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瓶苦汽水《归巢》

清晨在异国的酒店里醒来，手机屏幕蓦地亮起，一张张图片传来，陈景时皱了皱眉头，还是点开了消息。

她认真看了每一张图片，甚至还放大了照片观摩了那个男婴的五官。很漂亮的婴儿，眼睛像苏晶晶，发量很多。

原配苏晶晶发过来的。她已经做了刘天宇三年的情妇。刘天宇是个十分成功的企业家，苏晶晶也不是什么善茬，得知陈景时的存在，用了些手段，轻而易举搞臭了陈景时的名声，逼得陈景时逃到国外，这一逃就是三年。

那时候陈景时还叫陈美辰。

她从未想过要做艺术生，家里很穷，普通大学都不一定能读，又怎么能奢望去上烧钱的艺术大学呢。

年少时身边有一个男孩，郭涛，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只是偶然一次和他说起艺术生的事，只要很低的分数就能上一个特别好的大学。

早已退学打工的的郭涛拍着胸脯道，“你去吧，钱我来想办法。”

开学前，郭涛塞了一叠钱给她，然后骑着摩托车走远了，多年以后，在梦里再次看见他的背影，醒来竟然哭的不能自已。

等家人知道她去读艺术生的时候，爸爸甩了两个耳光，妈妈骂了一个下午，两人都表示不再供她读书。当时特别想去死，却还是收拾了行李去住校了，住宿费交上去，只剩五十块钱了。

用着这五十块钱，她挺了三周，正饿的头昏脑胀，拿不稳画笔，大姐来学校送来了钱。那钱是她和二姐偷偷省下的。

高中过的特别慢。真的毕业后，陈美辰的日记本变成了账本，郭涛和姐姐的每一次资助，她都清楚的记下了。

大学是要申请助学金的，兼职也是要做的，毕竟身上都是债。

暑假打了工，暗无天日的电子厂，一点点拼接着零件，眼睛几乎要瞎掉。为了多拿些工时，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

没有苦尽甘来。当她站在亮堂堂的沪城艺术大学，身上皱巴巴的体恤让她羞愧的红了眼睛。

陈美辰第一个到了宿舍，拒绝了所有迎新的学长学姐，她只有那么一丁点行李，好怕他们看见行李袋上的破洞。宿舍十分豪华，比家里宽敞舒适多了。只是有些乱，陈美辰用着家里带来的破布，仔细清理了垃圾和灰尘。

门外喧哗，全是青春有活力闪着光芒的女孩。第二个来的是柳北，杭州女孩，很清爽的短发，一双眼睛又亮又大。身上的衣服看着普通，却让陈美辰觉得都价格不菲。

柳北的父母十分和善，他们将大件小件搬进宿舍，帮女儿安置好，还拿出特产请陈美辰吃。

柳北看似不耐烦久了，很快将父母打发走，躺在父母铺好的床打起了游戏。

很喜欢这个女孩，看着十分随意，优渥家庭成长的女孩，好像没有那些大小姐脾气，陈美辰觉得日后一定要和她搞好关系。

第二个是吴钦，本地女孩，个子很高，眉眼纤细，皮肤白皙，特像水墨画走出来的，淡然，却让人挪不开眼。

紧接着来的是林洋， 十分耀眼的漂亮，五官精致，松松垮垮的丸子头，白色的棉布长裙，是那种走在人群里会引起瞩目的女孩。她的身边拥着几个漂亮的男孩子，都十分殷勤地给她提着行李，其中一个叫大宇的男孩，是后来她们班的班长。

她们，都太美丽了。也没有生活的压力。

为什么，上天要这么不公平？陈美辰的心里没有一丁点开学的喜悦，明亮辉煌的艺术大学，没有一刻不再提醒着她，你是个异类，你原本不属于这里。

幸运的是，这三个女孩，都十分好相处，她们小心翼翼的善意，都被陈美辰捕捉到了。

柳北家里是开制衣工厂的，吴钦的父亲是警察，母亲是银行经理，林洋的父母都是教师。

而陈美辰的父母，一辈子都在种地。

三个女孩平时喜欢谈论化妆品和明星八卦，好似这个年纪的女孩都这样。陈美辰不一样，她甚至，没用过防晒霜，更别说什么精华，眼霜。她只有一瓶国货儿童霜，夏天一擦就出汗。

就这样过了一年，万年没有休息的陈美辰，依旧没能还完债。她和郭涛分开了，虽然感激，但是这一年的都市生活，让她意识到两人的差距，她不该自私的拖着他。他从那个遥远的家乡奔到她打暑假工的超市，请求她收回分手。心是痛着的，他坐了三十个小时的硬座，连一张卧铺都舍不得买。

