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三联出了《我们仨》20周年纪念版,里面增加了图片、手稿、字条等,比之前的更有看头。
一、一个长长的梦
开篇就写了一个梦,一个长长的梦。
我们仨的喜乐场面,然后钱钟书被带走,一天没回来,杨先生和钱瑗都很着急。
第二天,钱瑗接了个电话,是钱钟书打来的,告诉她们可以去看他,且还告诉了地址:古驿道。并交代了一些事情。
一番周折,终于找到了古驿道。
“娘,找311,它是爸爸的号!”钱瑗说道。
找到了311号,只见:船很干净,后舱空无一物,前舱铺着一只干净整齐的床,雪白的床单,雪白的枕头,简直像在医院里,锺书侧身卧着,腹部匀匀地一起一伏,睡得很安静。
她们在后舱脱了鞋,轻轻走向床前。只见他紧抿着嘴唇,眼睛里还噙着些泪,脸上有一道泪痕。枕边搭着一方干净的手绢,就是他自己带走的那条,显然已经洗过,因为没一道折痕。船上不见一人。
钱钟书看到她们娘俩来了,开始苦着脸,断断续续地诉苦。他受了很多苦,走的是水路,担心她们娘俩找不到他。
然而,阿瑗要上课,回北师大,三人分别。
有一个星期天,三人又在船上团聚。锺书已经没有精力半坐半躺,他只平躺着。杨先生发现他的假牙不知几时起已不见了。他日见消瘦,好像老不吃饭的。她摸摸他的脑门子,有点热辣辣的。她摸摸阿圆的脑门子,两人都热辣辣的,摸摸她自己的脑门子,他们都是热的。阿圆笑说:“妈妈有点凉,不是我们热。”
阿瑗生病住院,钱钟书也还在病床上。在梦里,杨先生非常累,但又“我不敢做梦了。可是我不敢不做梦”。
钱瑗去世以后,杨绛并没有敢把这个消息直接告诉病中的钱锺书,只是告诉他“阿圆好多了,阿圆已经不咳嗽了”,最后才告诉他,阿圆走了。
钱钟书已骨瘦如柴,杨绛也老态龙钟。他没有力量说话,还强睁着眼睛招待我。她忽然想到第一次船上相会时,他问她还做梦不做。这时明白了。她曾做过一个小梦,怪他一声不响地忽然走了。他现在故意慢慢儿走,让我一程一程送,尽量多聚聚,把一个小梦拉成一个万里长梦。
这样愿意送一程,说一声再见,又能见到一面。离别拉得长,是增加痛苦还是减少痛苦呢?她不知道,也算不清。但是她陪他走得愈远,愈怕从此不见。
二、有种爱情叫钱钟书和杨绛
钱锺书和杨绛是在清华大学认识的。杨绛从东吴大学毕业,毕业以后考取了清华研究院,在清华和钱锺书相识,最终两个人决定在一起。
而后,他们一起去牛津求学。他们喜欢“探险”,这儿看看,那儿瞧瞧。跟朋友胡说打趣。
房东叫老金,伙食不太好,决定自己做饭。这对于他们夫妻俩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搬进去的第一天,钱钟书就大显身手,煮了鸡蛋,烤了面包,热了牛奶,做了红茶。这些都是他从同学处学来的。
然后,他们俩去巴黎探险,并注册成为巴黎大学的大学生。原本等到钱锺书结束牛津的课程之后,打算一起到巴黎去读书,从巴黎游玩回来以后,杨绛发现自己怀孕了。
等到要生孩子时,牛津医院的院长问是否要女医生,钱钟书说:“我要最好的!”钱瑗成为牛津第二个出生的婴儿,由于长得好看,大家都叫她“a china baby”,一语双关,一方面是指中国婴儿,一方面是指瓷娃娃,意思是说钱瑗长得真好看,像一个瓷娃娃一样。
锺书叫了汽车接妻女出院,回到寓所。他炖了鸡汤,还剥了碧绿的嫩蚕豆瓣,煮在汤里,盛在碗里,端给杨绛吃。
这样的爱情虽然没有誓言,但真诚相待,真正能天长地久。
三、我们仨
钱瑗出生后不久,国内局势动荡,杨绛的母亲在逃难过程中遇难,他们一家不得不回国。
回国后,钱钟书需要去清华大学任教,当时钱瑗才一两岁,钱瑗在船上看到爸爸离去,双眼发呆,也不会说话,她不知道为什么爸爸突然就坐着小船越走越远了。
钱瑗她们娘俩回到了上海,总算一家人团聚。钱瑗也学会了说话和走路,因为小,大家都叫她圆圆头。
杨绛也做振华中学分校的校长,此时,钱钟书也绕道回到了上海探亲,准备探完亲就回昆明继续教书。可他爸一封来信,叫他回蓝天师院。
钱钟书和杨绛他们俩非常不愿意回去,可父命难违,只好还是回到了蓝天。
在这期间,圆圆也渐渐长大,能读书识字了,识字很快,过目不忘。
1941年的暑假,钱锺书从蓝田师院回到了上海,一家人终于团聚了。钱锺书离开的时间太长了,有一两年,所以他回来那天,天快黑了,钱瑗就一直看着他,看他没有走的意思,就跟钱锺书说:“这是我的妈妈,你的妈妈在那边。”
钱钟书很窝囊地笑着说:“我倒问问你,是我先认识你妈妈,还是你先认识?”
