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 老张
李老师和张老师两口子住在我们楼上,我们二楼,他们在十二楼。他俩都七十多岁了,都是 退休教师。人很和善。
张老师是教美术的,这么大年纪了,现在还每天写写画画,其乐无穷。 和他聊起美术来,他眼睛放光,摇头晃脑,仿佛还沉浸在过往的青春岁月。他家的信箱总是塞的满满的,都是各种美术报刊寄来的信件。
他说,小时候写大字,因为写的好,老师很喜欢,经常表扬他,甚至还在其他同学的习作上批注“仿张永勋字”,叫他很是骄傲了一阵。
老两口都是外地人,教了一辈子书,也没有什么朋友,现在儿子在东北工作,常年不回来。我们有时间就去他家坐坐,和老人聊聊天,解解闷。他们也挺有意思,家里有什么好吃的,记得送一点过来。有一次,张老师居然拿一瓶茅台要送给我,说自己不会喝酒。放在家里也没有什么用。
我们怎么能要他们的东西呢?好说歹说,劝他们自己留着,可最后还是拗不过他们,只好先收着。后来,张老师生病住院,我们赶往医院探望,他们喜出望外,出院后,我们的关系更融洽了。张老师的腿脚有些不利索,但是他仍然早出晚归,忙着听讲座和参加展览。
上周六晚上,天刚擦黑,我们泡好茶拉出架势打算追剧,只听 “ 彭 彭 彭 ”,有人敲门,我打开门一看,是张老师。
“张老师,有事吗?”
“啊,没什么事。我去美术协会参加了一个展览,我有一幅画获奖了,想送给你。”
“进来坐吧,张老师,还没吃饭吧?”
“啊,不了不了。”他用手指了指上面 “她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可这画?我们怎么能要你的画呢?你留着吧。”
“家里还有很多。”他用手点了点自己的鼻子。“早就想送给你们一张画,又怕你们不喜欢,你们———”
我伸手接过画来:“哪里哪里,你的画我们非常喜欢。只是——”
赵老师扭头上楼了。那一瞬间我看到他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寒光,腾腾腾上楼梯的脚步声又快又急,哪像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他前段时间不是刚刚出院吗?
我打了一个冷颤。
我有点心神不宁,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打开那张画,是一张钟馗捉鬼图。我把刚才蹊跷的情况讲给妻子听。妻子马上笑了:
“你没事吧?快把画放到书房。”
她眼睛盯着电视。“来看节目吧,别在那儿编故事了。”
昨天晚上,单位领导安排我跟他去赴宴,一场应酬,觥筹交错,我喝的有点找不着北。回到家里,已是半夜。一进家门,妻子紧紧抓住我的手,满脸神秘的说:
“你可回来了。”她急急忙忙的说:
“刚才楼上李老师来了。”
“是吗?她来干吗,一个人?”
“她来叫我去跳广场舞,手里还拿着一把芹菜。”
“你去了吗?”
“我没去,我又不会跳。可是我以前也没见她跳过呀。她这个岁数,跳广场舞?”
“岁数大的人跳舞的多了。” 我不以为然。“她去了吗?”
“去了,下楼还跑的挺快,我说慢点,她还回头对我说没事。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她都块八十了,跑那么快。而且,对,她还咬了一口芹菜。你见过老太太生吃芹菜玩吗?”
我笑了:“看电视吧。演到哪一集了?我看呀,你也学会编故事了。”
妻怏怏不快。明明是亲眼看到的吗。
正在这时,砰砰砰,我家的门又响了。
我打开门,是张老师。
“唔,老师。你好,有事吗。快进来坐吧。”
他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家里没电了,你帮我看看是咋回事。”
我说:好的。叫他先上去。
我带上工具,拿着强光手电,和妻子一起上楼。到了十二楼,砰砰砰敲门。
可是敲了足有五分钟,喊破了嗓子,张老师和李老师始终没有回答。家里没人?
“张老师不在家。”
对门的小王打开防盗门。他说,今年一到暑假,张老师他们就去东北看儿子了,顺便也在东北避避暑。去了快两个月了。
“还没回来?”
小王摇摇头:“没有。这段时间一直没看见他们呀。”
奇了怪了。
我们下楼,妻子有点害怕。她说。晚上老太太下楼时好像屁股上长了一条大尾巴,一晃一晃的。可瘆人的。
越说越厉害了。她不敢去睡觉,我就陪着她,让她一边看电视一边迷迷糊糊的在沙发上凑乎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上,看她精神有点恍惚,我便没让她开车,送她去单位上班。等到中午,我又去接她回来。一进院子,远远就看到几个人在楼底下,大包小包,准备上楼。
原来是张老师他们和儿子儿媳。
“张老师,你们这是———”
“啊,我们去东北刚回来。”张老师见到我们,喜笑颜开。“还给你们带了点东北特产。”
“瞧你们那么客气。”
我们帮他们把东西搬到楼上。张老师说:几个月没回来,家里没有收拾。太乱了。不好意思。他拿出一幅画。
“对了,有一幅画想送给你,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我说:"不用了。"
可热情的张老师坚持要给,我们只好接住了。
我们下楼回家,打开那幅画。是一张钟馗捉鬼图。
“快,去书房把那天他送过来的画拿来。”
我赶紧去书房拿画。可怎么也找不到。只在原来我放画的地方找到一张A4纸大小的宣纸,上写两个字:钟馗。
我和妻子面面相觑。
真是活见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