那个时候，室友柳北在日本，吴钦在泰国，林洋在北京。

她形成了习惯，不自觉和几个室友做对比，悲哀的发现，没有一样，没有一样能比得上她们。

大二开学，没多久，弟弟告诉她，郭涛结婚了，结婚对象是他们共同的朋友。那个女孩一直喜欢郭涛，退而求其次是聪明人的做法。

陈美辰刚交了一部分学费，还是把手里的钱都包进了红包。这次没有被退回来。过去她曾经无数次打钱还给郭涛，每一次都被如数退还。初恋无疾而终，陈美辰并不后悔。

那是一个十分平常的下午，还积极向上的陈美辰从兼职的超市出来，遇见了那个面容平常的男人。

他说着不流畅的中文，茫然无措，说自己钱包被偷了，手机刚巧停机了。若有若无的谈论中，陈美辰知道他是美籍华人，感情失利，来中国散心，顺便找找投资方向。

口袋里装着刚拿到手的兼职工资，在那个人十分为难的借钱请求声中，陈美辰没有犹豫，“拿去吧。”

天已经很黑，那人给了一个拥抱，千恩万谢的走掉了。

回到宿舍的陈美辰轰然醒悟，追出去的时候人影已经不见了。

她抚着胸脯，强装镇定，也许呢，也许是真的呢。摆脱困境的他会给她十倍的报酬，那就是两万块，有了这两万块，债务能缓解一大部分。

这种镇静犹如暴风雨来临的平静，第二天仍不得心安的她用林洋的电脑搜索了几个关键词，就找到了几乎和自己一摸一样经历的受害者。

真的太委屈了，自己真是太蠢了，好想去死啊。第一次想去死是十七岁被父亲扇了两个巴掌的时候，第二次是现在。

突然哭的停不下来。仿佛要将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出来。 林洋陪着去了警局，做完了笔录，只能等消息了。

生活没了意义。努力生活有什么用，毕业遥遥无期，要缴纳的费用那么多，债务只会越积越多。

她发呆着盯着天花板，眼泪总是不自觉的流下来。害怕她们同情的表情，不敢发出声音。

林洋看不下去，拉着陈美辰洗了脸，将她按在桌子前，又抱来一堆柳北的化妆品，仔细给陈美辰化妆，一层又一层淡色的乳液粉底，镜子里的自己越来越陌生，内双的眼睛也被改造成漂亮的双眼皮，暗沉的肌肤在化妆品的包装中竟也能像她们那样白皙。黑长的头发被卷发棒卷出了好看的弧度，真美，镜子里的女孩，是我吗？

柳北从床上跳下来，“够厉害啊，好漂亮啊。看嘛，女人还是要化妆啊。”

“说这话给你自己听的吧，我是看你化妆品再不用就要过期了。”林洋笑着说。

“哎，我又不出门折腾自己干啥。那什么，美辰你要不嫌弃，这些送你了，我反正不用的，都是我妈，瞎买，还不如买箱零食实惠。”

“这才是富婆的作风，那我也不客气了，那只迪奥归我了。嘿嘿。”林洋边说边朝柳北使眼色。

“行行，拿走拿走，客气什么。”

陈美辰知道，林洋在帮她，让她不那么难堪。半桌子化妆品，实际价值早超过她被骗的钱。可怎么，她还是难过，为什么，受人恩惠的总是她？

背着古琴的吴钦从门外走进来，还未放下琴，被林洋拉过来，“瞧瞧，和你礼仪部那群妹子比如何？”

“不比她们差啊，美辰，你早该这么打扮了！”

“那得了，你手里不是有礼仪兼职吗，一天七八百那种，给美辰介绍介绍，我早说了，美辰你不该做那些小兼职，累死累活，钱还少。”

在林洋和吴钦的帮助下，陈美辰接触了礼仪兼职，车展，画展，开业典礼，陈美辰被老人欺负过，也走过一些弯路。那些困难，和以前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

两个姐姐结婚那天，她为了五天天六千块的兼职，退了回家的票。姐姐给她发来了结婚照片，她缩在卫生间一张张划着看，两个姐夫都是朴实的乡下人模样，土味十足的乡下婚礼，两个姐姐竟然笑的出来。所以，多给她们一些礼金，应该比她亲自到场要好一些吧。

补好了妆，和一群女孩躺在休息室里聊天，大家都在揉着站的发胀的腿，两个女孩说起了八卦，她们共同的一个朋友榜上了大款，再也不用苦哈哈的出来兼职了，每天除了陪了那个大款，就是买买买。另外几个女孩，又酸又有着隐约的羡慕，没多久，负责人过来通知了，她们又要像福娃娃那样站在门口微笑了。

陈美辰，你一定不要堕落。拖着厚重的双腿，陈美辰在回宿舍的途中不停的对自己说。

大学四年，陈美辰没有一刻是快乐的。永远在比较，永远在失望。吴钦和英俊的富二代男友分手后，又和同班的许小白在一起了，许小白还没毕业，已经在沪城有了一套装修好的房子。林洋放着帅气又多金的班长大宇不要，和一个没毕业几年的警察在一起了，是有资本，才能那么任性吧。柳北，她什么都不用担心，沪城混不下去，还有家里的制衣厂可以继承，她们三个，都是家里唯一的孩子。