“自然我先认识,我一生出来就认识,你是长大了认识的。”圆圆头答。
她爸悄悄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圆圆立即感化了似的和爸爸非常友好,妈妈都退居第二了。圆圆始终和爸爸最“哥们”。
本来是不打算回蓝天了,因为清华想聘他为教授,但没等到聘书,他们一家仨在辣斐德路钱家住了八年。在这个过程中,钱锺书每天就像小孩子似的,天天逗钱瑗玩。当然他也工作赚钱,他的岳父把震旦女校的一些课程让给女婿来讲,让他能够挣点家用。同时他还收一些拜门学生。
1948年,锺书的爷爷百岁冥寿,他们一家人都回到了无锡,在这个时候,钱瑗才第一次见到了她的爷爷钱基博。钱基博躺在床上午睡,突然发现面前站着一个小女孩在那儿看书。然后钱基博就问她看的什么书,两个人聊了一下以后,钱基博才知道这是他起名叫作健汝的孙女,大为高兴,说这是“吾家读书种子”。
日本投降,当时的知识分子面临着选择,是逃出去,还是等待解放。他们坚定地留在了国内。杨绛做了清华的散工,钱钟书做了教授。圆圆到清华附中上学,身体不太好,休学在家。杨绛和钱锺书一块儿辅导孩子。
后来钱被调到“毛选翻译委员会”上班,要去城里工作,就意味着不能够经常回来。钱锺书临走的时候没有告诉杨绛要好好照顾孩子,而是告诉钱瑗,说:“你要好好照顾妈妈。”
圆圆确实很照顾妈妈,帮她清理煤球上的猫屎,每次晚上出门,都陪着她一块儿走夜路。
他们仨一起经历了“反右”、“大练钢铁”和“三年饥荒”,铁瑗也最终在北师大任教。
文革开始,他们俩被打成牛鬼蛇神,存款被冻结。一家人遇到了苦难,也遇到了强邻,钱钟书为妻女出头,第一次跟他们打架,甚至胳膊还受伤了。
强邻不好惹,他们一家仨只好逃离,来到了北师大。在此期间,钱因着凉,哮喘发作,仿佛呼啸山庄,因好心人帮忙送去医院抢救成功,但由于不及时,也出现了大脑皮层硬化的后遗症。
他们一家仨不想呆在北师大了,申请了一个小住所。1974年被邀加入毛诗词翻译五人小组。
在这期间,他们俩完成了自己人生非常重要的著作。
通过别人帮忙,他们一家仨搬到了三里河。在这里的生活,是他们一家人最幸福的时光。
后来,钱钟书写的《围城》拍成了电影,一下子就火了,登门拜访的人挺多,他再次感染,这次感染未再出医院。
锺书于一九九四年夏住进医院,阿瑗于一九九五年冬住进医院,在西山脚下。杨绛每天是往返于医院,送汤汤水水。但医院相见,只能匆匆一面。三人分居三处,她只好做一个联络员,经常传递消息。
一九九七年早春,阿瑗去世。一九九八年岁末,锺书去世。他们仨就此失散了。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