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今上宫闱多旖旎
我真不是个东西。
我跟薛云简说我让王羡之进宫是迫于王相的压力,跟王羡之说薛云简进宫是迫于薛相的压力。
现在他们俩都认为对方不是个东西。
要是出了什么宫斗事故罪魁祸首就是我。
为了避免悲剧的发生,我又废了一番口舌说明双方本人的无辜。
王羡之欺身摁住我的胳膊不让我下床的时候,我咬咬牙深情并茂地给他讲了薛云简的身世。
“你以为他跟你一样锦衣玉食地养大的?他娘出身平民小户,年轻貌美的时候得了薛相宠幸,奈何薛家大娘子又厉害,把他们母子欺负得恨不得没站脚的地儿。
薛云简入了宫他娘的日子才好过些,我要是再冷淡人家,薛大娘子还能放过他娘一个人?”
王羡之松了手上的劲,把脸埋在我的颈项间:“你告诉我这个做什么,”顿了顿又说,“我知道了就不好意思欺负他了。”
“因为我知道你除了长得好看还心地善良。”我夸人已经不用思考了。
“话说你们家这一代不就你一个男丁,你爹是怎么肯的?”我好奇他用了什么法子劝服了老头子。
“真想知道?”
“诚心诚意地想。”
“亲我一下我就说。”
我啃了一口。
“好好亲。”
“不想听了。”我爬起来假装走掉。
“听好了,”他把我拽得跌回床上,“我隔三差五地带些清俊小厮回府,并且,让他们贴—身—伺—候。”
“所以我爹,主动问我还思不思慕陛下。”
哇哦。
这个操作委实可以写一本热卖的话本子。
想到王相以为儿子好男色寝食难安的样子,我一个没忍住当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嘉禾!!你还有没有良心?”
我在王羡之的质问下心虚地借口要批折子跑掉了。
午觉被他闹得没睡好,没看上三份就瞌睡得头重脚轻。
美色误国是真的。
我晃到御花园里来醒醒神,园里各式稀奇美丽的花木引来了许多叫得婉转动人的鸟儿,真是鸟语花香,催的人更倦懒了。
东南边的一树桃花下有一套洁白的玉石桌凳,小时候母后以威仪端庄自持,我就常常跟着瑾太妃在那里做些小玩意儿。
花朵已经绚烂到风一吹就下起花雨的地步,我踏着满地桃红走过去,透过枝桠隐约看到一袭月白衣衫,是我的那位寒酥公子。
他坐在石凳上专注地做着什么东西,花朵落在发间,落在衣袍上浑然不觉。
我摘下他头上的花瓣,他一惊,抬头发现是我,笑得比漫天桃花还绚烂,轻唤了一声陛下。
薛云简手里是一只未完工的燕子风筝。
“听瑶公主说陛下最爱放风筝,每年春天都要放飞十几个才罢休,就做了这一个。”林瑶是瑾太妃的女儿。
“皇帝放风筝是不是有些不合体统?”我挣扎道。
“凡是耽于逸乐不合体统的事,都是臣怂恿陛下做的,臣愿意担这个祸水的罪名。”
当初应该封作解语花公子的。
我趁他还有一会儿才完工回去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裙,回来时燕子风筝已经好了。
放风筝真好啊。
扯着线借着风让它起飞,春天的风看似温柔却又源源不断,甚是醉人。
黑白色的燕子越飞越高,放风筝快乐的诀窍就在于不看地面只看天空地奔跑,跑着跑着就会忘记身在何处,跟那燕子一起飞起来。
唯有此刻,我能忘记我永远走不出这宫墙。
弊端就是可能就会绊倒。
我没绊倒,却撞进一个胸膛。
王羡之语气平静地问我:“这就是你说的批折子?”
我吓得线轴脱出手去,被他伸手捞回来,却没再还我,又放了两圈线。
他一手拿着风筝,一手禁锢着我。
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也不知道身后的薛云简是怎么个形容。
“还不是你中午闹得我没睡好,不然我怎会瞌睡,不瞌睡怎会走到园子里来醒神?”我决定做第一个发声的勇士。
不对,我放个风筝怎么了??
自家园子自家美人,我心虚什么?
???
划掉重说。
“我批累了出来放放风。”故作镇定。
“哦?没想到你还是喜欢放风筝,我以为你长大了就不爱这个了,”他放开了我。
“寒酥公子,”王羡之的目光投到我身后,“眼见着陛下放风筝也累了,我二人应该算第一次会面,去我那里手谈一局如何?”
薛云简同意了。
我的妈耶,我得去看着。
“我同去。”
“不必了,陛下不是还有折子没批完?”他二人异口同声。
这绝不是第一次见面该有的默契。
两个人同时拒绝我哪还有脸跟着去,只好心惊胆战地回宫继续批折子。
晚膳时间王羡之来了,说在我这吃饭。
我把一尾蒸鱼戳了几百洞之后终于鼓起勇气问道:“你把小薛怎么了?”
他差点没把盘子戳个窟窿,怒道:“我能怎么?给他打残了?把你心疼的!”
“你看你凶的,我寻思我有充分的理由关心一下另一位侍臣的生命安全。”
“没怎么,就下个棋聊聊天。”盘子真的裂了。
“哦,”我继续戳鱼,“那谁赢了?”
“他。”盘子碎了。
我在心里抽我自己一嘴巴子。
嘴欠的问这个。
“你能稍微对我温柔一点点嘛,你见哪朝女帝这样被侍臣凶过。”我转移话题。
“在你宫里混口饭吃真难,”王羡之突然委屈道,“要是换你嫁到我府上何至于此。”
对不起,我的错。
美人一委屈就是我的错。
他成功抓住我这股转瞬即逝的愧疚劲儿,当夜,没有回飞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