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贰双探之山涧女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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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茶花出门的时候,天气还晴朗得很。等她上山采了药,背上筐,哼着曲,往回走时。天上阴云密布,不一会儿,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茶花五岁就跟着祖父出来采药,至今十年,头一次遇上这么反复无常的天气,暗道倒霉。
她身上穿着一件碎布缝成的短衫,用一根红绳束发,脚下穿着一双草编鞋。下山的路,因为下雨的缘故,越发难走。茶花怕淋湿了药,寻着一个山洞,快步走进去避雨。
她先是将草药拿出来翻看,多亏没淋湿。再站到洞口,想着这雨什么时候停。祖父让她来给狗哥采药,下了雨的山涧,最是危险。若是她出了事,祖父怕是要后悔死。
好在这雨只下了半个时辰,六七月的天气,也不会冷到茶花。她将筐背起来,继续往山下走去。经过一条溪流,打远处就瞧见黑黢黢的什么东西,许是因下雨的原因,被冲到了岸上。
她走近一看,吓了一跳。
“鬼啊!”
茶水顾不得脚下泥泞,连跑带爬地离开了。
狗哥家里,柳老头担忧的神色,不时往院子里撇去。狗哥趴在床上,屁股被打了个开花。他的衙役服,被整齐地叠在床头。床炕上的衣裳乱放,被子还有一股子汗味儿。
“真该给你找个婆娘,家里乱成什么样了。”
“您担忧自家孙女,可别说我的不是。”二狗子就等着茶花的草药,已经哎哟半天了。要不是赶上这破天气,他都怀疑茶花是故意不回来。
“祖父,祖父,好大一只鬼!”
茶花虽然也跟着狗哥去过衙门,却从没见过死相这么惨的鬼。一身黑漆漆的衣裳,面容都看不清楚。她惊呼着推开门,跌跌撞撞进了屋。
柳老头看茶花神色惊恐,身上都是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去泥里滚了一圈。“青天白日的,哪里有什么鬼。都跟你说多少遍了,不要信那些鬼神之说。即便真的有,你多做善事。阎王也不会收你,让你采的药呢?”
万寿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有百十来口子人。县令每日除了判些偷鸡摸狗的事,也没赶上过大案子。二狗子这顿板子,就是县令吃花酒去,不小心给县令夫人说漏了。县令挨了几个大耳刮子,二狗子就挨了几板子。
今儿可是出了一个大事。
柳茶花在山涧发现了一具女尸。
二狗子上了药,捂着屁股也要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能做出这样猪狗不如的事。就连县衙门口也汇集了不少老百姓。东头糖水铺子的王大妈,一边嗑瓜子,一边说:
“听说那女尸被泡大了十几倍呢。”
“哎,好像是个有钱人,县令瞧见她身上的珠宝首饰,眼睛都直了。我刚还看到县令往衣袖里放了一支。”识货却没什么钱开铺子的贩夫,揣着手,等着瞧好戏。“怕是又要去喝花酒了。”
二狗子从人群中挤进去,柳茶花跪在公堂,只听得威武两声,惊堂木一拍,县令袖子里的簪子,差点掉出来。他清了清嗓子,问:
“下跪何人,所谓何事?”
