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抽烟史：抽了几十年的烟，忌烟75天后查出了肿瘤

父亲的抽烟史：抽了几十年的烟，忌烟75天后查出了肿瘤

1

天气突然变冷时，不幸地患了感冒，咳嗽咳的撕心裂肺地难受。

老公挺心疼，买了雪梨回来，洗好切片装盘拿给我，还细心地扎了牙签在上面。这人说了声，你慢慢吃啊，润肺，都吃光它。随后听到阳台的隔断门被拉上，又顶着呼呼的北风拉开了窗子。

我费力里从嗓子里喊出一句，不抽烟你能死啊，不知道我现在闻不了那味儿？！现在就给我忌烟！立刻！马上！烦死我了！

刚进屋的闺女这次没站在我这面，甩了我一个大大的冷脸，我爸抽口烟咋了？还是跑阳台去抽的，你这老太太现在越来越嚼性。等哪天我爸像爷爷那样整出毛病来，你就老实了！

我心里便是一哆嗦，顿时没了脾气，牙签也没用，抓起雪梨连着吃了几片。

2

听老公说，公公的烟龄很长，长到几乎跟他的年纪差不多。

公公小时候一家子9口人，他是小老6，下面还一个弟弟。一铺大通炕，睡觉前全家人围坐在一起，一人卷一只旱烟抽，吧嗒吧嗒地唠闲嗑。没有纸，捡来的报纸是最好的烟纸，边抽还可以边读上面的字，公公就是五岁时从上面认识了第一个字。

他这一抽就是几十年，上学、工作、下乡、蹲牛棚、返城从没间断过。印象中，他早年一直抽的是旱烟，每次说话一张嘴，满满的一股熏蚊子的烟气扑面而来，实在难闻。

85年的时候，公公在单位的处境变的好起来，他就时常买上一盒不带嘴的炮台雪茄烟卷（1毛1一盒）带在身上。不过那是他在单位身旁有人时，有面子的掏出来发上一圈，众人皆把烟卷横在鼻子下从头到尾地嗅上一遍，妈的，还是这卷烟的味道比旱烟好多了。

大概是这老头觉得这种抽烟卷的感觉很是有点小牛逼，亦或是家里的条件逐渐变的好了起来，他有意无意地不在买旱烟叶回来，可老头却总是忘记烟卷抽快完时赶紧再买上一盒。他烟瘾大，一晚上没半盒烟过不去。

夜里十一点多，光着膀子的老头突然地敲响了儿子房间的门，踯躅着在房间里徘徊了好久。

背身在台灯下学习的儿子觉得别扭，心说，你这是要干吗？看着我学习？还是有话要说？是不是我早恋的事儿被他发现了？

正当儿子心里越来越没底的时候，老头姗姗地开了口问道，儿啊，你这儿还有没有烟了？我今晚又忘记买烟卷了。

说这话的时候，老头满脸是通红的。上周，他还因为儿子抽烟扇了他一个嘴巴，说再看见他抽烟，手指头掰折。

儿子听了老爸的话，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惴惴地看着老爹，不太相信地问，你不会是试探我吧？

老头赶紧陪着笑脸，咳咳，那天打你是我不对，我给你赔礼道歉，呵呵。

儿子把身子靠进椅子里，依旧一副装傻的模样。

快点啊，我都一晚上没抽烟啦，睡前不抽上一口会难受死，我发誓，以后再也不管你抽烟了好不好？！老头急的都快哭了出来。

儿子这才起身，爬到自己小床的下面，从最深的床腿边拿出一盒烟卷来。

老头接在手里，啊！五朵金花（3毛5一盒）！恩恩，这烟好，比我的炮台强多了。他说完，抽出一只叼在嘴上，赶紧用握在手心的火柴点着，接着着把剩下的大半盒别在了腰间的裤衩上。

你学习吧，不影响你了。老头说完迈着满足的方步悠哉地出了儿子的房间。

3

老头后来当了单位的一把手，夜里再也不用敲儿子的房门要烟抽。

家里电视柜的下面总有抽不完的好烟，还都是带过滤嘴的，阿诗玛、石林、大重九、北京、甚至还有中华。现在这些烟很平常，普通百姓也抽得起，可在那年月，一条大重九是可以涨一级工资、调换一个单位或者换一套公家分的房子的。

