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柳娘
一
余家大小姐余清出生的时候，一个道人路过余家门口，高唱着不知哪里来的调子，闯入了余家。
余家老爷看这道人疯疯癫癫的，刚要叫下人将这道人赶出去，就听到这道人说“是福是祸？俏丽佳人，二八碧玉造横祸。免灾之道，善事多行好事多。”
那余老爷听这道人唱着，心里竟然隐隐有些不安，当下即问那道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信也罢，不信也罢，凡事自己选的路。”那道人竟不管余老爷和一帮目瞪口呆的家丁，大笑而去。
余老爷见他走了，也不再管他，转身回房，看他刚刚出生的小女儿去。
余清出生不过几天，余老爷外出回家的时候就在自家门外发现了一个女婴。当时冰天雪地，而且又是黑夜，谁会忍心把孩子放到门外呢？
余老爷穿着厚厚的棉袄都觉得冷，可是看那个孩子，只是用一个破棉袄包着，竟然还咧着嘴冲着他笑。
余老爷觉得好生奇怪，并不想理这个孩子，想要转身，可是心中的不忍使他停下了脚步:这么冷的天，孩子会冻坏的！
余老爷皱了皱眉头，心里暗暗埋怨那狠心的父母，把孩子抱回了家。
因余老爷把这孩子抱回家后发现包裹孩子的棉袄中有一截翠绿的柳枝，就给这个起名为“柳娘”。
二
“爹，爹，您可回来啦！”余家花园中，余清向父亲飞奔而去。父亲做生意，经常外出，这次去了五个月才回来，可把她给想坏了！
余老爷看着自己出落得越发漂亮的女儿，心里不住地欢喜。
“爹回来啦，猜猜这次爹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余老爷笑眯眯地望着女儿，又道:“咦？柳娘呢？她去哪里了，这次都不来接我了？”
柳娘自小同余清一块长大，余老爷和余夫人都对她视如己出，已经算是余家的半个女儿了。不过在称呼上她还是叫“老爷”“夫人”。
“柳娘？我也不知道，一会儿就会回来的。”余清抱着父亲说。
“嗯！”
“快过年了，过了年，我女儿就十六岁了！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了。”
“爹！”余清娇羞的叫了父亲一声，脸红了。
“呵呵呵……”余老爷看到女儿脸红了，不再说话。
三
余老爷除了给女儿和柳娘带了礼物外，还给她们每人一件漂亮衣服。新年时两人都穿上了余老爷送的衣服，打扮的漂漂亮亮。
新年那天，天气难得的好的很，余清和柳娘正在花园中玩耍，却突然见到了一个年轻的公子。
两人没有想到花园中会有外人出现，当下便愣在了那里，还是柳娘反应快，便道:“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此地？”
那年轻公子还未回答，就听余老爷的声音传来:“这位是柳玉柳公子，今天来府上拜访为父，柳娘不可无礼！”话说完，余老爷出现在了几人的视线中。
“还望柳公子见谅，刚刚是柳娘唐突了。”柳娘向柳玉欠身致歉。
“不，是小生冒昧了。”
柳玉、柳娘和余清三人就是从这时开始认识的。
四
柳玉谈吐大方，翩翩有礼，人又生的十分俊俏，余清和柳娘对他很有好感。
而他似乎对余清小姐一见钟情，当天便对余老爷提出请求，希望余老爷可以将女儿嫁给他。
虽然余老爷觉得柳玉初次拜访就提出这样的请求有些不妥，可是柳玉年纪轻轻就继承了家业，不仅家中富裕，其能力也很高，而且他也看出了女儿对柳玉的倾慕之情，因此就答应了。
柳玉见余老爷答应了，心中十分高兴，几天后再次来到余老爷府上，下了聘礼。
余清听到这个消息，高兴的脸都红了。拉着柳娘的衣袖，欢喜道:“柳娘，你听到了吗？他要娶我了，他要娶我了呢！”
“嗯，小姐，恭喜你呀，愿你们两人早生贵子，白头偕老。”柳娘抿着嘴笑到。
“柳娘，你怎么也这样……”余清的脸又红了，娇嗔到。
“呵呵……”柳娘也笑了，余清没有注意到她通红的眼眶。毕竟像柳玉这样的人，哪个姑娘会不喜欢呢？
