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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藤上的国家

2018-06-30  本文已影响0人  明天旅游网

这里是亚欧大陆的十字路口,被认为是葡萄酒的发源地。这里的人们对葡萄酒有着发自灵魂深处的喜爱。这里是格鲁吉亚,一个生长在葡萄藤上的国家。它曾被誉为苏联的酒窖,出产的葡萄酒虽然不如法国、意大利那般名声在外,但与葡萄酒共生的礼仪、民俗、文艺却更为迷人。


  来,尝一下吧。向导嘭地把两大罐葡萄酒和一瓶恰恰酒摆上桌。远处壁炉里熊熊燃烧的火焰,映照在玻璃容器上,暗红色的酒体有着难以抗拒的魔力。被誉为格鲁吉亚伏特加的恰恰酒,有着温和的琥珀色,一如外高加索的汉子,坚强壮硕。

  这个16世纪建造的酒窖叫努米西 (音译,Numisi),是格鲁吉亚最著名的酒窖之一。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对格鲁吉亚传统酿酒法丘弗丽(Qvevri)的图文介绍,即取景于此。它坐落于卡赫季(Kakheti),是格鲁吉亚最重要的葡萄酒产地之一。酒窖里的橡木桶,有着淡淡的酒香。橱柜里摆着青铜时代的箭簇、中世纪的小物件、苏维埃时期的军功章等不同时期的文物。格鲁吉亚的历史,流淌在每一个角落。

  葡萄酒之于格鲁吉亚人,类似于茶之于中国人。有关葡萄的种植与酿造、饮酒的风俗与习惯,共同映射出此地人们的生活方式、民族性格及文化特征。

“在格鲁吉亚的传统观念里,红酒直通血液。格鲁吉亚早期国旗所用的主色,也为深红色,即葡萄酒与鲜血。”

国家的荣耀

  格鲁吉亚位于高加索山脉以南,北接俄罗斯,处于黑海与里海之间,是苏联的加盟共和国之一。它与阿塞拜疆、亚美尼亚一道,并称为外高加索三国。

  格鲁吉亚语是欧洲地区唯一存活的非印欧语系语言,拥有独特的字母系统。它是仅次于亚美尼亚的第二个基督教国家,它还拥有着位列世界文化遗产的复调艺术。可追溯到180万年以前的高加索直立人化石,是非洲大陆之外唯一的直立人化石,也发掘于此。这些都是格鲁吉亚引以为傲的资本。

  葡萄酒,则是格鲁吉亚最大的文化符号及国家象征。传统的丘弗丽酿酒法(Qvevri)于2013年被列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事实上,格鲁吉亚在葡萄种植和酿造上的绵长历史,根本无需来自外部的认定。2006年的一项基因图谱绘制项目中,考古学家们在8000年前的陶罐内壁,发现了葡萄酒的残留物。据此,格鲁吉亚被认定为葡萄酒的发源地,领先第二名伊朗1000年之久。外文中的酒(vino),很可能来自格鲁吉亚语中的ghvino 或hvino。

  与欧洲许多国家一样,葡萄酒曾与宗教结合,具有神圣的寓意。在格鲁吉亚的传统观念里, 红酒直通血液(red wine goes straight into the blood)。酒与血液的隐性关联,与早期葡萄酒的用法有关——人们在圣餐上饮用,象征基督的血。格鲁吉亚早期国旗所用的主色,也为深红色,即葡萄酒与鲜血。人们将红酒滴上面包,这是纪念先人与逝者的传统方式。而种植和储存葡萄酒的地方,也会由牧师进行祷告和祝福。

  葡萄及酒对于格鲁吉亚人的意义,无论怎么强调都不过分。格鲁吉亚有一句谚语:只要有家,就要种葡萄(wherever is my home, there I will plant a vine)。古希腊人丝毫不掩饰对格鲁吉亚人的嫉妒:他们不松土、不锄地、更不祈祷,上天却把如此优良的葡萄赐予他们。他们唱歌跳舞,通宵达旦地庆祝......17世纪法国著名的旅行家沙尔登曾在游记中写到:没有一个国家如格鲁吉亚一样,生产数量如此之多、质量如此上乘的葡萄酒。