那几年，老头家里的烟多的随处可见，烟缸里常有大半棵大半棵未吸完的香烟。听儿子抽着他爹的中华不无显摆地说，我爹每天要半条烟，真特么的能抽。

我问，难道他的肺功能真的这么强大？

儿子“戚”一声，他那大都是耍烟，一颗烟抽不了几口的。

可老头还是因为这种免费的烟抽的太多，后来被一杆子撸到底，从此没了免费烟可抽。可他烟瘾并没有因此变的少了，相反的是比原来更加厉害，一颗烟不烧到烟蒂绝不算完。

那几年，闺女儿子没少劝过他，都要退休的人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少抽点不行啊。

老头瞪起牛大的眼珠子，你们现在翅膀硬了是不，居然管到老子头上来了，在单位不顺心，在家里还要受你们的气，都特么给我滚远点。

儿女自然懒得跟他置气，就像谁希得管你似的，你爱抽你就抽，到时候别跑我们这诉苦就行。

可没过多长时间，老头还是跑来了我家，一进屋便翻找起电视柜。

我连忙问，爸，你翻什么呢？

烟啊，儿子的烟放哪儿了？他急三火四地问。

我哑然地差点笑出声，我怀孕了，他现在不在家里抽烟，没存货。掏了五十块钱给他，你自己去楼下的小铺买吧。

老头那天买了整整五条不带嘴的五朵金花（5毛一盒），他说他一口气在楼下抽了三棵。

我看着老头心满意足的神态，眼泪夺眶而出，自从老头娶了后老伴，兜里连五毛钱的烟钱都没有，真他妈的可怜。

老公回来后，我和他翻了脸。

我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记住了，以后你爸要是再没烟抽跑咱家来找烟，我特么就挺着大肚子打上门去，我要是不抓花那老妖婆的脸蛋子，我就不是你家的亲儿媳。

这话你现在就回家讲给你那后妈听，不怕你们刘家绝后，你们当儿女的就忍着老妖婆作威作福，就让老头没烟抽。

其实我历来也反对老头烟瘾太大，也曾话里话外地劝过老人，老头自然是哼哼哈哈地当耳旁风，整的我很是不开心。可当看着他抓心挠肝地跑几站地过来找烟抽，便什么也阻止不了我替老头做主抽烟的意念了。

那之后，老头的确再也没来我家找烟抽，但可以看出来，他抽烟的频率明显下降了不少，从每天差不多两盒，降为了不到一盒。

生下来小小鱼之后，老头见天地来看，抱着孩子一呆就是大半天。他隔着一个多小时，从衣兜里掏出烟和火跑到外面去，过足了瘾之后继续抱孩子，想亲又不敢下嘴。

我试探着说，爸，要不忌了吧，看你多难受。

老头嘿嘿地笑，抽太多年了，割舍的东西太多，丢弃的东西也太多，忘记的东西就更多，只有抽烟时才能让我想起一些不该忘记的人和事，这是唯一能给自己留下念想的了，根深蒂固的忌不了喽。

4

小小鱼上幼儿园之前，孩子大部分时间都是老头看着的，每天一早7点之前他气喘吁吁地进门，晚上接近6点才疲惫的离开。孩子正是学走路的时候，特累腰。

小小鱼很懂事，见爷爷锤着腰坐沙发里倒气儿，拉巴着小短腿跑去茶几，胖乎乎的小手笨笨地从烟盒里抽出一只烟，再欢快地跑回来，努着小嘴把烟怼在老头的嘴里，爷爷，点。

老头说，每次孩子这样，那只烟就抽的格外地媷贴。

有一次，老头给小小鱼做午饭，叼了烟在嘴里炒菜，孩子咋呼着小手要抱抱。于是，他一手抱孙女，一手炒菜，嘴巴上叼烟。香烟有香气，但也有烟气，小小鱼受不了，小手一挥，竟然把香烟打掉了。

打掉就打掉吧，问题是掉下来的香烟找不到了，找不到就找不到呗，水泥地的厨房也不会因香烟头而引发火灾，问题是孩子突然拼命地哭起来了。

原来烟头掉进小小鱼敝开的衣领子里面，跟“黑嫩”的小肚皮在亲密接触了，这还了得。老头是连忙关掉煤气灶，掀开孙女衣服，香烟才从里面掉到地上，细一看，小小鱼胸脯、肚皮是一连串红通通。

这下子老头是真正吓傻勒，闯祸勒，孙女本来是捧在手上怕飞去，含在嘴巴里怕化掉，现在居然被自己的烟头烫得一塌糊涂。他连忙取来牙膏涂抹上去，应急一下，又带上房门钥匙，飞快送去社区医院。

老头要忌烟，痛哭流涕地要忌烟，指天指地地要忌烟。

儿子这时反倒成了爹，损老头跟损三孙子一样，我也在一旁添油加醋。

批斗会正如火如荼的时候，小小鱼跑了过来，手里拿着颗烟卷，细心地放到爷爷的嘴里，爷爷不哭，爷爷抽烟。

老头最后还是没有忌烟，但他给自己定了两条规定：坚决不在孙女面前抽，坚决不在孙女家中抽。

小小鱼上幼儿园之后，老头彻底无所事事了，每天跑去公园学打太极拳。或许是老头天赋异禀，不到3个月的时间，居然能行云流水地舞下一整套的陈氏太极24式。

老头一路下来收住拳式，深深呼出一口丹田之气，然后小跑着从挂在树杈的衣服兜里掏出烟来，连忙着给看眼的三五个老头发烟。几颗花白的脑袋聚成一堆点了烟，公公在一片烟雾缭绕之下，满意地享受着言不由衷的赞扬。