“民女柳茶花,上山替狗哥采药的时候,遇上了这么一个女尸。祖父说要做善事,民女就斗胆请衙门里的哥哥,帮着把尸体抬过来了。”
茶花看那女尸面容被毁,身体被泡。若有冤屈的话,也没办法诉说。只好敲鼓报官,请县令大人查清事实。县令姓娄,任职五年,无功无过。碰上这么个大案,若是查好了,说不定能升迁,离开这没有油水的破地方。
可若是办不好,名声受损,说不定官位不保。
娄县令看那女尸连身份都无法辨认,如何去查前因后果。倒是她身上的衣料和首饰,都是极好的,许是旁郡的哪个有钱人家的小娘子。
“此事,本官知道了,本官自会查明。”
娄县令转眼有了主意,便为这女子随意寻个私奔未果,羞愤自杀的由头,把人埋葬就是。至于她身上的东西,也只能归公家了。二狗子瞧县令那样,就知道他起了唬弄的心思。
“县令,这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娘子,家里人总是要寻的,不说是生是死,找到了,总能给一笔丰厚的赏钱吧。”二狗子抹了药,还觉得屁股疼呢。他扶着屁股上了公堂,又扶茶花起来。
娄县令紧了紧衣袖,生怕被正直的二狗子,又跟夫人告状。他抹了好多脂粉,才把巴掌印遮住,可不能再挨打了。“你有什么法子。”
“这女尸上还有头饰,不如属下去寻一寻。”
二狗子的娘生下他就去了,这么多年,他是被爹养大的。多亏的邻里街坊照顾,才养得高大威猛。他爹是上一任铺头,前年帮钱大爷抓猪的时候,不幸被猪拱死了。他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当上铺头,成为爹的骄傲。
最重要的是,强健体魄,别被猪拱死。
钱大爷家的猪,比老虎还凶,各个肥头大耳,凶神恶煞的。每次卖猪,他都要雇打手。他家的猪,肉最好吃,总送到郡城大酒楼去。
钱大爷想着二狗爹是被他家猪拱死的,对二狗子有无数的愧疚,但凡他有个什么事求来,都是要帮忙的。这次借给二狗子的驴车,也是钱大爷提供的,还让二狗子去郡城的旺火楼。
旺火楼是郡城最大最红火的酒楼,招牌特色就是烤乳猪,掌柜的听说是钱大爷的亲戚,忙给二狗子一行人提供了最好的一间房。
“你一个女儿家,跟我来做什么。”二狗子挠了挠头,想要坐下,又想起自己的屁股。
茶花将柜子里的被褥拿出来一套,垫在椅子下头,让狗哥坐。“你那屁股,每天都要上药。又没娶上个嫂子,难道让掌柜的给你上药不成。”
“你也是个女儿家,我总也不能让你……”
“我是学医的,医者不避讳这个。”茶花主要还是想看看这山涧女尸,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也不能跟狗哥实说,不然狗哥要轰她回去的。
二狗子小心翼翼地坐下,看茶花柴火似的小身板子,这一路过来,也着实辛苦了。总不好再让她自己回去。而且,这城里的骗子可多。
“罢了,女儿家的东西,你总比我好打听些。”
二狗子本想再开一间房,但旺火楼的生意太火爆。能匀出来这一间,已经很不容易了。掌柜的还是看在钱大爷的面子,没要银子。
二狗子也付不起再多的房钱,就做罢了。
“女儿家的名声也最要紧,你在床上,我打地铺就是。”二狗子说着从椅子上起来,扶着屁股要把被褥放到地上去。茶花本就怕狗哥嫌带她来麻烦,听了这话,连连摇头,说不怕的。
“狗哥,你有什么就吩咐,我自去办。”
茶花半点没把他当男人,就想着祖父说的,病人都是需要照顾的,千万不要因害羞而耽误了治病。狗哥被打得屁股都开花了,行动上,肯定会有阻碍的。哪怕有驴车,垫了草垛,狗哥的屁股怕还是疼的。“要不你脱了我看看?”
