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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士为知己者死

卡斯帕也注意到了那个不起眼的滚动新闻，他心里升上来一股强烈的不安，这对于他现在的存在方式是一个很大的威胁，而且，会不会是那个一直追踪他的人干的？这个人到底是谁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从这个困境里逃脱出去。

在几十年前海拉细胞的基因图谱刚研究出来的时候，年轻的卡斯帕正好有一个模糊的想法，于是他潜入clayton生物公司的网络系统，盗出了防范并不严密的基因图谱。在第三行星几十年呕心沥血的实验和实践，终于完成了莫比迪克这样了不起的作品。现在，当他回想起莫比迪克的时候，只有满心的遗憾和伤痛。他们盗用了我的成果，却让我在这昏暗不见天日的地方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卡斯帕心里充满怨愤，好吧，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柳文焰再次和他见面，显得非常低落。卡斯帕感受到对方散发出来的不悦情绪，主动开口询问，“怎么了，亲爱的伊萨克博士？你好像不太开心。”

柳文焰匆匆一笑，“这样你也能觉察出来？”

卡斯帕耸耸肩，“我和你已经是肝胆相照的朋友了。就算你不说，我猜也能猜出来！”

“我有点不明白，”柳文焰回答，“既然魂游网是直接由脑思维为载体的网络，为什么对方想什么还必须说出来呢？”

卡斯帕哈哈大笑，“大脑可算得上这个世界最为复杂的结构了。事实上大脑对自己的层层保护是我们无法想象和预计，虽然脑思维直接照面，但仍受自己控制。除非……”他再次耸耸肩，“用非常规的手段来消散对方的脑思维。”

柳文焰笑着说，“这些真的超过我的专业范围了。”

“好吧，”卡斯帕有风度地点点头，“那么让我来猜猜你为什么不高兴。王曼农接手了黑洞组了吧，荣升副主任？”

柳文焰苦笑了一下，“也许我真是太小肚鸡肠了，王曼农升职做了黑洞组副组长的确不假，但并没有升职做副主任。西昌试验室副主任还是我，正主任仍然空缺。我猜是何局不欲让她升得太快，其实我似乎不应该有什么不满意。”他没有说下去。

“一副一正，看上去差距不大，事实上天壤之别。”卡斯帕看着柳文焰，试探着说，“伊萨克博士，或者我们真的可以尝试一下联手！让我们思维合体，进入你的身体来试一下。”卡斯帕不打算把柳文焰弄到思维消散，如果贸然顶着柳文焰的身体出去，破绽太多，恐怕很快就会被别人识破，一旦隔离网络被击毙或者生擒，那他一点转圆的余地都没有了。

之前卡斯帕其实也提起过类似的建议，但每次柳文焰都非常警惕地拒绝了。今天，也许是受到局里下发的关于王曼农升职的通知信给他带来的刺激，他有点迷惑了。为什么王曼农会升得这样快，是为了她从前的经历吗？柳文焰有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不平衡感。看着卡斯帕诚挚的眼神，他居然跃跃欲试地说，“那我们就试试吧。”

柳文焰引着卡斯帕走向自己大脑接口的终端，可是，这里空间狭窄，似乎只能由一个人穿过，一旦柳文焰先进去了，外面的身体就会睁开眼，自动和网络断开联系，这样卡斯帕就无法进入了，如果让卡斯帕先行进入的话……怎么感觉这么怪异和不安全呢。

“亲爱的伊萨克博士，”卡斯帕仔细想了一下，这样说，“看来我们要先进行思维合体，但是这不是容易做到的事情，你的思维在和你外界的脑细胞进行数据切换，而我……”他笑了一下没有说完，我是和数字化的细胞切换的，“就算你让我先上去，我担心你的大脑会产生强烈的排异反应，和我的思维不相兼容。”

“哦？”柳文焰突然产生了强烈的兴趣，想不到单单一个网络，还有这么多说道，自己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你刚才不是说，如果用非常规手段消散了对方的思维……”

“对，如果思维消散了又另当别论，这样的话，对方的脑细胞需要和一个思维做即时沟通的时候，我可以马上接替，这样我的思维会直接切换和对方的脑细胞做数据交换。但是对方的思维还存在的时候，这点是无法做到的。”卡斯帕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曾经有一段时期，可以利用程序写出非常规武器，比如插入心脏的刀子亦或是射击的手枪，但是这些程序都被网络管制了，现在一旦谁写出来，马上就会被网警追踪到。”他微微而笑，所以，当初抓到丁云路的时候，只能采用让他自己崩溃的各种折磨手段了。