  对葡萄酒出自灵魂的热爱,在这里也渗入到艺术领域。格鲁吉亚最富盛名的画家皮若斯马尼(Pirosmani)的作品,充满着畅饮的欢愉。在格鲁吉亚国家美术馆,为皮若斯马尼的画作设立了专门的展厅,地位尊贵。所展出的作品,多以黑色为主调,辅之以土黄、白灰,整体色调极度沉郁。与色调构成强烈对比的是,画作的内容非常欢快,有对简朴乡村生活的速写,有对酒农形象的勾勒,更常见的则是乡间的宴饮。而最吸引人的,是一些名为“葡萄树下的酒宴”的画作,黄褐色的陶罐、深红的肉食和葡萄酒、高举的酒杯占据了画作的焦点。格鲁吉亚旧时的生活被勾勒得栩栩如生。

  苏联时期,格鲁吉亚的葡萄酒一度被斥为颓废的象征,伏特加才是革命的爱国之酒。在合作化时期,农民被允许在一些小块的土地上种植葡萄,并酿酒以供家庭之需,传统的手艺因此得以保存。同时,斯大林赋予的葡萄酒专供权,也让酿酒业得以复兴。

  政治和外交上的情势变化,对格鲁吉亚的葡萄种植与酿造有着极其巨大的影响。与俄罗斯的不和谐,让格鲁吉亚失去了最大的出口市场。然而塞翁失马,工业化大生产的停滞,让格鲁吉亚人在过去的几年里慢了下来,重新思考葡萄酒这一国家产业的新方向。

“在教堂、修道院等宗教场所,我们也能看到历史上酿酒的遗迹。那些半埋于地下、上半部分支离破碎的陶罐,透出了穿过时间隧道的芬芳。”

  神奇的陶罐

  格鲁吉亚的乡村与农业产区,基本都位于北纬41至44度之间。这一地区,通常被认为是许多水果的适宜产地。加之多山,葡萄生长所需的日照和温度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土壤品质与气候的多样性、日照角度的不同,带来了格鲁吉亚丰富的葡萄品种和风味,由此也产生了许多独特的葡萄品种。

  格鲁吉亚拥有超过800种葡萄,其中大约10%被用于商业化酿酒。不同的葡萄,晕染出不同颜色的美酒,红色、玫瑰色、琥珀、白色、深黄色等,不一而足。

  格鲁吉亚葡萄酒的酿造方式, 主要有三种:欧洲式(Europian)、卡赫季式(Kakhetian)和伊美利亚式(Imeretian)。其中最负盛名、最具传统意义的,无疑是卡赫季式,即用丘弗丽陶罐(qvevri) 进行发酵。

  丘弗丽(qveri)是一种陶罐,圆口尖底。它们大小不一,小的容量仅为几公升,大的则达数千公升。每年9月,葡萄进入成熟期。人们将葡萄放入木桶,碾碎,然后将葡萄汁连同葡萄籽和葡萄梗等,全部放入陶罐。随后,陶罐被埋入地下,经历三个月至半年不等的发酵。

  当发酵完成后,人们会将葡萄皮、葡萄籽、葡萄梗等沉淀物捞出。丘弗丽(qvevri)酿出的葡萄酒,具有浓郁的果香,口感偏酸,富含抗氧化多酚类成分。

  2013年,丘弗丽酿酒法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定为世界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入选评语写到,丘弗丽酿酒法定义了当地居民的生活,并成为他们文化特点和遗产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在当地的各大葡萄酒产区,丘弗丽随处可见。在普通人家、葡萄园,陶罐随处可见。在教堂、修道院等宗教场所,我们也能看到历史上酿酒的遗迹。那些半埋于地下、上半部分支离破碎的陶罐,透出了穿过时间隧道的芬芳。

  作为一种酿酒工艺,丘弗丽(qvevri)强调的是陶罐发酵的过程,而在其它环节,灵活性极大。例如,有一类深受葡萄酒迷所喜爱的琥珀色酒。它们甚至混合了某种白葡萄酒的整粒果实。经过长达六个月的混合,这种杂糅的酿造方式,让酒体呈现出迷人的琥珀色,并带有神奇的复杂层次感,酿制出带有单宁结构的白葡萄酒(普通白葡萄酒因为去皮去籽酿造,并不会含有单宁结构)。

  有人说,格鲁吉亚的葡萄酒种类繁多,风味独特,品质却非上乘。例如,坐落于高加索山麓的卡赫季,土地富含矿物质。因此,其出产的葡萄酒包含浓郁的矿物及泥土味道。饮至杯底,我们能清晰看到酒石酸的结晶,给人过滤不净的感觉。也有人认为,泥土的味道实在难以接受。

