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昂的头2

第二章  筒子楼的雨

梅雨把筒子楼的走廊泡发了，尧琴茹踩着蘑菇形状的霉斑往楼下跑时，闻到自己白大褂上的来苏水味正在变质。三楼的声控灯上周就坏了，手机电筒光扫过报箱时，几张KEY人才招聘海报从缝隙里支棱出来，烫金标题像浮在水面的油污。

"302家的，又去接小祖宗啊？"四楼王婶的嗓门混着砂锅里的中药味砸下来。尧琴茹数着台阶没抬头，雨靴踩碎了台阶上黏着的网贷广告——"闪电借款"四个字正贴在克克的哮喘急救卡背面。

社区医院门前的梧桐树正在滴水，尧琴茹瞥见雾化室的塑钢窗上结着水雾。那台KEY捐赠的雾化机像只银白色甲虫趴在诊室中央，摄像头红光随着患者的呼吸频率明灭。她抱紧帆布包里的备用雾化器，这是邵华平用所里报废的医疗器械改装的。

公交站台的电子屏显示38路还有七站，克克的小黄鸭雨披在灰蒙蒙的雨帘里忽隐忽现。尧琴茹摸到口袋里的哮喘喷雾，铝罐被体温焐得发烫。手机突然震动，医保局的短信跳出来："您申请的奥马珠单抗未纳入《国家基本医疗保险药品目录》..."

雨点砸在手机屏幕上，把"自费金额47800元"的字样晕染成血红色。尧琴茹想起上周在KEY医疗中心看到的宣传屏，那个穿白大褂的虚拟医生正说着："精准医疗时代，没有治不好的病，只有用不起的药。"

"妈妈！"克克的喊声被雷声劈碎。尧琴茹转身时看见儿子抓着领口蹲在站牌下，小黄鸭雨帽被风吹到积水的窨井盖上。她冲过去时踩碎了地上的智能手环广告，那些"实时监测儿童健康"的碎片扎进雨靴胶底。

雾化器咬住克克嘴唇的瞬间，尧琴茹听见社区医院方向传来救护车鸣笛。电子屏突然切换成KEY医疗的广告，全息投影的医生正在演示新型雾化器："智能识别哮喘类型，误差率小于0.01%..."克克的指甲掐进她手腕，监测APP弹出红色警告：PM2.5浓度超标触发三级预警。

雨幕中驶来的38路车亮着"满载"的红灯。尧琴茹把克克裹进雨披，瞥见车窗里贴着KEY人才招聘的二维码。乘客们的手机屏光透过水雾，像一群发光的深海鱼。她突然想起邵华平改装的旧雾化器里有电磁屏蔽层——上周暴雨夜，这个发现让克克的氧饱和度比用KEY设备时高了五个点。

楼道里的霉味更重了。尧琴茹背着克克往上爬时，听见五楼李叔家的电视在播KEY公司财报："...医疗板块营收同比增长300%..."声波震得墙皮簌簌掉落，一块印着网贷广告的墙皮正盖住克克咳在台阶上的痰渍。

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智能门锁突然报错。尧琴茹摸出机械钥匙，发现锁眼里塞着KEY医疗中心的宣传单。客厅的加湿器正在喷出淡蓝色雾气，这是社区医院淘汰的二手货，邵华平重写了它的控制程序——此刻液晶屏上跳动着加密的二进制代码。

厨房传来中药壶的沸腾声，尧琴茹把奥马珠单抗的说明书折成纸船放进水池。纸船在漩涡里打转时，她看见窗外的无人机正在筒子楼上空组成KEY的LOGO。对面阳台晾晒的床单突然被风掀起，露出用荧光涂料写的"还我血汗钱"——那是六楼陈姐丈夫的P2P投资平台暴雷后写的。

克克在睡梦中咳出一串电子音般的颤音。尧琴茹擦拭雾化器接口时，发现内壁有微型摄像头的反光。她想起上周社区卫生站新来的"智能医疗督导员"，那人白大褂上的KEY徽章像只窥视的眼。

雨还在下。阳台漏水的塑料盆已经换了三个位置，洗衣机排水管突然喷出带着铁锈味的水流。尧琴茹蹲下身疏通时，摸到管口卡着的金属片——那是邵华平实验室的保密协议残页，公章部分正好被排水孔绞成了螺旋形。

手机亮起邵华平的短信："今晚要加班。" 尧琴茹把奥马珠单抗的报价单折成纸飞机，看着它撞向KEY无人机的夜航灯。纸飞机燃烧的瞬间，她听见社区医院方向传来救护车鸣笛，和四小时前的频率完全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