五
三人很快熟识，元宵节到了，柳玉邀请两位姑娘去赏花灯，但是柳娘拒绝了。小姐和柳公子郎才女貌，自己又何必去凑热闹！
余清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央求柳娘陪自己去。
柳娘知道小姐的心意，只是小姐不知道她的心意，她不怪小姐。何况，就算小姐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又能怎样呢，柳公子喜欢的是余清。
虽是这样，元宵节的那个晚上，柳娘还是偷偷地跟着去了。她远远地望着柳玉。
不幸，就是从这个晚上开始的。
柳玉和余清像众多恋人一样赏着花灯，可是不知哪里来的几个公子，拉着他就要走。柳玉怎肯任他们带走，当下双方便打了起来。
余清吓呆了，柳玉一个人又怎么是他们几个人的对手？旁边的人已经吓得纷纷逃离，而不远处的柳娘见这里人群纷乱，知是有事发生，急忙向这边赶来。
柳娘看到这里已经乱作一团，小姐只是在那里着急却帮不上忙。她先安置好小姐，以防她受到伤害，然后去帮柳玉。
六
柳玉已经快支持不住了，暗道自己不该如此大意，今天只怕是要被这些人带走了，正是沮丧时，身边忽然来了一个人帮助自己，又重新有了信心。
可是当他看清那人的容貌时，不禁一阵惊讶:竟然是柳娘！
可是此时容不得他多想，在柳娘的帮助下，两人很快将几人击退。
柳娘见那些人走了，松了一口气，可是柳玉却不放松，因为他知道，这些人还会回来的。
柳娘没有问柳玉这些是什么人，为什么针对他，而柳玉也没有问柳娘她哪来的一身好功夫。
他们只是寒暄几句，随后一同去找余清。
余清大概是他们两人的唯一联系吧！
余清看到柳玉回来了，扑到了他的怀中:“柳玉，你终于回来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柳玉抚摸着余清的长发，可是声音却很冷清。
柳娘见此情景，默默转身离开。
只是她不知道，柳玉的目光一直随着她的身影远去。
七
这几天城里不太安宁，到了晚上，人们都不敢出门。只因有一天晚上，有人在城中无缘无故地遭到杀害。
官府查了这件事，但是没有结果，因为晚上派出去巡查的官吏也都被杀害了。
城里闹得人心惶惶，可是官府也不敢再做什么，只能要求城里人家晚上不得外出。
都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然而对于这些人，此话却讲不通。晚上没有人外出，他们就找人家下手。
看到小孩子，他们将其带走；遇到年轻姑娘，他们就糟蹋；而对于青年男性，他们更直接——吸了他们的血以后再将其杀害。
许多人觉得这城里待不下去了，想要投奔亲戚。
柳玉知道，这一切，皆因自己而起。
这天，他准备好着装，带上轻易不佩戴的剑出了门。他要和那些人决一死战！
即使他最终不能活着回来，但他自信可以让这些人无法再祸害百姓。不，其实应该称他们为妖。
八
柳玉在城中走着，他走的很慢，为了让那些妖发现他，也为了能更好地注意到自己周围的情况。
可是今晚的城中风平浪静，依着那些妖的性子，早该出现了，但是为什么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他们一个人也没有？
柳玉已经将城中转了大半，四周还是静悄悄的。
走着走着，柳玉似乎听到了打斗声，他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发现是那几个妖在围攻一个人，看身型是个女子。
旁边一个受伤的妖已经起不来了。
柳玉见那女子一人迎战几个妖仍不显吃力，所以没有露面。躲在一旁偷偷的看着。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打斗依然没有停止，就在柳玉想出去帮那女子时，一道剑光闪过，另外几个妖应声倒地。
柳玉心里暗暗佩服。
