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一)
“叮叮叮”
这是第几次病房的床头铃在呼叫，旁边的实习护士赶紧推了下在旁边专心写病历的袁雅丽，她赶紧放下手里的病历边随手把桌上的床头铃关掉, 嘱咐了下实习生“仔细听下床头铃，36床应该又鼓掉了”。旁边的实习生认真的点了点头。
她推着治疗车小心翼翼的走在病房，因为是中午大家都在午休，走廊相当安静治疗车发出吱吱的声音相当刺耳，12床大爷的音响突然响起，她挥手示意关掉音响做出嘘的手势，大爷立刻明白随即出来向袁雅丽打了声招呼“袁护士，36床的针又鼓啦，真的让你们费心了”。
“小伟，今天针鼓几次啦？”她把治疗车推向小伟的床头。
小伟把头别向一边，他对这每天的反反复复早已见怪不怪了，小伟妈妈看出了小伟眼里的失落，从床尾坐到了床头把小伟的头埋在她的怀里“袁护士，你技术好，小伟平时最相信你了”。
袁雅丽微微笑了下“小伟呀，是我见过最听话的学生了”。边说边用橡皮筋勒住他的手腕然后消毒进针。
小伟妈妈用手捂住小伟的眼睛“妈妈，在的”。
小伟哭了但是没有声音，每次的疼痛都是一样的，依旧还是针扎进他那早已模糊不清的血管里的刺痛，袁雅丽也摸不清她的静脉，针扎进去没有回血她会在里面移动几下针的位置，她紧锁眉头就害怕一不小心扎破血管又要重新再来一次，终于有回血了，小伟妈妈的心放了下来“儿子，没事，好了，好了”。边说边拍拍小伟的后背。
她知道对于一个12岁的孩子尿毒症带来的痛苦。起身拍了拍小伟的肩膀离开了。
一个中午就这样过去了，她晃晃自己的手，在肾内科已经待了两年了，见过很很多患者，从早期到晚期，内科比较轻松，这也是她来这个科室的初衷，但是没想到肾内科对静脉穿刺如此严格，几乎天天考核，不过也难怪都是水肿的病人。
“袁老师，中午怎么样啊，36床安稳不？”张医生从后面拍了下她的肩膀，抱着病历夹看了看今天病房的出入量，摇了摇头“小伟下午要受苦了，下午有穿刺”。
“张大医生，您觉得呢，看看不就知道了，小伟那小孩也真可怜？”看了看手表一点半了，其他护士该出来了，自己得出去巡视一遍了，拉着旁边在发呆的实习生“同学，跟我去下病房”。
肾内科是所有科室水药水最少的了，很多病人看着都很闲。想必睡了一个午觉大家又都精神抖擞了，穿透室的休息室围着一些人在打牌，这也是常有的事，袁雅丽过去打了声招呼，这些病友们冲她笑了笑“袁护士好啊”。她也回应的微笑了一下。
小伟的病房是科室的最后一间，一个病房有三个床位来来回回换了很多病友只有他留下来了。她推开门，小伟靠着窗口坐着阳光照的他眯起了眼睛，他低头摸着身上的“貂皮大衣”，嘴角的笑容就好像好久没有到主人的身上一样看上去很违和，凑近看仍然看上去很憔悴，脸色蜡黄。他提着自己的尿袋站了起来在原地走了走。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笑，袁雅丽四周环顾了下，她从治疗车拿出34 35床头牌走到床头把塞了进去。
“袁护士，又来新人啦。”小伟妈妈边削苹果边给小伟嘴里塞。
“是的啊，都是老病人，熟悉了，小伟今天心情不错奥！”袁雅丽走近摸了摸小伟的头，她心里此刻很揪心，只能以此安慰他。
从卫生间走出一个中年男人，他跟小伟穿着同款“貂皮大衣”看着很像一个商人。“这位就是袁护士吧，常听小伟妈妈说起您，我是小伟的爸爸，你都没见过我吧”。说着便向袁雅丽走过来握住她的手“感谢了”。
”这都是应该的，小伟是个听话的孩子”。她看到了他眼里的诚恳，眼珠还在打转。
“小伟这么高兴因为他爸回来了，这两父子有两年没见了”。小伟妈妈用手弹了弹小伟爸爸身上灰。
“那小伟爸爸好好陪陪小伟，小伟好好休息，下午有穿刺奥”说着推着治疗车走出门外。
小伟的笑容也逐渐消失
“听话，做完我们就不用每天扎针了”。小伟妈妈看向窗外，她也很久没有走出过病房了，彷佛这就是个牢笼，拴住了他们一家人本该有的正常生活。
袁雅丽走到护士站，就听护士站的护士在议论。
“36床他们父子穿的“貂皮大衣”好假“。
“对的，听说他爸爸是做皮草生意的，不过卖的都是假的”。
“也怪不得人家，孩子的医药费也花光了他所有积蓄，听说以前是个大老板呢。”
......
袁雅丽把中午的工作交接了一下去药房拿了个药，对完药发到各个病人的手上，看了下手表，忙忙碌碌已经下午4点了。
“袁护士，到36床来帮我个忙。”张医生从医生办公室走出来拍了下护士站的桌子对低头看病历的袁雅丽使了个眼神。
“来了，我准备下就到。”袁雅丽说着就起身收拾下等会要用的东西。
病房里小伟衣服脱了躺在床上，做好了准备，抬头看向小伟爸爸嘴角露出了微笑，应该在暗示他我可以的。小伟爸爸别过头离开了病房坐在了门口的椅子上低头抱住了自己的头。小伟妈妈向往常一样坐在小伟身边。
“小伟妈妈出去一下吧，我们这个需要无菌，人多不太好”。张医生对着小伟妈妈毕恭毕敬的解释。
“我相信小伟可以的对不对”。袁雅丽对小伟妈妈点了点头，小伟妈妈就拨开了小伟紧紧握住的手，凑近小伟头“妈妈就在门外，小伟听话。”
“嗯...”小伟没有看小伟妈妈，只是应了一声。
袁雅丽小心翼翼的铺上无菌单，给小伟的脖子都消毒了一遍。张医生拿出一根大概10厘米的针，他紧锁眉头，这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考验。
“袁护士，纱布。”张医生说话在颤抖
失败了，要再来一次。
针从小伟的脖子拔出，小伟叫了一声，音拖得很长，门外的小伟爸妈立刻从椅子上弹起爬在门口张望。小伟的面容有点惨白，袁雅丽马上给他止血，给了小伟一个眼神让他加油。
“张医生，要不让他歇会吧”。她看他比较痛苦
“行，过几分钟再试下，小伙子也挺不容易”。张医生熟练的脱下手套整理了下无菌盘。
小伟翻了个身，他不想去把痛苦憋着欢笑忍着，他想做一个可以上学可以每天吃妈妈烧的菜，，他厌倦了医院食堂清汤寡淡，他想念父亲，想小时候爸爸拉着他奔跑在家乡的林间小路上.....
最后一次穿刺终于有回血了，袁雅丽深吸了一口气。
看了下时间，该交班了。
脱下护士服，走出医院，她拍了一张夕阳的照片扫了辆自行车，向往常一样回家了。只是作为一名医务工作者她总是被带入病人的伤感中，边走在路上边回忆一天发生的事，她向前飞快的骑了起来，眼角有两排眼泪流了下来，她还是不能习惯看淡死亡这件事。
路边的男男女女开开心心，熙熙攘攘吵吵闹闹。
门里的他要坚强乐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