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山里的女人

在我30+的这个冬天，要抛弃旧的一年的最后一天我竟然因为急性阑尾炎，穿孔，化脓，生平第一次上了手术台，动了手术。妹妹问，姐，在上手术台事你害怕了吗？害怕，我当时真忘了害怕，疼的太厉害，我只希望赶紧上手术台，赶紧割了那个让我生不如死的东西，那么我就不疼了，所以当时是急切盼望手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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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术结束后，我被从大病房换到了一个3人间的小病房，里面住着一个60多岁的老奶奶，因为肩膀皮肤夹层出现一个肿瘤，动了手术，由他的老伴和她一个腿带残疾的女人照顾。另外一床是一个90后结婚2年多的女人，有一个1岁多的小姑娘，白天由她的娘家妈妈照顾，她的婆婆在家照顾她的小姑娘，隔两三天带孩子来看一次她。

　　老奶奶有一个儿子，儿子在遥远的外地带媳妇儿和娃娃们开火锅店，不在老人身边，所以老奶奶由她的闺女照顾，她的姑娘右腿有小儿麻痹走路向身后倒，可是她走路却铿锵有力，每天把老人照顾的无微不至，她们是再我手术第二天住院的，当时麻醉结束后，我痛十分烦躁，爸爸坐在病床脚下，只觉得有病友搬进来了，就转眼看他们的一举一动，记得她给我影响最深刻的就是她在为母亲收拾好床铺后，打开床头柜看见里面有一块儿馍馍，她就什么也没问，没计较，放到了自己随身的袋子里，爸爸看见了，就说，那是刚才出院的那个病人留下的，你再别吃了，放到专门收集剩饭的地方就好了。她说哦，我也没多想，就是觉得把馍馍扔这，怪可惜的，就想着，拿回去，给家里的羊或者鸡吃。 后来渐渐熟悉了，她就慢慢说起了自己的家事，她说她的家在一座大山里，哪里不通车，把三轮车坐到山底，还要爬一座山，再下去就到她家了，她一点都不喜欢她现在的婆家，总觉得回家，爬那座山时好像心上被什么压住了，喘不过气来，她们种了40亩地，多数种的是玉米，以前全部是人工，全凭死力气干活，最近几年有了旋耕机，播种机，好多了，她的老公从不外出打工，就在家里种庄稼，冬天农闲时就打山上的野兔，野鸡，她觉得害命，经常骂他，不让他打。

　　有天，老张出去，病房里只有我们3个病号和她，她说，她很羡慕我，我说为什么，她说老张对我很好，知冷知热，一直在身边看起来小心翼翼的照顾我。她说，她男人从来都没正眼看过她，老叫她瘸子，每天对她呼来喝去，说，瘸子，你去把这个干了，瘸子，你去把那个干了，自己从来不动手帮帮她。我相信她说的每句话，因为她虽然腿脚不便，但是她脚底下相当麻利，说话干脆，直接。我想，这样的女人肯定在家里是挑大梁的主。

　　我很好奇，她每天说的她的猥琐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在丈母娘手术后的第3天，事实也是在她媳妇的哭声和骂声中来看丈母娘了(她那天在楼道里打电话时我听到了)。他买了2斤手抓羊肉，瘦瘦高高，头发像冬天发黄的枯草，有一对死鱼眼，没说一句话，总要骂她媳妇一句瘸子。老丈人看女婿来了，又把他提来的手抓打开让他吃，他坐下一下子吃了4块，在他媳妇儿的责骂声中才停了下来，我看着他意犹未尽的眼神，顿时对他厌恶至极。好在坐了半小时不到就不耐烦的走了，临走之前还告诉他妻子，说，瘸子哎，你过两天就家里来，我现在饭都吃不上。她媳妇低头不语。

　　走后，老父亲拿出剩余的肉让她和她妈妈吃，她说她不爱吃，让她的母亲和父亲吃，嘴里说着，总共2斤肉，被他吃了斤半。她的母亲又把那手里的1块给她，让她吃，她一直说，她不爱吃，还转过身对我说，她真不爱吃。那一瞬间，我想，她或许真的不爱吃。

　　那天，她看到宇桐问多大了，我说8岁，她问几月几号生的，好巧她的儿子和宇桐一般大，可是她说，哎，生活好点，孩子们吃的好的就是不一样，他的孩子很瘦弱，个头可能只到宇桐的耳朵边。

　　她说，她很想离开那座大山，去外面打工也比留在那强，他男人每天都不干活，40亩的地，大多是她一个人苦，只觉得一年忙忙碌碌，苦特别大，总在地里，好好的睡也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又觉得自己没念书，出去了也不会做什么，只会被骗，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只要孩子们好好读书，砸锅卖铁她也要让孩子读书，她大的女儿12岁，去年刚小学毕业，当时，她男人背着她把女儿许给了一个山里的一户人家，彩礼要了8万，后来她从邻居口里得知了这个事情，她说，她当时把菜刀架到脖子上，说如果不把婚退了，她就自杀，她男人拗不过他，才把婚退了。她说，她不想让女儿走她的路，一辈子活在大山里，要让她读书，就算大学读不起，也要让她学了知识，去外面打工，不要一辈子活在大山里，做一辈子农活，下一辈子苦...

　　这个，活在大山里的女人，像朵朵开在漫山遍野的蒲公英花，灿烂，坚强，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