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W3)那年高三
路过格致中学,看到门前围着一大群人,蓦然发觉原来一年一度的高考日子又来临了。校园外的那些人,无疑都是陪考的家长亲友。刹那间,思绪又回到了我的高三时代……
高三,总是来得特别早。
记得那年高二的暑期才过20天,我们就已经顶着酷暑高温,进入高三的教室了。
高三开学第一天,班主任朱老师站在讲台上,面容肃穆,目光沉稳,闲话不叙,开口就引用王国维《人间词话》里读书的三种境界来劝导我们——第一种境界是: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第二种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第三种为: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于是第二天一早,进入教室,就看到许多同学哈欠连天,双目充满血丝,憔悴得不行,再加上那时的我们也都瘦不拉几的(班主任形容我们—— 一个个活像富裕的非洲难民),俨然一下子就进入第二种境界。
我所在的是重点中学,但不知何故,一向“重理轻文”。我们那一届,20几个班级,却只有三个文科班:1班,8班和11班。8班人少(据说只有30多人),不足以与另外两个文科班形成鼎足之势。所以高三文科班的竞争,也就成了1班和11班的竞争。学生们暗地里厉兵秣马,两个班主任也互不相让,彼此不服。我在1班,经常看见11班年轻的班主任从我们班门口踱过,貌似不经意地看我们几眼,虽然我没有见过朱老师看11班的学生,但以常理度之,估计也是经常“关心”他们的。
那时我们每次考试,都会有文理全校排名,而我们班和11班上“红榜”的人数每每彼此相当,所以两个班主任也表面相安无事,甚至可以互开玩笑。但是我们都知道,那平静下面必然藏着暗涌。
果然,在一次全校联考中,我们班占全校前20名的人数,大比分落后于11班。事后星期一下午的第三节课上,朱老师破例给我们开了班会。每周一下午第三节课本是我校的班会课,全校从高一至高三皆如此。不过高三课程紧张,我们的班会课平时就被各科试卷占满了,如同虚设。但是,就如同运动员在赛场上失利,教练员喊暂停一样,那天,我们的班会恢复,“暂停”了其他课业。
记得那天,朱老师面无表情,进来教室之后一言不发。先是在讲台上站了十几分钟,环视大家一遍又一遍,然后走下讲台在教室里不停地踱步,仍旧一言不发。我们都闷着头,大气不敢出一下。终于,经过了漫长的等待,朱老师走上讲台,清了一下嗓子,我们都停止做事或者假装做事,抬起头,等着他讲话。
他先是很大声地说了我们不容乐观的考试情况,对着某些同学则是直接点名批评。我看他点名的都是“尖子生”,想着自己没有被点名的资格,就在一边玩笔。那时转笔很流行,只是我还没有转熟练,一下子就掉到地上。那“啪”地一声脆响在当时静寂的教室里显得格外刺耳。这时很多同学的目光都被我吸引过来,班主任这下更加火大了,积攒了许久的怒火找到了可燃点,轰地一下燃烧起来。我面红耳赤,静静听着他的雷霆之怒,吓得笔都不敢拣。
看着班主任的眼神,我想起初入高中的第一天,师生见面,朱老师站在讲台上,对我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也许是上天的安排,让我们走到了一起”,那时我在座位上很想笑,但是不敢笑。现在又听他狂批,想想这缘分,真是奇怪。
班主任发火完毕,对我们下了死命令,下次考试一定要超过11班。我不安分地想,朱老师会不会把这天定为“班耻日”?如果当时有班旗的话,我们会不会下半旗致哀?幻想未毕,就听见班主任叫班干部第二天重新布置教室,再刷励志的标语。几个尖子生摩拳擦掌,势与11班再决雌雄。下课时候,于校园路上遇见11班的班主任,擦肩而过时,听见其低低地忍不住笑——他一定偷听了我们的班会,肯定的!
从此又是一段天昏地暗,大战题海的日子。不觉冬去春来,11班年轻的班主任结婚了,新婚燕尔的他,虽不敢对学生稍有疏忽,但已没有以前未婚时对学生的全部身心了,偶尔早自习也不看视教室,被其班学生戏称为“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对手放松,我们也疲倦了。
在“君王不早朝”的日子里,我们班的同学也懈怠。长期的繁重学业与对未来的恐惧,使我们相当压抑和苦闷。每天埋头于大量的习题和雪花般的试卷,偶尔抬头,就见四壁的标语“人生能有几回搏,此时不搏何时搏?”“时不我待,时不我与”,“天道酬勤”……看上一眼就吓得人半死!
那时我们上午有四节课,前后两节课之间相隔25分钟,用来做广播操。高三的学生早已不再做广播操,那个时间,很多同学都用来补充能量,校园里和大门外的小吃摊和小卖部里,挤满了学生,这是一天中比较惬意的时光。
惬意的事情还有这个:不知道啥时候开始,大家喜欢在教室里折纸飞机,一到下课时间,教室里就飞满了各色的纸飞机,以白色的居多。我们教室在四楼,也有同学会把纸飞机从楼下抛下,看那小家伙飘飘悠悠地转着优美的曲线直冲楼下,有时还会碰到楼下的同学。这时候,放飞机的同学就会恶作剧地开心大笑。
后来,放飞机的人多了,别班同学也加入这个行列,那姿态各异的飞机从楼上慢悠悠飘下,煞是好看。不过此举终于引来某个管理人员的不满,禁止我们轻松一刻的游戏,于是我们又开始面呈疲色地窝在座位上,打不起精神。
晚自习休息的时间是最受我们欢迎的。出得教室,来到操场,凉风习习地吹着,偶尔还有月亮陪伴,说不出的舒适。
那时候我最喜欢晚自习和要好的同学一起出来散步了,围着操场一圈一圈地走,高兴的时候还会唱歌,晚上的歌声总会显得更清澈动听。但是,更多的,我们还是会见到角落里偶尔一对少男少女,唧唧喁喁的,诉说着甜蜜与美好,这是所有班主任都比较敏感的问题,也是大多成年人都难得的美好回忆。
每次碰到这种情况,我和好友都会悄悄走开,那情景,好像早恋的是我们,羞于别人撞见,又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怕别人知道一样。
高三下学期总是过得特别快,几次模考下来就到上战场的时刻了。在模拟考试中我们和11班偶有上下,也算旗鼓相当,很少看到班主任焦虑的脸了。
毕业时,无论当初多么的纠结别扭,也不再纠缠于心,而是相对释然。相伴三年的老师和我们也会难舍难分,自然不会再苛刻地要求我们,最后的高三生活竟是整个高中生活中最美好的回忆了。
高考结束那天,没有来场情景剧中煽情的大雨,西下的阳光甚至还有些刺眼。考完我立马躲进一个朋友的房间里补觉,连她与别人很大声的说话都没有吵醒我。
后来,我回到自己租住的简陋小屋,室友告诉我,我有个同学,买了一个西瓜,等了我一个多小时,看见天黑我还没有回来就走了。
我看到那个西瓜,和妹妹一起没心没肺地把它吃完,边吃还边讨论着在外县参加高考的好友萍是不是骑着自行车回家的,送西瓜的同学是不是也已经回家了——那时候没有手机和电话,一切都不方便。
再后来,我们都离开了高中的校园和家乡的小县城。只是,对于那个等了我一个多小时的同学和他的西瓜,我再也没有机会向他说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