茶花说的一本正经,倒让二狗子红了脸。
“不用了,你歇一会儿,就去各家首饰铺问一问。那小娘子的首饰,我让师爷画出来了。”
娄县令扣着东西不给,二狗子只能请师爷画出来。虽说不够细腻,却也能辨别模样。
茶花点头,还是想给狗哥看看伤,吓得二狗子直接把人轰出去了。“这尸体少说也有半个月往上了,你快些去查,早点还她个真相。”
茶花还是头一次得到如此重任,拿着图在各个首饰铺问,有没有小娘子买过这样的簪子。得到的结果不是摇头,就是说记不清了。
郡城的铺子比县里可大多了,还有好多擦脂抹粉的小娘子,个顶个地好看。茶花穿得寒酸不说,身上也没几个铜板,打赏没有,衙门的令牌也没有,哪个相信她是来查案的。
一直到日落西山,茶花也没找到线索。
她又累又渴又饿,什么都不敢买,回了旺火楼后,还要拍拍脸,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
“狗哥,明天我再去问,一定能……”
二狗子早就趴在地上的被褥里睡着了,桌子上还给茶花留了饭菜。饭菜也是掌柜的让小二送上来的,哪怕是到了晚上,旺火楼依旧灯火通明。茶花努力不惊动狗哥,自己把饭吃了。
这郡城的被子都是软的啊。
茶花摸了摸被角,看身上的衣裳,也不舍得盖了,二狗子的鼾声吓了茶花一跳。她走到狗哥身边,想趁他睡着,再看看伤势。
裤子还没脱下来,就被二狗子扭住了手腕。
二狗子看是茶花,忙松了手。
“我给了小二赏钱,让他帮忙换了药。”
“哪能花这份钱啊,还不如给我。”
茶花急了,觉得狗哥不信任她。
她打从有记忆起,就跟在祖父身边学医。自幼熟读医术,八岁就能分辨全部的草药了。县里谁有个什么病,都会去请祖父。她也跟着祖父学了把脉,也能开方子,狗哥就是嫌弃她。
茶花的眼泪说来就来,二狗子也顾不得什么所谓的礼义廉耻,不好意思,把人抱在怀里。
“你别哭啊,我怎么和柳大爷交代啊。”
柳老头同意让茶花跟着出来,也是起了撮合的心思。二狗子心思细腻,正直善良,又是从小和茶花长大的,虽说隔了一道墙,但一向亲近得很,又很爱护她。若是哪日他这个老家伙死了,二狗子也能保护茶花。
二狗子爹叫大壮,也没个正经的姓名。柳老头说二狗子若不介意,就跟他姓,叫柳贰。总比二狗子好听一些,也能配茶花的名字。
二狗子还没和茶花说。
他倒没想把茶花当亲妹妹,只怕茶花不愿意跟他一个大老粗在一起。在他眼里,茶花比郡城的夫人娘子,都要好看千倍。他不愿意茶花受委屈,更不愿意她哭,因而一直哄着。
茶花虽说也及笄了,却心思单纯。
她依赖狗哥惯了。
狗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没能查出来,他们不是说没见过,就是说想不起来了。”茶花没敢说被推搡出来的,还有些口出恶言的。若是狗哥知道,会打过去的。
县里的仵作说那女尸是溺亡。
但脸上的伤绝对不是河中的石头刮的。
二狗子看茶花情绪稳定,让她去上头睡觉。
“这事明天我再去打听,你快睡吧。”
二狗子本不放心她出去,屁股又疼得厉害,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等再想去寻,也不知茶花到了哪里。茶花回来见不到他,也要急的。
索性二狗子就休养了一天。
“我……”茶花看着自己的衣裳,祖父不会针线活,她的衣裳还是来看病的刘大婶给做的。上个月刘大婶走了,她的衣裳只能省着用。
祖父惯不会求人的,药草大都是山上采的。遇上那些比他还穷的,连诊费都不要。再早的时候,她都是裹着祖父的衣裳。后来和二狗子家熟悉起来,就穿二狗子的。再后来是刘大婶看她可怜,没爹娘,也没祖母,才送的衣裳。
祖父说无功不受禄。
茶花不敢多要,刘大婶也不好多给了。
她几乎每日都要上山采药,所以让刘大婶做了方便穿的衣衫,就这么一个裙子,还是今日跟二狗子出来穿上的。但跟旺火楼的被子比,这布料显得穷酸,又拿不出手。
她刚进来的时候,只想着狗哥的屁股。也没顾得上看布料,倒是地上这个,让狗哥一躺,看起来没那么金贵了。二狗子懂茶花的意思,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温柔地说道:
“没事,这本就是让人用的。”
二狗子起身往床上一滚,再金贵的,也没那么金贵了。茶花再拒绝,就辜负了狗哥的好意。