  事实上,对于质量的判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标准。正如一千个人眼中,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真正的葡萄酒爱好者,对每一款酒的评定,已经超越了简单的好或不好。在意的,更在于其独特性。

“相对酒香带来的迷醉,人与人交流的愉悦更让人神往。”

 

  复调与祝酒

  爱酒的格鲁吉亚人,对外来者有着与生俱来的、不可思议的热情。

  格鲁吉亚家喻户晓的故事,发生于20世纪70年代的库塔伊西——该国第二大城市。一名游客打出租车去寻找朋友。然而,当地的门牌系统并不靠谱,外人几乎不可能自行到达。一筹莫展时,他看到一位在路边躲雨的路人,便向其求助。路人说,你要找的正是此楼,进屋吧。进到屋里,游客看到了满桌的饭菜和美酒。很显然,他受骗了。对格鲁吉亚人而言,独自饮酒是不可接受的,他站在路边,并非躲雨,而是等待一位共饮的有缘人。他显然也看出了游客的焦虑,淡淡地说:您好,雨正下得紧,不如先吃饱喝足,然后我陪您一同前往。

  故事有些荒诞不经,但如若您在格鲁吉亚待上几天,就断然不会怀疑其真实性。在第比利斯的酒店里,我告诉前台姑娘,次日要出门,烦请代为安排用车。姑娘满口答应,马上开始打电话。一顿忙碌后,她一脸愧疚地说,车已经安排好了,但不是很便宜。事实上,价格已远比国内低廉。在我们玩耍了一整天回到酒店时,姑娘叫住了我,说,这里很少有中国人来,因此特意准备了当地的makuzani葡萄酒,每间房一瓶,愿我们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在此,作为全民饮料的葡萄酒,其作用远不止于迷醉,而成了惊人的社会黏合剂,让两个陌生人有了意料之外的交集。一起喝一杯,就如英国人共同谈论天气般稀松寻常。与葡萄酒共生的歌舞和祝酒,让畅饮有了文化的韵味。

  有酒没有歌,这在格鲁吉亚传统上是行不通的。作为独特的演唱方式,格鲁吉亚复调也是世界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宴饮,是它生存的重要文化土壤之一。通常在宴会和节日餐桌边演唱的,是归属于复合复调型的查克路罗歌(Chakrulo)。它的特点是使用暗喻并包含真假嗓音的演唱。在听觉上,查克路罗高亢、悠长,带有赞美诗的味道。在宴会上演唱节庆歌曲是与葡萄祭仪相联系的传统,可追溯至8世纪。当地有一句谚语,两个格鲁吉亚人和一瓶酒,就是三个复调。

  有酒有歌,祝酒便是自然而然的事了。祝酒,拥有一整套严格的规则和程序。一场传统的格鲁吉亚宴饮,被称为苏普拉(supra)。在此宴席上,主人或在场之人必须选出一位塔玛达(tamada),类似中国的酒司令。所有在场者都要听从他的号令,决不能率性而为,任性饮酒。

  塔玛达必须能言善辩,熟知一切酒桌上的传统礼仪,具有幽默感,还要能歌善舞,确保大家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他既要保证大家能喝得尽兴,也要留出足够的交流空间。总而言之,他控制着整个宴饮的节奏。有些规矩,是没有国界的。例如,给年长或地位尊贵的客人敬酒,自己应该把酒杯放低,这与中国并无二致。

  毫无疑问,塔玛达须是善饮之人。除去给父母、祖父母、祖先的必敬之酒,还有给兄弟姐妹、儿子孙子的祝福之酒。客人尚未酒酣,塔玛达已倒下,这可不行。彼此祝福,共享回忆,讨论爱情与美貌,一场典型的格鲁吉亚苏普拉,就是一场成果丰硕的狂欢。

  在雪乡卡兹别吉,大雪封山让我们闷了四天,民宿老板的食谱已被我们扫荡干净。为什么不去镇里的饭馆试试呢,民宿老板脸上的表情近乎绝望。回头想来,他的绝望给了我们多大的惊喜啊。

  走进那个家庭式的乡间小馆,服务生热情地迎了上来,招呼我们坐下。大婶一把接过我怀里的孩子,抱起来在其脸颊上亲了又亲,热情得让人有些无所适从。在我们享用着高加索美食美酒时,大婶抱着孩子在馆子里巡游,逐桌跟客人们交谈。在格鲁吉亚,葡萄美酒是出发点,却不是目的地。相对酒香带来的迷醉,人与人交流的愉悦更让人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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