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
#年城# 回到小城的时间,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夜晚,背着书包拉着行李箱,站在人来人往的车站出口,遇到一个并不如何熟稔的小学同学,在迟疑里打声招呼,然后深呼吸一口气,就这么告别了南京。也没有多缅怀,但出于对闲散生活的无从释怀,终归以一个慵懒的姿态蛰伏在身体里,也没有多想念,也没有多忘却。 在床上躺到几近正午才清醒,这大概是这半个月来最长久的休眠,窗外有一些立意不明的阳光,用早晨的清冷也有午时的热烈。这才该是我记忆里熟悉的寒假,父母都早起去了单位,一醒来家里什么人都没有,饭桌上会有取决于我起床时间冷热的饭菜,但在冬天,大致都是冷的。挣扎着起了床,热一热早餐,烧一壶热水,在书架上挑一本书放在课桌上,然后沏一壶茶,就着吃掉早餐,再放满一个杯子,端着坐到书桌前。有条不紊的慢节奏生活,茶水的热气在阳光里袅袅如烟,书页一半浸在阳光里,一半在阴影里,一页页翻过,像是从白昼到日暮。安静的时候喜欢读散文,看作者独具风格的文字写过千山万水,日暮黄昏,也读游人如织,也读一人独处。这大致便是我理想的生活状态,粗茶淡饭,闲来就读书,也无奔波,但也谈寒来暑往,也谈风月无常。 在小城的假期如不与友人相约,大致都是在Starbucks度过的,棕色圆桌,超大杯焦玛,笔记本电脑,戴上耳机,一坐就是很久。花费一些个阳光充裕的上午下午,补前些日子落下的日记,把老旧的时光都渐渐褪却成白底黑字的简约颜色,然后就着路过的风埋藏进回忆。想着写一篇微小说,有了大致的情节人物构思,却又迟迟迟疑落笔,为自己开脱说不知道如何开头,但深层次的缘由,又一言难尽。也许是一个浮于表面的强迫症患者,总有能逃避现实的理由,词词句句,当作空想也不为过。 也没有过几日睡到自然醒的舒坦日子,父母陆续放了假,在他们眼皮底下,再累也得八点起床装成读书人模样。年末家里像以往一样室室厅厅地清扫,父亲好好地整理了一遍书房,理出几百本不怎么看的书,绑上绳子,放进袋子,堆成堆,让我搬到楼下储藏室里去。书房是几年来难得一见的明净亮堂,三个书架依旧整整齐齐地堆满了书,分门别类的,而原本用于放我闲时的读物的,不是移到了我房间里的书架,就是裹着灰尘一股脑都丢进了一年也见不了几次灯光的储藏室。年年新旧,也无法说明自己有多不舍和感怀,但那些曾追捧的网络文学,现如今看到书本封面,里面情节如何,大致是忘得一干二净的。倒是有一本高一时格外喜欢的,《雪中悍刀行》,原本想着一定要追看到末尾,只是后来作者拖沓着,而自己又忙于琐事繁杂,前些日子完结的时候,已没了再看的兴致。
午后和父亲一道在门口贴春联,今年的春联是父亲自己写的,红底黑字,背过纸放在地上,从头到尾大致均匀地涂满了胶水,左右对联加横幅,恰好用了半瓶。父亲在门口撕下去年的对联,红色的不规则纸片,凌乱地落了一地,就像一切旧事物都会成为过去一样,这些去年此刻跃然墙上傲然自得的东西,成王败寇,沦落成如何下场。 新年不由分地便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小城的年味年年淡却,走在大街上,一眼望却的灰色,灰色的马路,灰色的绿化带,灰色的灯笼,灰色的天空和人。小城的城市规划拆掉了所有的红火的企业广告,连带着最后一丝富于利益象征的色彩都在年前消逝了,我想过年,大致也便是吃一顿团圆饭,看一场春晚,听一夜灯火烟宵,然后睡一觉,就过去了。从老家吃完晚饭回来的时候,路过卖烟花爆竹的店铺,父亲让我下车买些。在父母眼里,我大概还是未长大的孩子,是小时候将鞭炮点着了火远远丢开再捂住耳朵的样子,是站得远远的让父亲上前帮我点燃烟火的样子。不知为何想起,去年此时曾写过一条说说,当年火树银花是否洒满了天下,配的图,是我和父亲一起上前点的烟花。 形式化地看完春晚,一家人坐在客厅嗑完一包瓜子一包山核桃,喝完一壶热水,听完最后一首难忘今宵。没有什么特别印象深刻的节目,年年如新,也年年如旧。过十二点的时候,烟花绽放在夜空,填满每一寸斑驳夜色。有多少人和我一般守着这繁盛冬夜,等一片烟花开过,未合眼的,都是读懂黑夜的人。 新年第一天,和往常一样与家里人一道拍了全家福,细数已是第十个年头。昨日翻看以往相册的时候,看自己从小小的模样渐渐超过母亲,渐渐追平父亲。爷爷奶奶的身影渐渐佝偻,连父亲也有了半黑不白的头发,往通俗了讲,是最恨时间留不住,而你我,又都逃不了最普通不过的凡人身份。最残酷也不过,夜夜风雪不留归人。 我想,我们终究会在长大中朝着远方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