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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中的朦胧之美––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2019-03-05  本文已影响14人  一头孤独的猪
《诗经》中的朦胧之美––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国风·秦风·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人的舌头能品尝几种味道呢?大家不用想都知道:酸甜苦辣咸。

那么诗歌有多少种风味?估计应该没人知道,如果硬要回答这个问题,恐怕只有好和不好这两种味道。

然而在唐代,有位诗歌评论家叫司空图,在他的二十四诗品中他品出了二十四种味道。着实吓了我们一跳,这也说明我们人类的进化,并非是指人的能力得到了全面提高,我们自以为今天的人都比古人要高明,其实只是科技进步带给我们的感觉。在精神层面和审美层面,我们全然没有古人高雅

《诗经》中的朦胧之美––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走进博物馆,仔细看看周代的青铜器、玉器,这些文物距离今天有将近三千年的历史了,但其做工和创意远比如今好太多,仔细比较发现自己似乎生活在了一个无限粗鄙的时代。

当前的很多事物与古时候比起来都弱爆了,我们虽然有了汽车,但我们长途跋涉的能力不如祖先了;有了空调,我们抵御严寒酷暑的能力不如祖先了;我们有了机器,动手的能力不如祖先了。

当我们借助手机相机去记录美的时候,我们心灵感受美的能力更不如祖先了。借助外物越多,我们自身的能力也就越被削弱,越来越低下。故而古人能品出二十四中诗歌的风味,而我们仅仅能区别出好或者不好。

审美能力在下降,与我们当今语言环境的变化有极大的关系。古人在日常生活中讲白话文,但是在文学创作中他们用文言,但是今天我们仅有白话。要说明的是,文言它是一种审美的需要,而白话却是日常实用的语言。

胡适先生是一位提倡白话的大师,有一次在给学生上课的时候出了一道题,题目是这样的:“有朋友请你去当官,可是你又不想,要求用文言拟一份简单的电报”,有位同学就拟出来了:“才疏学浅、恐难胜任,庶不从命”。胡适先生呵呵一笑,说还不如用白话来的好,就三个字:“干不了”。

曾经为胡适先生拍手叫好的那些新青年们,他们万万没想到这看似简洁明了的白话文使得中国人语言中那种温润如玉、典雅的、婉转的、含蓄的美就此丢失了。

当我们只能用好或者不好,美或者不美,这样简单的语言来鉴赏诗歌的时候,就会有很多的美从这张粗放的大网中溜走,因为我们不能捕捉到美的细节。

说完诗歌的味道,我们来看《蒹葭》,从诗歌题目不难看出,这是西周时期秦地的一首民谣,诗里的蒹葭是指芦苇,密密麻麻的从生在河边,延伸到远方,如幔似雾随风摇曳。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诗的第一句,这是一个起兴的结构,如同关雎,但从这个开头却感受到了丝丝凉意。秋天的清晨,萧条惨淡,一句“白露为霜”给全诗涂上了清冷的颜色,未成曲调先有情,让人心头一颤。

整首诗的色调、情调和基调被这四个字拿捏的恰到好处,凝结在芦苇上的白霜还没有化去,就像那位少年永远都打不开的心结。

太阳慢慢升起,芦苇上的白霜慢慢变化了,从未为霜到未晞再到未已,最终会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个过程就像一首民谣的歌词:“你知不知道,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就像是喝了一杯冰冷的水,然后用很长很长的时间,一颗一颗流成热泪”。

如果是两情相悦的爱,这两个人总能在彼此的欣赏当中找到一种幸福和尊严,但如果是单相思的话就难办了,对方一个冰冷的表情就有可能让你丢盔弃甲、缴械投降,你们之间没有平等可言。

在这个单相思的游戏中,你所爱的女子永远是王菲,她不寻常的美,是难赦免的罪,你充其量也就是个护卫。你可以靠近她,但永远都到不了她的秘密花园。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地理上的距离,可以用你的脚步去丈量,但心灵上的距离呢?无论你是溯洄从之逆流而上,还是溯游从之顺流而下,应该都是枉费心机。那个你暗恋的影子总是飘忽不定,出现在水里你永远都够不着的地方。

越说越凄清,我们转回头再来说说美,如果让你说出十个有关美的词语或者句子,你会怎么说?不在乎:美、漂亮、女神、白富美……估计在我们的词汇里也就这些,但在中国古典诗句中,形容女子美貌的句子实在太多了。

在《诗经.卫风.硕人》中写卫庄公的妇人庄姜,写到她的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古往今来写女孩子笑容的句子,应该没有超过这八个字的。

西汉时期,音乐家李延年给汉武帝描述他的妹妹:“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李夫人的美竟然如此大的威力。

盛唐时期,白居易长恨歌中形容杨贵妃:“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这样的美也难怪贵妃得专宠。

这些句子都是中国古代写美女的极品, 今天读起来仍然感到美的眩晕,美的让人窒息。但与“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比起来,又通通失了颜色,这八个字没有形容词,没有一个字提及女孩子的容貌,但是人家就在水一方,那么一站便可以得到所有人的膜拜。

司空图曾说:“不着一字,尽得风流”,不说一个字,所有的美就这样默默的呈现出来。

巧笑倩兮是庄姜的美,倾国倾城是李夫人的美,回眸一笑百媚生那是杨贵妃的美,但所有的美和我们都没有关系,然而,“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句话一出现的时候,无论是古人还是今人,我们都会幻想出一个最美的影子。都会把那个曾经得不到的她放到河水的对岸。这个美的幻想是丰富的,是属于我们自己的。

诗歌是语言的花朵,《蒹葭》的美不止于此,诗里有这么几个词:蒹葭苍苍,蒹葭萋萋,蒹葭采采,我们可以把他们翻译成繁茂的样子,然而这几个字本身也在制造声响的效果。芦苇的叶子相互摩擦,在秋天的早上发出一种声音:苍苍、萋萋、采采。这种声音在一个落寞的秋天,伴着一位忧伤的少年,简直就是绝配。

再来第一句的押韵,苍、霜、方、长、央,在读这几个字的时候,我们会不自觉的将尾音延长,在这种延长的过程中,我们的思绪就会飘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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