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终将战胜时间(三十七)
我们终将战胜时间(三十七)
文/木依岸
第三十七章 戚婉和计曼
戚婉的爸爸是公社副书记,在小镇算上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但在我的记忆中她爸爸是平易近人的。或许是自己爸妈在城市工作的缘故,或则是那个年代的价值观“方向盘滴滴转,给个县长都不换”的使然,又或是外婆接人待物的大方热情,经常做了好吃的招待她的缘故吧,总之这位高傲的小公主,经常“屈尊驾到”我们寒舍。
戚婉长得很漂亮,她的皮肤白嫩红晕的像拨开的洋葱。是啊,她的脸颊一年四季都是红润的,像擦了胭脂。她的大眼睛水汪汪的,让你总能联想到春风徐来,在阳光照射下河面的点点波光。还有她那让你看一眼就忘不了的好看的双眼皮,她小巧的玉柱般的鼻子和樱桃小嘴,以及嘴角上边深深的酒窝。真的她是那么漂亮,那么完美,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材,都昭示了她是个美人坯子,长大后也是个倾国倾城的主。可就是这么个宁馨儿,却换上一种那个年代无法治愈的先天性心脏病。那种病随时都可能要她的命。心疼她的爸爸特别宠她,无论她想去哪玩,或则无论她想让哪个小朋友来家玩,爸爸都答应。就这样,公社副书记的家就成了我经常光顾的好去处。
在戚婉家,我第一次见到了沙发、茶几,见到了高大的占了半面墙的书柜,见到了镶嵌着玻璃推拉门的半截柜,见到了手风琴、电子琴等。
戚婉家给人印象最深的是干净整洁,一尘不染。沙发、茶几,半截柜以及半导体收音机,甚至瓷盘上倒扣的玻璃杯上都覆盖着雪白的镂空编织搭件。每次去她家,都会见到她那在公社合作社当营业员的妈妈,手里拿着钩针,身旁的竹篮里放着一团绒线,她在说话的时候,竟能眼睛看着客人,手熟练地编织着。那编织物上的鸟卉花纹,栩栩如生,美丽无比。我暗暗佩服郑阿姨的手巧,也欣赏着他们家布置得高雅素洁,赞叹着他们家环境氛围中的艺术气息。
有次我在书房里见到戚婉爸爸年轻时穿着军装、手握钢枪、气宇轩昂的照片。戚婉在旁边正弹着平放在书桌上的电子琴,发现我在看她爸的照片,便走过来说:“林烨,向毛主席保证俺老爸参军打过仗呢。哼哼,向毛主席保证你老爸没有打过仗吧。”她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照片,那份自豪和骄傲像枝头绽放的花蕾,触手可及,也让她略带病容的脸,立马生动而又靓丽起来。
我想起她的病,不知道这张生动的脸,某天会不会像窗外那棵石榴树上开的花一样一夜之间突然消失,便谦让地说道:“是啊,你老爸是上战场打仗的英雄呢。”不知道为什么,我又好强地抢白一句,“你老爸可没俺爸年轻呢。”
“向毛主席保证,俺老爸比你姥爷年轻!看你姥爷多老啊!”戚婉不依不饶地喊道。
我觉得自己的软肋被戚婉突然砸了一拳,强忍眼泪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哽咽着大声说:“莫说俺姥爷!”便扭头向外跑去。
“怎么啦,这是?刚才还玩的好好的呢!”戚婉那正在沙发上坐着悠闲地钩披肩的妈妈,见我低头冲出门便慌慌地抓起线团,撵了出来。
她左手拿着钩针和编织物,腋窝里夹着线团,右手死死地拽住我:“这孩子别走啊,在这玩啊!阿姨给你拿炸七角吃。唉唉,刚才阿姨只顾干活呢,忘了给恁俩找吃的了。”她不停地对我眨着眼,小声说:“让着她。”
我用手背擦擦眼睛,“阿姨,不碍事的,俺要回家呢。一会俺姥奶又要排到找俺啦。”
我忽地意思到什么便又解释道:“俺眼睛被小虫子眯了一下,没啥子的,阿姨。”
“阿姨给你吹吹,再玩会。”说着她拉着我回到屋里。戚婉正背着手,站在墙角生气呢。见到我们进来,她的脸故意倔强地扭向一边,装作不愿看我们的样子。
郑阿姨匆匆地放下钩针和编织物,便拉住我,给我吹眼睛,我尴尬地配合着,旁边的戚婉扭脸看我们一眼努努嘴偷偷地低头笑啦。
炸七角酥甜香脆,真的好好吃哦。我以为是郑阿姨做的呢,连夸阿姨厨艺高,还没等阿姨说话,旁边的戚婉抢白道:“向毛主席保证,俺老妈咋会奏这么俏巴的七角啊?她只会收拾屋子,钩东西。”她对妈妈别了一眼,接着说:“是隔壁供销社的大厨房奏的啊!”
