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读书札记172】告子“不动心”论的毛病

《传习录下》第251条

先生曰：“孟子不动心与告子不动心，所异只在毫厘间。告子只在不动心上着功，孟子便直从此心原不动处分晓。心之本体原是不动的，只为所行有不合义便动了。孟子不论心之动与不动，只是‘集义’，所行无不是义，此心自然无可动处。若告子只要此心不动，便是把捉此心，将他生生不息之根反阻桡了，此非徒无益，而又害之。孟子‘集义’工夫，自是养得充满，并无馁歉，自是纵横自在，活泼泼地，此便是浩然之气。”

王阳明说，告子讲“不动心”，孟子也讲“不动心”，他们的差别只在毫厘之间。告子是拼命下功夫，使自己的心不动。孟子则领悟到，本心本来就是不动的，只有当所作所为违背了“义”（道）时，心就动了。所以孟子不针对心动或不动上下功夫，只在日常行为上下功夫，如果所作所为都是合乎“义”的，本心自然没有动的理由。

孟子只是讲“集义”，内心自然在持续的存养中得以完满，不在有亏欠，因而内心自在纵横，总是活泼泼的，这就是孟子所说的“浩然之气”。而告子一心要心不动，拼命抓住那个心，不让它动，反而阻碍了本心生生不息的根本，这不但无益，而且有害。

《传习录下》第252条

又曰：“告子病源，从性无善无不善上见来。性无善无不善，虽如此说，亦无大差。但告子执定看了，便有个无善无不善的性在内。有善有恶，又在物感上看，便有个物在外。却做两边看了，便会差。无善无不善，性原是如此。悟得及时，只此一句便尽了，更无有内外之间。告子见一个性在内，见一个物在外，便见他于性有未透彻处。”

王阳明接着说，告子的病根源自他“性无善无不善”的见解。“性无善无不善”这种说法，其实没什么大毛病。但告子太执着于这一点了，那么就有了一个“无善无不善”的性存在于我们的内心，同时从具体的事物上看，他又认为存在善和恶，这样便有了一个存在于心外的物。心性和物被他看成了分离的两端，这就会出毛病了。无善无不善，人性本来就是如此。如果能够领悟到位，说这一句就完备了，再没有内外之别。心外本无物，告子把本性看成内，把物看成外，可见他对性领悟得不透彻。

从王阳明的这一段论述看，他是不赞成孟子性善说的，但从来没有正面说过，大概因为这种深奥的理论问题，和一般的人不容易讲清楚吧，讲不清楚反而会让人误会自己是反对孟子的。关键在于，孟子的“集义”说和王阳明“去除私欲”的主张是完全一致的，这就够了。性善还是性恶，并不影响治学做人，正像荀子和孟子都主张修身向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