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历史

韩公子的选择

2018-06-03  本文已影响1329人  月儿上山了

夜已深,韩公子披散着长发,踏着惨白的月色,沿着那长满芦苇的河边继续向东跑。

烟雾一般袅袅的春雨,悄无声息地下了起来。虽湿不透全身,但洒落在皮肤上,也能觉出潮湿的寒意。他把外套披在头上,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眼睛红肿,黑紫色的嘴唇不停地哆嗦,冷饿的感觉如泉水般涌来。

脚上的黑布鞋早已湿透,每踩出一步都发出噗嗤声。宽大的裤子被划开了一道道口,通过这些口,依稀可见腿上渗着血。

他顾不了这些,也意识不到痛。只想赶在天亮前回到大力家。

韩公子叹了口气,一路走一路伤心地想:大力兄再也回不去了。他害怕回去面对大娘,但必须回去。天地之大,只有那儿让他感到温暖。如果死的人是自已,该多好,如此便不会有这撕裂般疼痛的心,不会有苦于面对的人和事,不会有那么孤独无助的感觉。

他一直相信,凭自己的才华和努力,定能闯出一片天地,完成复国大业。而在此时,在寒冷和饥饿的折磨下,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的判断,怀疑能否坚持走回去。他想过放弃,想躺在草丛里舒舒服服地睡过去,想见已故的亲人,想和大力兄黄泉路上搭个伴。

可他不能。父亲临终前的嘱咐、大娘抹眼泪的样子、骨子里天生的硬劲……这些都是他没有停下来的理由。

他得让自己活下去。

伸手摸了摸被雨水泡湿,黏糊糊地裹在布包里的馍馍。他咽了咽口水,缓慢地把手移开。不能这么快吃完,还有十多里路呢,得靠它走下去。

当天空的颜色逐渐变浅,由墨黑、深蓝、蓝、淡蓝一层层过渡,远处的流水渐渐染上了朝霞的色彩,黎明前的黑暗正在远去。韩公子终于站在了大力家门口。那只大黄狗热情地摇着尾巴迎过来。他有气无力地摸了一下大黄狗的头,伸手敲门。

门那边传来一声:“大力,你们回来了?”

韩公子低声应了句:“大娘,是我。”

院子里传出拐杖触击地面的声音,门吱呀一声地开了。“孩子,快进来。”老人侧身说道。

韩公子进了门,转身把门拴上。他搀扶着老人进了客厅坐下,扑通一声跪下地,哽咽着说:“娘,大力他……对不起。”老妇人听完,愣住了。她没有说话,颤巍巍地进了房间。不一会,屋内传来老人低低的哭声。

韩公子饥寒交迫,晕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韩公子被大娘轻声唤醒。她手捧着碗,蹲下身对韩公子说:“孩子,醒醒,起来喝碗姜汤,你受寒了。”

“大娘,对不起,我……”韩公子迷迷糊糊地说着。

“别说了,喝下这姜汤,快点好起来。这里不能久留,我担心官兵会来搜查。”

韩公子喝下姜汤,躺在床上出了一身汗,慢慢恢复过来。大娘拄着拐杖,摸索着坐到床沿,用满是皱褶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低声说:“幸好,没有发烧。”

“大娘,我今天入夜离开,去找一位朋友,拜托他以后常来照看你。原谅我无法继续呆在这里了。”韩公子含着泪说。

“去做你的事,不用管我。以后累了,就回来,有我在家呢。出门在外要小心,我没有了丈夫、大力、不能再没有你了。”大娘抚摸着韩公子的头发,老泪纵横。

夕阳依依不舍地告别天边最后一片云彩,暮色渐起。韩公子背着布包继续向南走。路上行人稀少,路面杂草丛生,只有路中心一线被人踩过的痕迹。沿着这痕迹走了一段时间,一弯月亮出来了。

月光照在路边的树叶上,闪烁着微弱的光。几乎没有风,所有的叶子都纹丝不动,草丛里不时传来鸟儿或小虫的叫声。这叫声好像渗进了他的肉里,骨头里,月夜显得特别寂静。

一种悲凉和耻辱的感觉混杂着,从他心底冒出来。这感觉反复捶击着他的胸口,像用最锋利的刀尖刻在他心上。

怎么能忘掉呀!由于计划不周,不但让大力兄丢了性命,也让自已沦落到过街老鼠的境地。他懊恼地甩了甩头,听着自已响亮而沉重的脚步声。他想,以后更要谨慎,再也不能让失败靠近,再也不能伤着自己,更不能伤及自己在乎的人和事。

他就这样一路走着,想着。想到沧海君时,他脚步迟疑起来。此次前去找沧海君,是否妥当?会给他带来麻烦。不如找到安身之处后,再去找他,告知实情,拜托他得空去照看大娘,岂不更好?

突然,他感觉脖颈后有些凉森森的,路两边似乎有无数的秘密,有只眼睛仿佛在监视着。他的步子不知不觉地加快了。越是走得快,越感到背后不安全。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

什么也没有。

继续往前走,他一边走一边责怪自已:你身上有钱财?你是美娘子?你是胆小鬼?你不是。你是韩国大公子,一位有胆识有勇气的男人。我死都不怕,我还怕什么?有鬼?有官兵?有强盗?

