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你回家,带你回到20岁
拿到确诊报告之后,杨志一个人在院子里呆立良久,直到妻子的电话将他唤醒。他连忙掐了烟头,藏起报告,快步往回走。
“你去哪里了?是结果出来了吗?你一定要诚实告诉我!”刚推门进入,病床上的英子连环追问。
……
“英子,结果出来了,转移了……”抬起头,迎向妻子的目光,赵志把经过深思熟虑的话,一字一顿地说出来。
接下来,两人就是更长久的沉默,沉默,沉默。
四年前,英子偶然间发现自己肋骨一直无缘无故的疼痛,不能大笑,不能深呼吸,不能剧烈咳嗽。
一听到这个消息,在外地做建材生意的老公赶紧飞回来,隔天就带她去医院做全身体检。报告很快出来了,肺癌!
没有犹豫,没有抱怨,对于这个有钱有闲的家庭来说,积极配合治疗是最紧要的,当天就办理好了住院手续。
抽血、拍片、等结果、排期、做手术。
也许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手术很成功。出院的时候,医生说,五年不复发,那就再好不过了。杨志那天高兴得像喝醉了酒,抱着英子愣是不撒手。
杨志是个好丈夫,自从英子生病以来,他把所有的生意交给了伙伴,自己一心一意陪着英子在医院和家之间奔波。愧疚自己是个“老烟枪”,常年让英子吸二手烟,他当机立断戒了烟酒。
一个漂亮乖巧的女儿,一对在病中相濡以沫的夫妻,怎么看,这都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人。
英子和杨志信心十足,快要到第五年了,熬过去就一切烟消云散了。
岂料,天不遂人愿。
英子这次没有像之前一样冷静,她不停地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杨志也不甘心,明明手术很成功,恢复良好,为什么毫无征兆的复发,还大面积转移了?难道这次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英子离开?
太多人劝他放弃,算了吧,这种癌症的复发致死率很高,没有二次手术的可能,硬拖着更痛苦。可是杨志偏不信,各种进口的药品和治疗手段,统统要求医生用上。
刚刚开始,英子还勉强应对,很快,心理和身体的双重摧残让她彻底崩溃。一天天高额花费,却没有任何效果,身体机能持续下降,诸多指标频频挂红。看着英子不能食,不能寐,迅速憔悴,杨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
“老杨啊,英子的情况撑不过半年的,你要有思想准备啊!”主治医师私下里告诉他。
那一天,杨志在洗手间呆了很久很久。当他出来的时候,英子因为药物的作用还在昏睡。望着病床上的英子,杨志暗暗下定决心。
第二天,等医生查完房,杨志坐到英子旁边,郑重其事地说,“英子,我们回家、回家吧……”
英子十分不解,“之前我说转移了就不治了,你非要求医生不计任何代价把我留在医院化疗,那今天是为什么?”
“我看到你手机里都是老家的旧照片,你如果想回我就带你回去,让你能看到每天的日出日落,我不想你一直困在这里……”
英子流泪了,不过很快,她就笑着重重地点点头。
懂事的女儿自己去了寄宿学校,她告诉爸爸要好好照顾妈妈。
英子和杨志的老家也不算太远,开车回去几个小时就到了。
老家没有近亲,只有几个幼时的邻里。听说杨志一家要回来,大家早早就在路边等待。
英子有点儿意外,毕竟她从村里读书出去压根儿没有回来过。就算后来跟杨志结婚,因为俩人都已无父无母,所以早就跟老家断了联系。
真没想到,乡亲们如此热心,把杨志家的祖宅院落收拾得妥妥当当。
那一天,英子很开心,院子里的笑声一浪接一浪,大家说起杨志和英子的童年趣事,有意思极了。
就这样,长住下来。
离开了车水马龙的大城市,回到宁静的小村庄,杨志有点儿不习惯,尤其是生怕错过医院的电话。可是英子情绪高涨,再也不复医院时的愁眉不展。
每天早上,杨志早早起床,打开窗,让阳光和空气进到屋内。接着做早饭,邻里相亲送了很多新鲜蔬菜瓜果,怎么做,都是美味。两人边吃边聊天,英子胃口也好了很多,不停地夸杨志饭菜做得跟大厨一样。闲暇时,搬两个木椅,靠在一起,晒太阳,喝茶,聊天,傍晚的时候看看日落,好不悠哉!那种生活的真实感,把英子原本抑郁的心情,一点一点拨开。
有一天傍晚,杨志外出去村口借东西,突然下起了大雨。没办法,只好找了个地方先躲着。他担心,睡觉的英子被雷声惊醒,又找不到自己,会吓到,可是手机忘了带身上。
正着急呢,隔壁大婶经过,杨志就着她的雨伞一起回来了。
刚刚走到院子门口,杨志一眼看到站在屋檐边的英子,她正饶有兴趣的用双手接雨水,接满一捧了就高高地抛起来,晶莹剔透的水珠,一颗一颗往下落。那神情,那姿态,仿佛20年前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充满了灵气和活力。
眼前那一幕,杨志有点儿恍惚,那一刻,杨志希望时间能就此定格,永远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