狗吠声，书文此时一下豁然开朗，狗吠深巷中——在夜晚，鸡鸣桑树颠——在清晨。

书文边走边想，数十年乃至百年的寿命，熬着活则嫌长，清明着活则嫌短。何去何从？不由他自主。如果父亲被捕杀，他就能感应并能认回妹妹，可他希望父亲好好活着；如果父亲安康长寿，与桂兰相扶到老，儿孙绕膝，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庭前栽花，屋后种果，数十年后山中树林的一陇黄土就是他永远的归宿。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他的无穷尽的子子孙孙会同时承袭来自父亲的丹德星血统。他没有也不想参与入侵地球计划，但却被迫成了最重要的一环。

书文九岁就成了“孤儿”，什么事情都要强，都自立，自己拿主意拿惯了，习惯并喜欢上了这种自由。他毕业后分配到林场干了几年会计，实在受不了体制里的高压空气，就选择了下放农村。对他来说，一辈子过田园诗般的自由日子也不错。此时，路边的野雏菊开得正好，书文看到野雏菊被风吹拂的剪影，风来时，野雏菊随风逐流，风过后，又是一棵盈盈独立的好花。雏菊用温柔地外表顺应强者，用内心的倔强坚守自己的原则。

书文决定这辈子爱花只爱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