没有。官兵不会只跟着而不捉我。强盗我更不怕,要钱没有,要我的命可没那么容易。他高唱起:“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正欲拐弯进小树林时,树影里闪出一个黑影。韩公子愣住了,借着月光定眼一看,是位穿着黑衣的高大男子。他腰间佩着一把大刀,在月色下泛着淡淡的寒光。韩公子定了定神,镇静地问:“谁?所为何事?”

对方作揖道:“公子莫怕,我乃楚国项伯。早年曾杀人犯事,不得不逃亡山野之间。方才在山路上看见你,虽相貌如一妇人美女般的纤弱,但是大步向前,勇气可嘉,一曲高歌更显豪气十足。如不嫌弃,可否让我与公子一路同行?”

韩公子微笑着说:“在下张良,欲去下邳。看来你我乃是同道中人,如有兄弟相随,在下求之不得。”

两人一路畅聊,将至下邳时,天已黎明,红日将要出来,东边天上一片红晕,附近村庄里的雄鸡喔喔直叫,一派祥和的景象。

从此,韩公子化名为张良,与项伯在下邳躲避,等待时机东山再起。

张良在闲暇时,喜欢拿着书过村庄木桥下的河边漫步,看草木枯荣,闻田野五谷飘香,听虫鸣蛙唱,体验百姓平淡生活,日子过得平静如水。

一日,张良坐在桥上看书。偶然抬头见河边有位老人,身穿粗布短衣,脸容慈祥,胡子和头发都灰白了,正悠闲自在地垂钓。张良没在意,继续低头享受书中奥妙。不一会,老人悄无声息走到他的跟前,故意把鞋子甩到桥下,两眼注视着张良说:“小子,你下去把老夫的鞋子捡上来!”

一脸惊诧的张良望着老人,没有说话。他想,凭什么?鞋子不是我扔下桥的,于是低头继续看书,没有理会。

老人见他没有反应,老羞成怒,涨红着脸大声吼:“小子,快下去把老夫的鞋子捡上来!”

张良侧目看着那张蛮不讲理的脸,真想一巴掌扇过去。又见满脸纵横交错的皱纹,他强忍怒火,放下书,三步并作二步地跑到桥底,把鞋子捡了上来。

老人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洋洋洋得意地说:“把鞋子给我穿上!”张良想,这老头也太过份了,我长这么大,还没给谁穿过鞋呢。看在你一把年纪的份上,今天好人做到底吧,既然已经为你捡了鞋,帮你穿鞋也无妨。于是跪下给他穿鞋。老人手捋着花白的胡子,伸出脚,等张良帮他穿上鞋后,哈哈大笑地走了。

张良疑惑地望着老人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没走多远,老人又返回来。他抬了抬下巴说:“你小子可以教导。五日之后的早上,我们还在这里见面。”

张良看出老人非等闲之辈,便跪下说:“是。”

五天后,张良按时到了桥头。老人已经端坐在那里,他对着张良发怒:“和老人家约会,为什么要迟到?你五天后早点来。”说完扬长而去,脚步轻盈,没有一点声音,浓密的白长发随风飞扬。

这次张良起来更早,鸡刚打鸣就去了。到了桥边一看,老人抬着头先坐在了那里,似乎在望星空,又似乎在闭目养神。他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指着张良怒骂:“为什么又晚到?五天后再来。”

老人拍拍屁股走了。

五天后,张良不敢睡觉,不到半夜就到了。过了一会,老人也来了,高兴地说:“这才对嘛!”他在怀里取出一本书说:“你读了这本书,就可以做帝王的老师了。十年以后会发迹,十三年后你来济北找我。谷城山下的那块黄石就是我。”

说着老人如一缕白烟飘走了。张良拿着书,看着河里的涓涓细流,呆站了很久。

天亮后他才看清,老人送给他的书是《太公兵法》。

看着从晨雾里蓬勃而出的太阳,他不停地想,老人怎么知道我需要兵书?莫非他是哪位神仙,或者这是上天的指意?

对,这是天意。我必须顺天而行。

十年后,张良和项伯聚集了一百多乡勇,起兵反秦。听说驻守在留县的景驹已自立为楚假王,张良想投奔他,以达到共同灭秦的目的。

去找景驹的路上,张良远远看见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从眼前路过。他吩咐项伯前去打听实情。

没过多久,项伯回来说:“刚才路过的是沛公刘邦的人马。他率领几千勇士,势如破竹,攻打下了下邳以西的地方。”

张良听后想,良禽择木而栖,忠臣择主而事。我何不趁机了解一下沛公?

他带着自己的乡勇去见刘邦。只见刘邦额头高高隆起,漂亮的鬓角和胡须高高向上翘着,大有器宇轩昂,与众不同的气质。

站在旁边的项伯轻声对张良说:“听说沛公在芒砀山斩白蛇起义,有帝王之相。”张良笑而不语。

沛公见张良虽身材瘦削,相貌美如女子,却有一身贵族书生气质,眼神睿智,见解精辟,谈吐文雅。他想如能与之合兵一处,岂不更好?

秋高气爽,月色朦胧中,张良与沛公搭起帐篷,喝酒畅谈,聊得尽兴,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张良决定放弃投奔景驹,与沛公合兵一处……

东平赠字

      《读张子房传吟》

          宋朝,邵雍

汉室开基第一功,善哉能始又能终。

直疑后日赤松子,便是当年黄石公。

用舍随时无分限,行藏在我有穷通。

古人已死不复见,痛惜今人少此风。

第一篇:《刺秦:韩公子的神秘往事》

第三篇:《合作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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