“那你也早点休息。”
“恩。”
第二日一早,两个人就起来了。二狗子再三坚持让小二帮他上药,茶花只能在门外守着。等两个人吃了早饭,一起往首饰铺子去问。
一天下来,还是毫无收获。
就在两个人要放弃的时候,掌柜的恰好瞥见了一眼。“这是东边金记上个月出的簪子吧,我听说被一位公子包下了,临了拿不出银子,还打了他一顿,后来……”掌柜的仔细回想着。
“金记的老板来这喝酒,偶然说出来了。”
那公子第二天又来了,也不知从哪里拿来的银子,将那份金记出的簪子拿走了。但也没见哪家夫人娘子戴过。金记每月都会推出新款,贵得离谱,又好看地让人心动。
一个月过去,也没见谁显摆。
“怕是外郡来这买的。”
掌柜的说完,就自顾自去忙了。
二狗子和茶花歇了一夜,又去了金记。金记的伙计对这位公子还有些印象。“他穿金戴银,没想到是个穷鬼。老板让把他打出去,我们也没伤人,可第二天他又来了,还给了银子。”
“你们每个月都推出新的款,他不买,难道没有别人买吗?一天的时间,别的贵人,难道还特意给他留着?”二狗子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嗐,他闹了这么一出,老板怕他想歪主意,当天就没出。”谁成想第二天出的时候,赶上那公子有银子了。“老板想着,指不定是哪的败家郎君,想买去讨谁的欢心,又没带够银子。”
“他若是有心买,总要带足银子吧。”
二狗子看金记的东西,都不是俗品。
“谁说不是呢,可能是外郡来的,没怎么见过世面,或者家里管得紧,又凑了银子。”伙计可不会管客人那么多事,银货两讫,就好了。
二狗子又问了几句,每日来往金记的人太多,伙计也没记住那人的长相,更不知道他住在何处。二狗子又带茶花问了附近的人,也没几个人顾着去看别家店铺的客人,都摇头说不知。
“狗哥,怎么办啊?”
茶花看狗哥也是一无所获,总不能真的让县令贪墨,不还女尸一个真相吧。
“你可还记得在哪里看到的女尸?咱们再去瞧一瞧。”二狗子问茶花,茶花想了想,点头。这山上她跑的次数比吃饭还多,一定是记得的。
两个人回去辞别掌柜的,赶着驴车,在太阳落山前,回了万寿县。二狗子把茶花送到她家门口,看她焦急的模样,摸了摸她的头。
“这个时候上山,再下山就不安全了。也不急一时,回去好好休息,跟祖父说一声,我先回去了。”二狗子这几日抹了药,屁股好了不少。走路也正常了许多,茶花在门口目送。
“人已经走远了。”
柳老头听到动静,就在窗户望,看二狗子没进来,也知道他们这一趟累得很。等柳老头走出门来,看孙女还望着,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祖父,狗哥这几天一直不让我看他的屁股,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好了没。”茶花还有些遗憾,也不知道狗哥的屁股这一路上回来,颠烂了没。
柳老头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怪祖父,只教你些医者品德,倒忘了你还是个女娃。”柳老头拍了拍茶花的肩膀,茶花不明所以,扶着祖父往里走去,说她出去一趟的新鲜事。
“祖父,那些娘子穿得好漂亮。”
茶花说不羡慕,也是假的。
但她很知足。
“你也大了,有些事我也该告诉你了。”
柳老头让茶花去把他的宝贝医箱拿来,箱子里还有一道暗格,打开以后,里头有一块玉佩。
上面刻着花裳二字。
“花裳是谁啊?”
柳老头将玉佩拿出来,给孙女带上。
“花裳是你,你是骠骑大将军花寒的女儿。”
那是茶花三岁的时候了,柳老头在骠骑大将军的军营中,他一路攻破了敌国好几座城池。那是一个军事天才,只可惜,天妒英才。
谁能想到敌国用十八座城池,十八次失败,十八座城池的百姓,换花寒的片刻放松,一剑毙命。群兵无首,队形大乱,敌国趁机夺回十座城池和骠骑大将军的一条命。
柳老头也是好不容易才捡回这条命。
“我答应了你爹,要好好照顾你的。带你远离京城,远离边关,远离那些忠孝为国。就做一个小百姓,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大。”
“我爹……我娘呢?”
