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羹冷炙可下酒

很多年前出差去枣庄，此地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印象的，竟然是一道美食：辣子鸡。那种辣掉舌头的热烈，足以颠覆一个视死如归的灵魂。

一只鸡炒成一盘菜，一年半生散养公鸡剁成最小的块，要使用三种辣椒：干红、鲜红、薄皮青椒。炒成装盘，只见辣椒，不见鸡块。筷子在辣椒丛中穿行，挑拣肉块要有极大的耐心，往往吃完一盘鸡，所剩辣椒看起来还是一盘。

敢点枣庄辣子鸡这道菜的，必是真正的勇士。三块鸡肉下肚，普通人涕泗俱下，嫣然伤心太过！眈眈口舌更加不堪，“次哈次哈”之声不绝于耳！然而再看本地食客，依然埋头苦干。他们信奉的必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增广贤文》说“家贫思贤妻，国难思良将”，枣庄人想解馋，思辣子鸡，不需要任何借口。三五好友多日不见，发个朋友圈：“石榴园辣子鸡，想去的举手！”久而久之，不成文规矩：敢吃辣子鸡才可交朋友。大概取其敢惹能撑不怕事之意。

那次出差，公务既完，朋友说咱吃辣子鸡去。枣庄街上炒鸡店到处是，各家有各家的特色，做法各有千秋，看你喜欢哪种。朋友选的是加土豆薄片的。

这种鸡炒好后，先吃鸡块，再挑土豆薄片。这土豆薄片浸了鸡汁料，脆而香，一样的停不下来。枣庄人主食爱吃各种形式的烧饼或者杂粮煎饼，偏偏此时吃辣子鸡要上大馒头。

馒头撕成块，放鸡汁里浸，两面蘸饱，活像鲍鱼，枣庄人戏称鲍汁饭。平时饭量可能最多半个馒头，此时只怕要吃三个，尚意犹未尽。

吃饱喝足，辣子鸡还有少量，辣椒仍是一大盘。我看了一下，有“食之无肉，弃之有味”的感觉。朋友说，按惯例，打包。顺便要点杂粮煎饼。

回到宾馆，朋友说，咱们喝茶还是打牌？大家建议打牌，玩到很晚，饿了，我说吃桶方便面，你们继续玩。朋友说，那哪成，拿啤酒去。

啤酒一人一罐，菜呢？菜就是辣子鸡呀！剩的那份。大家吃得热火朝天，可我不动筷子，干喝啤酒。我看了一眼那菜，辣椒和鸡油浑然一体成了辣椒冻，这哪是菜，残羹冷炙！可人家吃得似乎比刚才更香。

看我一脸嫌弃的样，朋友说，这叫一鸡两吃。一般我是放冰箱的，第二天一早拿出来，就用烧饼或杂粮煎饼卷这个吃，或者就光卷辣椒，那种冷的香，没了热吃时的灼烧，反而衬托出辣子鸡的香更有回味。

他用杂粮煎饼给我卷了一卷辣椒冻，双手递给我，我赶紧去接，搁嘴里那么一嚼，辣椒的香、鸡汁的香、杂粮煎饼的香，霎时直达全身，通透、冷香，口腔和胃部受虐的快感喷薄而出，爽！

我的感慨是：枣庄人真会享受。同一样吃法，在别处可能不被接受，可此地却在盛放，这就是传说中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