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不识章太炎,访尽名流亦枉然
章太炎,革命家、思想家、国学大师,研究范围涉及小学、历史、哲学、政治等等。知名弟子有黄侃、钱玄同、吴承仕、鲁迅等等。
章的曾祖为余杭巨富,祖父为乡村医生。父亲曾官至河南按察使,后任杭州诂经精舍监院多年。章太炎幼承家学,从外祖父、父兄治经书和训诂之学。
章太炎自小聪慧。章太炎6岁时,一日下雨,父亲章浚邀请10余位朋友、亲友在家聚谈,边饮酒边吟诗词。一位与章浚同宗的章老先生酒兴上来,便令小太炎应景诵诗一首。小太炎略作思考诵道:
天上雷阵阵,地下雨倾盆;
笼中鸡闭户,室外犬管门。
顿时,四座皆惊,章老先生即令人拿来宣纸笔墨,挥毫录下了章太炎这首“六龄童诗”。
章太炎讲学,声势浩大。上课五六个弟子作陪,有专门板书的,有倒茶水的,太炎先生国语不太好,弟子刘半农便担任翻译,其情其景甚是壮观和有趣,更有意思的是太炎先生上课的开场白:“你们来听我上课是你们的幸运,当然也是我的幸运。”
章太炎曾对几位高足一一封号:蕲春黄侃(季刚)为天王,吴县汪东(旭初)为东王,海盐朱希祖(逖先)为西王,归安钱夏(中季)(即钱玄同)为南王,歙县吴承仕(检斋)为北王,合称“五大天王”,其狂态可见一斑。
“《苏报》案”案发前,蔡元培等人闻风相继逃往外地。只有章太炎照常去报社上班,邹容劝他暂避风头,他只是笑笑说:“小事扰扰。”
“革命必流血,吾之被清政府查拿,今为第七次矣。”
当几个凶狠的巡捕叫嚣着冲进来,一个小头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拘票,高声念着章太炎等人的名字时,章太炎忽地起身,进前一步,指着自己的鼻子高声说:“其他人都不在,要拿章太炎,就是我!”这种革命之狂鼓舞了当时众多的革命青年,激起了青年们革命的热血和豪情。
据说章太炎早年患癜痫病,加上动辄言反满,被人称为:章疯子,门当户对的人家无人愿将女儿嫁其,母亲只好将自己陪嫁丫头许配给他,俩人生了三个女儿。因无媒妁之言,故不能算正式结婚,只能算纳妾。
后来王氏去世,他准备再娶。因为章疯子的名号,都不敢把女儿嫁给他。章太炎干脆在《顺天时报》上刊登了中国历史上的第一则征婚广告:
“人之娶妻当饭吃,我之娶妻当药用。两湖人甚佳,安徽人次之,最不适合者为北方女子,广东女子言语不通,如外国人,那是最不敢当的。”
他的征婚条件有五:
第一条:以湖北籍女子为限。
第二条:要文理通顺,能作短篇文字。
第三条:要大家闺秀。
第四条:要出身于学校,双方平等自由,互相尊敬,保持美德。
第五条:反对缠足女子,丈夫死后,可以再嫁;夫妇不和,可以离婚。
平生不识章太炎,访尽名流亦枉然章太炎这段广告登出之后,国内各地报纸,纷纷写成新闻,认为一时奇谈,所以他的广告虽只登《顺天时报》一家,而各地报纸改写新闻,成为义务广告,遍及全国。当然有许多迂腐的士大夫,认为夫死之后,不令守节,可以再嫁,是一件极荒唐的事情。哪个敢应征呢?直到后来遇到汤国梨。
汤国梨,字志莹,自幼聪慧好学,曾入私塾读书两年。23岁时,汤国梨受革命新思潮影响,谢绝媒妁,入上海务本女校读书。乡人以奇女子视之。1907年,汤以第一名的优异成绩毕业,任教于吴兴女校,后担任该校校长,当时已经是30岁的大龄剩女,比章太炎小14岁。
按旧俗,章太炎要送汤国梨金饰为信物,一般应为四件。在友人的资助下,购得金戒、金镯、金锁,尚缺其一,后来章太炎想到黎元洪当初曾赠送开国纪念金章一枚,于是湊成四数。可见,为了倾心的女子,国学大师也有凡俗的一面。
婚礼上,44岁的章太炎闹了一个大笑话:因为习惯了穿布底鞋,而他们举办婚礼的地方,则是在上海有名的洋派地方哈同花园,所以章太炎不得不西装革履,还买了一双皮鞋。结果可能是过于兴奋,他把皮鞋的左右脚都穿反了,让一众来宾狂笑不已,成为当时的趣谈。
章、汤新婚仅一月余,“二次革命”爆发。以革命为重的章太炎先生即北上讨袁。