“都死了。”
敌国损失惨重,其报复之心,相当残忍。
要不是花夫人早些把花裳藏在井里,柳老头也没办法完成将军的嘱托。他本是医官,只在军营救助伤兵,也不得不拿起刀枪,拼一条路。
等二狗子第二天来接茶花的时候,明显感觉她闷闷不乐。“怎么了?查案就是这样的,经常会没有头绪,或者走错了路。我爹在世时,总说人要有梦想,就该朝着这条路走下去。”
二狗子安慰道:“一直走,总能看到结果。”
“狗哥,你知道骠骑大将军吗?”
“你说黑骑营的骠骑大将军?”
提起这位天纵英才,二狗子可有话说了。
“我幼年十分崇拜他,还想从军,是我爹没了我娘,怕我也没了,和娘没办法交代,才不许我去。”二狗子也有些难过了,“现在,倒是我没办法和我娘交代了,我爹……唉……”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依着茶花的性子,今日还该问他的屁股,这股医者仁心的劲儿,二狗子实在不知该说什么。茶花犹豫了一下,将祖父说的那些,一股脑儿告诉了狗哥。
“我对爹爹,却没一点印象。”
“你竟然是骠骑大将军的女儿?”
二狗子惊讶地差点跳起来。
“我这功夫就是和黑骑营一个老兵学的,他一条腿被敌国砍了,不然还能教我更厉害的。”骠骑大将军离世后,黑骑营那年惨败,但到底守住了几座城池,最后与敌国签了互不侵犯之约。
那些伤残的,都被遣送回乡了。
朝堂让地方官员多加照拂,二狗子恰好给这位老兵送东西,得了他教导,学了不少东西。
说话间,两个人到了茶花发现女尸的地方。
二狗子看水流不算湍急,应是前几日的雨,把女尸冲到了这里。二狗子道:“咱们去上游看一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茶花点点头,带着狗哥往上游走去。走了好远,也没发现。
“哎,那是不是旺火楼啊?”
茶花指着山下那片火光。
的确是灯火通明的旺火楼。
“从这里下去,也能到郡城。若是那女子上来的话,跌落水中,也未尝不可。”二狗子还是没什么新的发现,眼瞧着日头高照,该吃午饭了。
二狗子道:“咱们先回去。”
“恩。”茶花又带狗哥回去。
等回了家,二狗子还在想可能遗漏的线索,验尸的仵作上门来,喊二狗子的名字。
“那人,不是女子。”
人都死那么多天了,仵作只看衣着,就认定了对方是小娘子,那天就没仔细看。还是后来县令要把她的衣裳换了,仵作才发现。
可二狗子已经去郡城了,仵作就只能等着。他昨晚上听说二狗子回来了,本要过来,又觉得太晚了,一早过来,二狗子又去山上了。
“县令扒衣裳做什么?”二狗子疑惑。
“还能干什么,喝花酒也要银子啊。”
仵作对县令的所作所为也嗤之以鼻。
“连死人的衣裳都要卖。”二狗子啧啧两声,让仵作带他再去验尸房看看。仵作说:“县令见你久未回来,又没音讯,让我烧了。”
仵作也是要吃饭的,他只好照做。不过他临烧的时候,又仔细检查了一遍。那男子的脚与寻常郎君不太相同,像是受过些苦。
“许是偷了主家的东西,夜里走得匆忙,跌落进河里,也不一定。”仵作言尽于此,还要回去。
“多谢了。”二狗子送人出去。
二狗子猛然想到金记那伙计说的公子,他和茶花一直以为对方是女子,所以问的首饰铺,都是有没有女子来买。而据掌柜告知,再去金记的时候,得知是一位公子。也只以为这人或是见过被害的人,又或者是杀害这女子的真凶。
亦或者知道些什么。
现在看来,那公子就是被害人啊。
二狗子想通了这一点,便觉得这公子奇怪。为何要着女子衣裳,若是偷东西,又何必拿银子去金记买,他带着疑惑往茶花家来。
“你说那是男子?”茶花想起那女尸,哦不,男尸,不免一阵儿恶寒。“竟然是男子啊。”