柳文焰的双眼迷离，“如果不是我，随便一个旁人呢？”

卡斯帕哈哈大笑，“想与你思维合体，是因为你我现在有统一的目标和努力方向，我不想害死你。如果换一个人，白浪费一条性命不说，纵然是我顶着那个人的外壳出去，也会很快就露馅。”

“我来帮你做掩护！”柳文焰脱口而出，但为自己的大胆突然吃了一惊，他后悔说出这句话。

不知道卡斯帕是看出了他的本意还是真不欲伤及无辜，反而摇摇头，“这样很危险，会有不相干的人为此丧命！”

科学发展本来就伤及很多无辜，不是你曾经说过的吗？柳文焰默默地想了想，没有继续说下去。

“伊萨克博士，”卡斯帕的语气带点伤感地说，“我现在的处境十分危急，有人在针对我。还记得前几天那架空客A990的失败试飞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就是一起针对我的试验性成果。也许某一天你进来就再也见不到我了，不过没关系，在临死之前能交到你这样一个朋友，我非常开心。我一定在死前把所学所会的事情毫无保留交代给你，希望你在事业上有所建树！现在，先生，你可以回去了，我们下次再聊！”

当卡斯帕的形象消失在他面前的时候，柳文焰呆呆地站立半响，然后回去，在家里的书房睁开眼，突然感到一股热血从心头直奔大脑。这个世界从来就是这样，像卡斯帕这样有才华有远见的人，却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苟且地活着。虽然他对很多事情不是很明白，但也能感觉到王曼农、丁峻他们对于卡斯帕的那股浓浓的敌意和忌惮。真是一个黑白颠倒的社会，王曼农和丁峻居然能靠着短短十年的资历混得如此风生水起，而卡斯帕为科学献身了大半辈子，只落得在网络里苟活的下场。

还有一些人，资质平庸，也不算勤奋，就是因为机会好运气好，也能混到高位。柳文焰从书桌前的躺椅上站了起来，听到外面门响，是妻子乐君接孩子回来的声音。乐乐提高了嗓子喊这喊那，乐君微微嗔怪地说，“小声点，爸爸在工作，不要影响爸爸。”原来这一切都是柳文焰幸福的源泉，如今却变成让他烦躁和苦恼的根源，因为这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他就是一个平庸的人，注定要过一辈子平庸的生活。士为知己者死，好吧，既然你们都能为戴维斯这样一个疑似杀人犯抱不平，我为何不能为卡斯帕这样一个公论本世纪最伟大的科学家服务呢。

黑洞组就魂游局域网的建立开了小组会议，除了本组的人员，熊道和网管中心的负责人雷振生也同时参加。为了保险起见，只有黑洞组加入了魂游局域网的设置，这只是一个试验阶段，如果一段时间确保无忧之后，西昌的总试验室才会考虑设置魂游局域网。

熊道提出鉴于前一阵子不同寻常的一些事故发生，他建议先利用示踪蛋白分子查一下网络里的可疑存在。听到这个，柳文焰心里咯噔一声，因为他知道卡斯帕正在躲避示踪蛋白的追踪，看来他有必要提醒一下对方注意，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在心里暗自咬咬牙。

潘素已经被正式调入黑洞组工作了，她的任务是完成上一次中断了的试验。经过一年的折腾，她的工作陷入了原地踏步的境地，而王曼农却升了一个台阶，不仅职位上调，连职称都已经是副高，只比柳文焰低一个级别，这让潘素感到很郁闷。可是她又说不出什么，于公，王曼农过去的功绩和现在的成绩都不是她能比的，特别是见过总参的人之后，她似乎又有了出入航天军营地的权力，能参与一些军方才能涉及到的试验项目；于私，哎，于私就什么都不能说了，现在连爷爷都把她当成孙媳妇看，丁云路那货一提起王曼农三个字，马上小眼迷成一条缝，既崇拜又谄媚。

对于潘素和王曼农之间微妙的罅隙，柳文焰其实是看在眼里的。潘素心高气傲，在航天局这样一个女性人数极少的单位一直是拔尖好胜的主儿，但因为性子急躁总是被何正有意压制着。

于是柳文焰单独找她谈话，“潘工，魂游局域网设置是个机会，借这个机会可以更快更好地学习知识。接下来王工还要去参与那个引力场的试验，没有多少精力顾及到这边，要看我们这些人努力了。有努力总是有回报的，不要想得太多。”

“柳老师，”潘素说得很坦率，“我不是嫉妒王曼农，她现在所得都是应当应份。我就是着急，何局好像根本不想给我太多发展的机会。”

柳文焰嘴角翘起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会有机会的！”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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