那次我回家后告诉外婆炸七角是怎样怎样俏巴,几天后,外婆就给我炸了满满一瓦盆七角。我惊喜地看着那大小均匀,形状规整,颜色不浅不淡的菱形七角,心里像吃了蜜般甜。平素挑食的我一气吃了好几个。那滋味比在戚婉家吃的还要好。
我感冒发烧的第二天,中午放学 时间。喜鹊在门外枝叶繁茂的梧桐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微风从房屋的大木格子窗户送来桂花的香气。那香气隐隐约约,似有若无。仿佛一条金丝细线,断断续续的,在我眼前晃动。天瓦蓝瓦蓝的,一丝云彩都没有。太阳温暖的阳光晒在我紧靠窗户躺着的小床上。
戚婉和计曼两人结伴来看我。外婆见到她们俩很感兴。
“小婉啊,小曼子,你们来看同学啊?老师让你们来的吗?”
“不是的。俺们看小烨子没来上学,想她是生病啦!”
我迷迷糊糊听见她们说话的声音就醒来了。
“戚婉,小曼,是你们俩啊!”
戚婉齐耳短发,穿着粉红灯芯绒褂,黑色条纹裤,脚上锃亮的红皮鞋。一身时髦亮丽,像个洋娃娃。计曼上身白底兰碎花洋布褂,褂子褪色严重,还掉了一个扣子。下着松松垮垮的卡机布裤子。裤子褪色以致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计曼后头扎个刷把,两边的头发没有扎住,耷拉在脸上。看着披头散发,一副邋遢相。
“唉,这有娘的孩子和没娘的孩子不一样啊!”外婆每次见到计曼就哀叹。
外婆见来了两个小客人,又加了两个菜。这会她已经做好饭了,等着外公下班回来、哥哥放学回来一起吃饭呢。
“来,小曼啊,奶奶给你梳梳头吧。”外婆又对戚婉说,“小婉的头发很整齐,不用梳啦!”戚婉腼腆地笑笑,红苹果般的脸颊现出好看的酒窝。
“小婉子,你看你一边一个酒窝,真可以装酒呢。”我逗着戚婉。戚婉正津津有味地吃着外婆做的炸七角,听见我打趣她,从旁边站起身来,走到外婆和计曼跟前,假装生气地对我说,“俺看奶奶给小曼子梳头,不跟你玩啦!”
计曼坐在木凳子上,手里拿着炸七角,小口小口地吃着。似乎好吃的东西,不舍得一下吃完似的。
外婆先用篦子篦她的头发。一会儿就篦出一个白叽叽的虱子。
戚婉慌慌地跑回我跟前,“俺的妈呀,向毛主席保证,计曼好日弄唉!”她小声附在我耳边说。
外婆细心地篦着计曼的头发,一遍又一遍,把计曼头上的虱子篦完后,又把她的头发扎成两个小辫子,用红头绳打上红结。外婆从嵌在灶台里的温水罐里舀出热水,又用葫芦瓢从缸里舀出凉水,兑到热水里,把搪瓷洗脸盆放在木制洗脸架上,洗脸架上搭着洗得雪白的毛巾。做好这一切后,外婆扭头喊站在堂屋我床边的计曼,“小曼啊,来洗洗脸吧。”
计曼洗过脸,那雪白的毛巾就变了汚色。而她漂亮的小脸却呈现出春花的色泽。
“唉,原来小曼子,这么漂亮唉!”我惊讶地喊道。这时放学回来的哥哥看到妹妹的两个漂亮的女同学不好意思地跑进房屋躲起来啦!外婆又喊哥哥端出她放在房屋抽桌上的针线箩筐。箩筐里套被子的针,拉鞋底的针,做鞋帮的针,做衣服的针,应有尽有。白色的棉线,彩色的丝线,各种颜色的的良线,琳琅满目。大剪子,小剪子,椎子,手叮当,皮卷尺,杂七杂八。外婆在箩筐里翻找,终于找到和计曼的扣子大小颜色差不多的蓝扣子,她让计曼站在她跟前,替她把掉的扣子缝上。
外公下班回来了,看到俩小姑娘,笑得眼眯成一条缝,“你们俩来看小烨啊!真是好同学!”
他没看到哥哥,就问,“小泳子呢,还没回来吗?”
外婆喊着刚刚又躲进房屋的哥哥,“大头唉,出来斗饭噢!”
哥哥低着头走出来,脸上还一脸端庄、严肃的样子,仿佛在告诉三个女娃子,俺是大哥,在你们面前要像个大哥的样子,不能和你们嘻嘻哈哈。
那天中午的饭很丰盛。萝卜炖肉,青菜炖豆腐,腊菜炒肉末,炖鸡蛋糕。戚婉和计曼都吃得过瘾。她们吧嗒着油乎乎的嘴,连说:“好斗,好斗!奶奶做得饭真好斗!”
“这俩小女子嘴真甜,真然疼啊!”外婆边收拾碗筷边夸赞道。
我和哥哥没吃好。哥哥见有俩女孩,正襟危坐,一副君子模样。我呢,发烧,饮食要清淡,有好吃的也不能多吃啊!
“姥奶,俺生病了,你为啥做这么多好吃的啊!眼欠俺嘛!俺不的!俺不的!”等戚婉和计曼走后,我一边撒娇,一边装哭说。
外婆走过来安抚我,“烨毛唉,那不是你同学来看你吗?俺们不得招待她们嘛!”听了外婆的话,我才消了气,人也有些倦,便脸朝墙睡啦!
2018.11.28清晨新写补充加整理组合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