这时只听那女子说:“那位朋友，如今总可以出来见上一面了吧？”
柳玉已经知道那女子并无恶意，没有犹豫，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
九
“柳玉？”
“柳娘？”
两人同时惊呼到。
柳娘很快把惊讶之情压下去，淡淡道:“是你也好，你帮我守着，别让任何人近我身旁。”
“好！”
“还有，无论发生什么事，请你相信我，我没有恶意，如果你不想看这场面，可以转过头去。”
柳玉不明白她什么意思，想要问个清楚，却看到柳娘已经闭上了眼睛，就住了口。
可是过了一会儿，他明白了柳娘的意思。
柳娘的腰部以下，全都化作了树，脚更是完完全全地化作了树根。这些树根不断的地游动着，一直到了那五个妖的身旁。
随后，这些树根高高翘起，利刃般扎入了这些妖的胸膛。
树根不断吸食着这些尸体里的新鲜血液，变得通红，同时五个尸体逐渐干瘪，十分瘆人。
可是柳玉没有转过头去，他知道柳娘是好人，这就够了。
“啊——杀人了——”一道声音响起，柳娘没有睁开眼，柳玉也没有回头。他得守着柳娘。
那人只是一介平民，见到这样的景象难免害怕。两人都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十
可是第二天，有官府的人来找柳娘，说她杀了人。
柳娘被带走了。
官府的大堂上，五个干尸摆在那里，柳娘一看到这些干尸不禁皱起了眉。
有人指证柳娘昨晚在城里杀了这五人，柳娘替自己分辩:“这五人是妖，这些天一直是他们祸害城中百姓！”
“那你也是妖，我亲眼看到你吸食他们的血，将他们变成干尸。”
“妖也有好坏之分！”柳娘的这句话无疑承认了自己是妖。
那官员知道柳娘是妖后，心里一片害怕，不管青红皂白，打了柳娘三百大板。三百大板可要常人的命，柳娘并非凡人，因此才能熬过来。
但是要忍下这三百大板，当真比死了难受。
柳娘受了这三百大板后，直接被拖到了牢中，半月后执行死刑。
柳玉是在余府听到这个消息的。
余老爷和余清去探望了柳娘，柳玉随他们一起去的。
十一
柳娘身上痛的厉害，这些凡人下手真狠啊！她有些生气。
忽然听到有声音，她转头望去，原来是余老爷和余清，还有柳玉。
她原本是一直趴着的，但是余老爷和小姐来了，她忍着疼痛，缓缓走到三人面前。
“老爷，小姐。”
“柳娘，你……哎！”余老爷看着柳娘苍白的脸，心里一阵难受，毕竟柳娘跟着他十几年啊！余清也难受地低下了头，几滴眼泪落到地上。
“柳娘，我只问你，那些人当真是你杀的吗？”余老爷问她。
“老爷，那是我杀的没错，可是他们都是妖，是十恶不赦的妖！”
“那你呢？你是妖吗？”
“我是！”
“你……！”余老爷脸色有些发白。
柳娘无力地倚着墙，余老爷终究是不相信她，多年来的情分竟比不上别人的一句“她是妖”吗？
她只希望自己的伤可以快点好。
半个月过去了，转眼就到了行刑的这天。不过柳娘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也亏着她特殊的体质。
十二
柳娘被带到了牢外，行刑的场地周围人山人海，只是没有余家人的身影。
柳玉却来了，在最前面，柳娘很容易看到他。他的眼里很镇定，却令柳娘心寒:不管怎样，自己终究是救过他，难道他对自己竟没有一丝感情吗？
哪怕只是感恩？
柳娘不知道，柳玉之所以镇定，是因为他已经做好了劫法场的准备。
柳娘心灰意冷，看着刽子手举起大刀……
人群里一阵惊呼，原来是柳娘逃了。
诸多官吏赶去追柳娘，因为他们发现这个妖并不杀人。因为柳娘不够狠，所以他们为难她，想要置她于死地，以凸显自己的能耐。而真正遇到凶狠的妖时，他们却唯唯诺诺胆战心惊。
他们追赶柳娘，一直到了一个湖边，只是周围都搜遍了，仍不见柳娘的踪迹。
他们怀疑柳娘跳水逃走了，留下几个人在这里继续寻找，另外的人去其他地方寻找。
在湖边守着的官吏纷纷离开了，他们觉得柳娘不会再来到这里。
十三