5

在澳洲留学的大姑姐来信说，怀了二胎，又上课又工作，8岁的老大没人带，问老头有没有可能办个探亲过去一趟。

老头正闲的无聊，便火速办理一切手续，特别是身体检查，澳洲有严格的体检规定。

儿子有些担心地劝他，都60多了，你那身体能扛折腾吗？

老头晃着手里的几张体检表，看看，看看，啥毛病没有，身体奔儿棒，吃嘛嘛香。随即娓娓地说，就是血脂血压高点，老年病，我多注意。

儿子怕澳洲的烟他抽不惯，特意在行李里塞了两条中华。

澳洲对吸烟有严格的规定，特别是有孕妇或未成年孩子的，严禁在家中任何地方吸烟，包括室外的自家的小院子。

你可以偷着抽，但会有邻居对华人像看贼一样地看着你，包扣你丢弃的垃圾里有没有烟头，一旦发现，他们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报警。

警方一旦介入，轻则探亲的人被罚款和责令立刻离境，重者会连累在澳洲留学的大姑姐。

老头无奈，每次想抽烟就走去离家一千米远的公园，坐在长椅里，面对波光粼粼的湖水抽个够。

天暖和的时候还好，全当看风景溜腿儿，可等天转冷时，大晚上的寒风里他像个要投湖自杀的老乞丐，惊得附近警察讯问了他好几次。好在他英语还能对付几句，这才没被带去警察局。

老头一赌气，彻底忌了烟。

他吸着最后一颗烟，深情地感慨，抽了快60年的烟，临了却特么被外国人给治了，老伙计，这回咱俩是真的要永别喽！也好，孩子们老让忌烟忌烟忌不了，这次总算是要了一次脸。

老头忌烟难受，就吃糖喝茶，再难受就出去跑步。跑着跑着他发现公园里有几个打太极拳的外国人，那架势，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老头驻足，紧紧腰带，紧闭双目，深深吸进一口元气。待气定神闲之后，只见老头屈膝松胯，放松下沉，提左脚向左横开一步，比两肩略宽，脚尖微外摆，含胸塌腰，松肩沉肘，立身中正，头自然正直，虚领顶劲，二目平视。正是正宗陈氏太极的第一式：起手式。

澳洲的警察在老头忌烟之后，再也没接到有人投湖的报警，反倒是看到那华人老头引领着二十几个年龄各异的本地人，很是认真地在公园里“跳大神”。

那段时间，老头精气神特别好，估计一是忌烟带来的，二是又享受一把当领导的感觉。

可老头忌烟后落下个毛病，时不时的剧烈咳嗽，而且一定要咳的鼻涕眼泪全流才能止住。他说，当时没在意，以为是忌烟后的排毒反应，咳一段时间就会自然而然地好了。

直到有一天深夜，老头咳着咳着，突然咳出了一大口鲜血。

大姑姐带老头去医院检查，一个鹌鹑蛋大小的瘤子赫然出现在仪器的屏幕上，它就长在老头的左肺第一片的肺叶上。

老头回国时我和老公去的北京接机，远远地看到他从机场通道缓慢地走出来，那个走时一百七十多斤的矮胖老头，已经干瘦的像根柴禾。

公公从忌烟到回国，前后是75天的时间。

6

老头做了手术，从肺子上剌下来颗鸡蛋大小的恶性肿瘤。大夫说，他这种情况的人遇到过很多，大部分是忌烟半年内发作的，身体环境突然的变化，难免引起各种各样的状况发生，也许是转向好的方面，也许恶劣的后悔莫及。特别是上了年龄的人，免疫力下降，后果更难预料。

接下来的一年，老头接受了化疗和康复治疗，表面上看，似乎痊愈了。但他一直再没胖起来，胃口也差到了极点。

大姑姐此时已经移居加拿大，并且拿到了绿卡，极力要接老头过去，如果可能就直接把移民一起办了。

儿子不放心他的身体，试图用各种理由说服他。

老头叹口气说，上次去你姐那儿的时候，老太太就骂骂咧咧的不满意，说不带她去国外看看。这次是她死活要去，跟你姐说我得病都是她害的，今后必须要她养活。老了老了，家和万事兴，总不能让你和你姐都跟着我闹心遭罪吧。

这次老头去加拿大的时间更短，前后也就小半年。我和老公刚刚把他的一些移民材料办全，就接到大姑姐的电话，说老头下周回国。

我们看到老头从机场出来时，他是萎靡地坐在轮椅里的。

再次手术没一点用处，怎么剌开怎么缝上，因为瘤子长在了主动脉上。

老头弥留之前的那几天精神特别好，饭也吃的特香。

他趁儿子不在身边的，突然开口说，小鱼儿，给爸买盒烟吧，我想抽烟。

我记得买的是苏烟，是当时我能在超市能买到的最贵的一种烟。那盒烟他总共抽了两根，抽几口后在剧烈的咳嗽中掐灭，掖在枕头下面，等下次想抽时再拿出来点上。

老头抽的最后一颗烟是跟儿子一起的。儿子把他藏在枕下的那烟屁扔到窗外，从苏烟盒里拿了颗新的出来，静静地给老头点着，自己也跟着点了一颗。

父子俩就默默地在那各抽各的，对望着，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