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编、评 | 文学的三套车
昨天,笔友简婶儿儿发了一篇小文,对一位指导她写作的陌生人表示感谢。原标题是“猜猜他是谁?”读罢,有感置评:
我猜这位先生是位编辑,或者他有当编辑的天资。说句似贬实褒的话,编辑这行当是“眼高手低”,“手低”指他未必是码字高手,而“眼高”对作者而言却是指路明灯!
还有一个角色在文学路上不可或缺,就是“评论”,可以说文学是作者、编辑、评论的三架马车。
我若是简书写作平台的经营者,一定要高薪聘请专职的编辑和评论员,为简友们服务。这才是粘住简友的正道,给他们一个茁壮成长的环境。而不是整一套经济机制,让笔友们沉溺在你赞我、我夸你的自嗨游戏中。当然,这可能只是我的妄议。
关于“三套车”,打个通俗的比喻,作者是文字生产者,编辑是设计师,而评论则是质量监督员。这么比喻,可能有辱文学的斯文,但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重要的是价值取向变了,以前追求的是美文华章,今日的目标是金钱财富,这才使文学彻底地斯文扫地。三者的职能也发生异化,作者的本事是抓眼球,编辑讲的是市场导向,而评论最惨,几近全军覆灭,沦为包装工具!
可能又有人要说我是“九斤老太”,成天念叨“一代不如一代”的晦气话了。睁眼看看文学界的现状吧,首先是效率高了,出版物之丰富之多样之快速,远非昨日可比。其二,码字也成为一种职业,也可以发财致富,总比旧时靠政府豢养的作家有尊严。其三,各种寄生行当发荣滋长,从培训班到写作工具,从段落结构的量化分析到诗词韵脚APP,不一而足。明明是一代胜过一代嘛,你老汉有甚牢骚可发?
我呀,怀念的是作者与编辑的君子之交,怀念那三匹老马的脉脉深情。
回忆我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就职的报社,那时候有一个基本的通讯员制度,保障了稿件的来源。报社里的部门,“群工部”最庞大,一二十个编辑,每天要阅读十几麻袋通讯员来稿,初选、分类之后再分发给相关部门,如经济部、政工部、评论部等。他们的职业操守是,对每件来稿都不得马虎。
说起这事还有个趣闻,有一年我兼职办了一张报纸。新开张最缺稿件,我就通过关系去《人民日报》“偷”。说偷是打趣,其实就是把人家挑剩下的通讯员来稿背回来,一举解决了稿荒,稿件质量还不低。可见通讯员制度是个好东西。
当年,我作为编辑,主持一个评论专栏《一事一议》,千把字发头版,自己也写但多数靠来稿。俗话说功夫在诗外,专栏的好坏取决于通讯员水平的高低,所以我的主要精力放在指导作者改稿,遇到基础好的就亲自捉刀代笔,见报后再致信作者商榷一二。
印象最深的是一位董先生,山东沿海某县委的办公室主任。“一事”抓得准,“一议”也到位,初读他的稿件就相见恨晚。遂与他建立起频繁的书信往来(长途电话很贵,没打过),介绍我的专栏、指点他的欠缺、讨论写作章法、预告专栏热点……如此合作了两三年,后来他荣升特约评论员,稿件百发百中,一看信封那熟悉的笔迹,我就窃喜今日可偷懒矣!
再往后,他的书信增添了包裹,一包虾皮、一包紫菜什么的,引得同事们欣羡不已。
这些小事不足道,患难之时见真情。那一年北京闹风波,我发了许多现场报道,过后被停职检查。届时我已调到记者部,与董先生断了工作联系有时日。意外接到他的来信,言词隐晦却情真意切,大意是:老鬼,久不见你在报上发文章了,甚念!是“病”了吗?欢迎来我这儿,我给你找个人少的海岛“躲”清静。
后来我还真去了,如此,书信三四年从未谋面的编辑、作者,这才见了面。我才发现他说一口胶东话,还挺难懂。
我身为作者的时候,也遇到过一位贵人。1977年我初写电影剧本《啊!摇篮》,被上影选中,遂请了创作假去上影文学部改剧本。殊料一改就是两年,几经折腾,最后还是退了稿。沮丧失望之时,突然接到上影大导演谢晋的邀请,文学部审稿这一关就这么跨过去了。事后得知,是一位编辑从字纸篓中,捡出我们的稿件直接给了谢晋,他大为赞赏,很快就开拍了。但至今我也不知这位大恩大德的编辑姓甚名谁,他为什么会这么做?我想,这是一位好编辑的本能之举吧。
我还想介绍一个人,九十年代初我和他有过一段工作交集,那时他已年过七十。一身布衣褂,憨厚敦实,头顶谢光了,只留一圈白发,面庞红通通的,很像一位豫西庄稼汉。殊不知他却是中国出版界的泰斗、大编辑家张羽先生。看看他参与编辑、修订和审读的书单吧,《红旗飘飘》、《红旗谱》、《青春之歌》、《王若飞在狱中》、《在烈火中永生》、《红岩》……计150多部,多是我们这代人耳熟能详的作品,激励了包括我们在内的几代人!
杨沫写个人自传时还是个文学素人,是张老最先把她的手稿抢到出版社,最后几经周折,终于锤炼成文学巨著《青春之歌》。
“共产主义的奇书”《红岩》,当罗广斌、杨益言列出写作计划时还是业余作者,张老即参与进去,甚至与他们挤在一个房间,进行流水线作业,由张老最后修改、定稿,他自已也在其中留下近10万字的笔墨,他岂止是责任编辑,堪称未署名的作者!
纵览张羽先生的一生,我领悟到,对作品进行高水平的审读和提出建设性的修改建议,直到最后对作品进行逐字逐句的修改,才是编辑工作的核心,才配在编辑二字前面加上“责任”一词。
可惜那时我们接触时间不长,没能向这位虚怀若谷的大师讨得更多学问,2004年先生作古。今天你翻阅那些名著,看不到这位老编辑的名字,甚至在“百度”上你都难寻他的身影。
编辑,就是一个默默无闻的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