就在他们离开这里后不久，一个老渔翁来到了这里，却忽然又停下了脚步:“咦？这里怎么会突然多了一棵柳树？”不过他又随之笑了“哎呀！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多一棵树呢，年纪大了，脑袋不好使喽！”他一边摇着头一边走开。
一直到傍晚，官吏们都没有发现柳娘的踪迹。
天越来越黑，繁星点点，明月当空时，两人来到了湖边的那棵平白无故突然出现的柳树旁。一位是柳玉，另一位是余清出生时出现在余家的老道。
那老道来到柳树旁，喊了声“柳娘”，那柳树竟然动了起来，变成了柳娘。
柳娘没有看柳玉，恭恭敬敬地走到老道面前，奉上了一些血红的果子。
老道将果子递给了柳玉，“将它吃下去！”
“这是？”
“前世我答应你帮你找到因你而死的师妹，也就是余清，我做到了。当时我杀了大师兄，正遭到同门追杀，作为交换，我把自身的妖气过渡到你身上，可是经过这么长时间，你一介肉体凡胎如何受得住这妖气，吃下它，你方可保命。”
柳玉闻言，将血果吃了下去。
他没有注意到，他吃了血果后，柳娘的脸色更加苍白。
十四
柳娘终于坚持不住，倒在地上。
柳玉急忙上前扶起柳娘，将她搂在怀中，“你怎么了？”
柳娘只是摇摇头。
“血果是她吸食那五个妖的鲜血并用自身灵力净化后凝成的，你吃了以后，她的灵力损失极大，自然会这样。”
“那该怎么办？”
“不用怎么办了，她已经不行了！”
柳玉听到这话，低头看着柳娘，她的脸色果真愈来愈苍白。
一滴泪落到了柳娘的脸上，她吃力地睁开眼，见到柳玉为她落泪，心里既高兴又难过。
她说，“柳玉，你别哭，道长救过我一命，对我有恩，我应当报答他，这是我自愿的。”
“我快不行了，只想告诉你一句话，我是爱你的，真的爱你！”说到这里，她流下了眼泪，“可是我不奢望你会爱我，只要你记得曾经有个人爱过你，这就够了！”
柳玉知道了她的心意，心里一阵难过。“柳娘，我也爱你，真的爱你，我对余清没有爱情，这是我欠她的……”他不再说话，低头去吻柳娘。
柳娘眼角泪水划过:“知道这些，我满足了！”
十五
柳玉一直吻着她，抱着她，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把她留下，柳娘嘴唇微动，柳玉抬起头望着她。“怎么了，柳娘？”
“我想告诉你，我不叫柳娘，我叫柳玫，玫瑰的玫。”说完，她缓缓地闭上了眼。
“柳玫，柳玫……啊——”柳玉像是疯了，全然不见了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样子。
他紧紧地抱着柳玫的身体，可是就算是尸身，他也留不住。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柳玫变成了一棵柳树，跌坐到地上。
“柳玫姑娘原应在仙界，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可不知怎的，她流落到凡间，差些被当做木柴烧掉，是我救了她。只是她虽是仙界的灵物，但由于在凡间长大，所以并不会法术，不然那些官吏又怎能伤得了她！她感恩于我，答应帮你除去身上的妖气。其实，就算我不提出这样的要求，她依然会帮你的，仍然逃不了一死。”
“别说了……”柳玉靠着那棵树，抚摸着树身，眼神空洞。
道长不再说话，转身离去，他该做的都做完了，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后来柳玉也离开了这里，他还是在这个城中，但没有与余清成婚。他把家产的一半给了余老爷致歉，另一半分给了穷人。而他自己呢？他用自己的最后一点钱，在柳树旁建了一座小木屋，无事时读书，练剑，他发誓，这一生要保护好柳玫，而余清，如果没有他，他相信她会过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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