1914年1月3日,章太炎决定冒险出京,结果在车站被军警拦住。他于7日下午傍晚时分,足登破靴,争执团扇,用大勋章作扇坠,来到总统府,指名要见袁世凯。
梁士贻出来接待,刚开口,便被章太炎破口大骂,说“我要见袁世凯,哪个要见你!”可是,袁世凯佯装不知,迟迟不出来。这引发了章太炎的脾性,就在总统府大吵大闹起来。袁世凯无奈,当天晚上将他骗到龙泉寺并予以软禁。自此章太炎遭袁世凯软禁达三年之久。这对新婚的汤国梨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平生不识章太炎,访尽名流亦枉然一千多个日子,丈夫不在身边,要怎样看着时光一点点老去,幸好汤国梨擅诗词,孤单无助时可以以此解忧。《裁书》一诗,刻划的正是她当年凄苦的心情:
已封重启意徐徐,欲写还休叠又舒。
挑尽残灯过夜半,长笺裁尽未成书。
章太炎在给妻子的信上说 :
“汤夫人左右,槁饿半月,仅食四餐,而竟不能就毙,盖情丝未断,绝食亦无死法。"
因为章太炎这些奇闻异事,有人叫他神经病,他不但不生气,反而引以为荣,并发表演讲说:
“大凡非常可怪的议论,不是神经病人,断不能想,就能想也不敢说。说了以后,遇着艰难困苦的时候,不是神经病人,断不能百折不回,孤行己意。所以古来有大学问成大事业的,必得有神经病才能做到。
章太炎并非出自书香世家,用他自己的话说:“吾家三世皆知医。”祖父章鉴,少习举业,以妻病误于医,遍购古今医学书,研究三十年。父亲章濬,擅长医术。伯父章钱,更是当地一位医术精湛的名医,在医学上曾对幼年的章太炎做过启蒙教育。
曾有人问章太炎:“先生的学问是经学第一,还是史学第一?”他答道:“实不相瞒,我是医学第一。”
章大师给人开药方,金文研究多了,不写金文难受,于是乎他所开的药方都是金文,满世界的药店,没一个能认得他开的药方。
章太炎有两子章导、章奇和四个女儿。女儿都取怪名,用字极其生僻,艰深难懂,连当时学者名流也读不出来。
章太炎有两子章导、章奇和四个女儿。女儿都取怪名,用字极其生僻,艰深难懂,连当时学者名流也读不出来。
长女章□(四个×),此字音丽,意为“稀疏明朗的样子”。二女章叕,叕音卓,“缀”的古字,意为“联缀”。三女章□(四个工),此字音展,“展”的古字。四女章□(四个口),此字音吉,“雷”的古字,意为“众口”。这些名字很张扬个性,也炫耀了章老先生的学识。他为女儿这样取名,还有独特的想法,声言谁要想娶他的女儿,前提条件就是能念出她们的名字。
章太炎一生潇洒,不拘小节。最令老婆头痛的是他不事劳动,离开政界后便没有固定收入来源,而且,他从没财产观念。有时家里穷到十几个月未交房租,差点儿被房东扫地出门。章太炎的衣衫,常年不过三四套,从未见他穿过一身新衣。
章太炎家中贫困,其一日三餐之菜肴极其简单。每天吃的无非是腐乳、花生酱、咸鱼、咸蛋、豆腐等物。家中没有婢仆,菜肴都由夫人汤国梨自己就近购买。章太炎喜欢吃零食,经常来访的友人,都会为他带来些小零食,其中绿豆糕、豆酥糖及种种杭州土产,是他最钟意的。
他对钱财也完全没有概念,甚至不会用钱,只知一张钞票可用一次而不管票面大小。所以他叫佣人买一包烟就给五元大洋;儿子想买大衣,他也给五元大洋;家里要在苏州盖房子,他也只拨了五元大洋。
1936年6月7日晚饭后,章太炎在夫人汤国梨的搀扶下绕住宅散步,突然昏倒。弥留之际,卧室外的空地上,高高低低跪满了他的弟子,他们每人手中举着一支点燃的香,低声啜泣着。他断断续续留下两句遗言:“设有异族入主中夏,世世子孙勿食其官禄”。
7月9日,南京国民政府发布国葬令,弟子们写给他的挽联是:
素王之功不在禹下
明德之后必有达人
鲁迅在回忆文章《关于太炎先生二三事》中由衷地赞叹道:
考其生平,以大勋章作扇坠,临总统府之门,大诟袁世凯的包藏祸心者,并世无第二人;七被追捕,三入牢狱。而革命之志,终不屈挠者,并世亦无第二人;这才是先哲的精神,后生的楷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