什么人会这么变态啊。
柳老头却是见怪不怪,他早些年也在宫里为贵人们看过病。那些在府上养伶人的,亦不在少数。“若不是养尊处优的郎君,就是青楼小倌,戏班子里的伶人了。大户人家,也有专门养伶人取乐的。咱们县令夫人马上就过生辰了,县令还特意去郡城请了一个戏班子。”
“祖父说的有道理,是我见识浅薄了。”
二狗子挠了挠头,柳老头听他叫祖父,立刻吹胡子瞪眼的说:“狗子,你以前不都叫我老头子柳大爷吗?怎么还跟着茶花叫祖父。”
柳老头到底是有些底蕴的,不愿意茶花完全同那些乡野村妇一样,才让她学了医术,又悉心教导,有意无意地撮合二狗子和茶花。
这万寿县,也就这么一个他能看上眼的了。
茶花现在的出身,配衙役绰绰有余。
“我……想提亲。”二狗子虽说下定决心要娶茶花,但还是想准备一下。结婚猛然被柳大爷这么一说,直接把他的心里话给套出来了。
索性二狗子就交了一个底。
“我无父无母,也没长辈,只能自己来求亲。”
二狗子神色严肃,比任何时候都认真。茶花刚开始还没明白,不一会儿就懂了。“祖父,我还想多陪您几年,不想……不想嫁人。”
“哦,你真的不想?”看二狗子如此坦诚,柳老头这才露出个笑模样。茶花难得害羞了,捂着脸回了她的屋。柳老头拉着二狗子,难得喝了一回酒。茶花坐在屋里,摩挲着玉佩。
“爹,狗哥待我好,他一定会照顾我的。”
二狗子定亲查案两不误,根据祖父说的,很快查出一个戏班子的伶人,在三个月前,被郡城的一个大户赎走了。这人生得好看,胆子却是最小的。总是被师兄师弟欺负,以为到了主家能好一些,被人家看上的,却不是他的戏。
伶人刚烈,大老爷一次不成,更来了兴趣。
他被养在外院,让大老爷的妻子知道,带人打了上来,看他那么怂,只觉得无趣。
但那么一张勾人的脸,她实在是看得心烦。
但这夫人却说,他不过是一个伶人,又不会生孩子,总比老爷带回来莺莺燕燕好,便让伶人进门,住她隔壁,还和老爷说会劝他从了。
大老爷见夫人不但不生气,还帮着他,别提多开心了,还和夫人温存了几日。那夫人转脸对伶人说,会帮助他逃跑,作为感谢,让他去金记给她买一副首饰。伶人也有老爷赏的银子,穿金戴银地去了,却没想到那么贵。
夫人还好心送了些银子,伶人买回去当夜,就被夫人给杀了,扔到了城外的河里。那夫人还和老爷说,伶人携款逃跑,不知所踪。
“她不放那伶人跑,还杀了他,划花他的脸,给他穿上女子衣裳,折辱他,实在是……”
茶花听了事情的经过,气不打一处来。
二狗子,哦不,柳贰也觉得过分。搂着已经定亲的茶花,说:“县令已经禀报了郡守,将那夫人下了大狱,她不会有好下场的。”
“恩,要不咱们去祭拜一下那位公子吧。”
茶花觉得那公子好可怜,明明他也不想和那个老爷一起,他却没有离开的权力。明明那夫人都说了送他离开,给了他希望,却掐灭了。
他多难过,多无助,多愤怒啊。
“好。”柳贰没舍得告诉茶花,那公子的尸体早就被仵作烧了,扔在了乱葬岗。只是让茶花去买一些祭品,又让同僚堆了一座坟。
希望那公子地下有知,能收到这份善意。
“茶花,咱们的婚事,就定在明年春天。”
“那,要不要去看看伯父伯母?”
“恩,明年就要改口叫爹娘了。”
“狗哥,你真的要跟我姓吗?”
“叫贰哥,我爹也没姓,他不会介意的。”
“恩,虽然我爹娘生了我,但祖父养了我这么多年,我跟他姓,想来爹也不会怪罪的。”
“好了,咱们早些去看爹娘,然后给祖父买些酒去,他最近可喜欢街西的桂花酒了。”
柳贰牵着柳茶花的手,往远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