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冬日的月季，开得满是希望

父亲戒酒了

像是戒掉了已经活过的前半生

他背着一个家

僵硬地走过了许多路

从未对生活产生一丝怀疑

那么倔的他

如今做出了不可思议的改变

坐在饭桌前

他饮起了茶

嘴巴轻轻一抿杯沿的样子

仿佛还是握着一杯妻子酿的药材酒

我们理解他

这喝酒的姿势会一直存在

为填满他被掠夺一空的身体

父亲素来的寡言

并非是要拉一张威严的旗帜

他是惯了用酒去冲淡痛苦和孤独

把苦难喝下肚去

经年风霜，渐渐发酵

成患，成疾

他流的泪不多，一个男人

一次失声痛哭是为逝去的母亲

一次黯然抹泪是为一个消息

关于自己，关于身体

关于一个令人战栗的词儿

"癌症"

我想，这是我第一次亲近他

透过他的眼神

我看到了故乡的祠堂

原来时间竟是这般紧迫

年近古稀的父亲像个影子

坐着坐着，坐过了一个黄昏

这是真的

很快，他就是我的老父亲了

庆幸，癌症的迹象被排除了

天亮后，睡醒的父亲依然平静

但我知道

他正拼尽全力去抓住一个机会

一个好好活着的机会

我感激他亦是胆小之人

尽管贪生怕死不是一个褒义词

一想到这是我的父亲

已所谓他不是英勇的大丈夫

内心千万次祈祷

愿他用后半辈子所有的时间

去贪生，去贪婪地平平稳稳地活着

让衰老再走慢一些

让宿命和天意再善良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