陈美辰临近毕业，才发现，自己忙着生活，一直没想过未来。身边不是没有示好的男孩子，只是，总是不自觉的将他们和室友身边的男孩做比较，这么一比较，完全没了开始的可能。

那些追求者，没多少恒心，很快就放弃了。只有一个，他坚持了一年。做礼仪认识的男孩，汪清，隔壁体育大学的，两人都很穷，大家都去餐厅吃饭，只有他们两个为了省钱啃面包。

因为觉得他拿不出手，从未给室友介绍过。两人在一起四个月，从冬天到夏天。分手的原因很简单，他们约好了去有名的书籍餐厅吃饭，都到了餐厅门口，汪清刷着老板娘的微博，发现周三的儿童节打八折。

“美辰，明天儿童节，打八折，能省好多钱呢。”

任凭陈美辰脸色如何难看，他义无反顾拉着她进了不远处的便利店，买了两份快餐。

陈美辰平静的吃完了自己的快餐，提出了分手。

豪华的大街上，汪清怒吼“你就为了今天没能去那家餐厅吃饭？”

“对。”陈美辰一瞬间，觉得自己错了。随即被强大的自卑淹没，那家餐厅，正是上个月大宇带林洋去吃的，大宇才不会关心什么打折。

“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我们的未来。美辰，对不起，我错了，我们现在去吃好不好。”汪清的态度突然软下来，他铁青的脸色又倔强又让人心疼。

“分手吧，对不起。”

后来再兼职的时候，再也没见过他。她又看见了有啃面包的男孩，作为老人，她细心的给了那个男孩一瓶矿泉水。她已经不必啃面包了，心底却开始怀念起和他啃面包的时光。

在一次小型拍卖会遇见了他，珊姐分配着展品，最喜欢那副雪山春花，却没机会亲自展示，就十分好奇的在席上观察究竟是谁拍得这件竟品，几番追价，一个长相英俊的男人赢得了它。

不算暴殄天物。陈美辰换好了衣服，背着包计算着夜班车的时间，走出大厅，面前停下一辆林洋嘴里的豪车，走出来的人，正是刘天宇。他一步步向她走来，她环顾四周，身边没有一人。

在帮珊姐统计数据的时候看见了他的名字，那时以为，这个名字也许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同学，我看你在台上一直盯着这画，怎么，识货？”

“我只是单纯的觉得，那画好看。”

“我说这画是我画的你信吗？”

“你为什么要同我讲这些，我还有事，再见。”

“我的名片，以后想看那副画可以来找我。”

“神经病。”

陈美辰赶忙跑掉了，心跳加速，她被骗怕了。三年前的骗局，到现在都在提醒着自己的愚蠢。

他也不是突然出现。只是慢慢的融入她的生活，有时候是一个简单的招呼，有时候是一杯好喝的饮料。

他身上有一种令人无法拒绝的魅力，比他年轻的没他有钱没他帅，比他有钱的没他年轻没他帅。陈美辰慢慢陷了进去，他的绅士，他的体贴，他提供的物质。再也不用去兼职，小山一样的债务一下子就清除了，终于可以和室友一样，过那样随心所欲，经济自由的生活。

他从不去酒店，每次都是带她回家，沪城十分繁华的别墅区，第一次去之前就告知了她女主人的存在。他给了她选择，她选择留下来。

她没去过主卧，他只与她在客房做，做完了抱她去洗澡，给她穿好衣服，然后吩咐司机送她回去，她为这种方式感到屈辱，发脾气闹过，也尝试过分开，可是每次都在他的糖衣炮弹中失败。

原配苏晶晶找来的时间比预想晚的多。陈美辰原本想会是一个没姿色的普通女人，却不曾想，那女人比自己漂亮的多，无论从面容，身材，还是气质，她都完胜于自己。就连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年纪，似乎也失效了，那女人，比刘天宇年轻的多，比她大不了几岁。

陈美辰陷入了困惑，放着这样美丽的妻子，他为什么，为什么要找别的女人？

那个女人甩了一张支票，陈美辰捡起来看了看，出手阔绰，比这几个月刘天宇给的总和还要多。陈美辰慢慢撕掉了支票，“他不爱你，我不会离开他。”陈美辰为这样的自己感到陌生，嘴里吐出来的话，仿佛是别人代她说的，自己，怎么可能说出那样无耻的话？

“你哪里来的自信？”一杯冰水泼到了陈美辰的脸上，尽管她多么想要回击，身体像僵住一样，完全无法动弹。

“一周，一周后如果你还没离开他，你一定会后悔。”那人优雅的转身而去。

陈美辰呆坐了许久，全不顾周围人的怪异眼光。坐够了，那些厌恶的目光全不见了，陈美辰起身去买单。

“那位夫人早买过了！”服务员不耐烦的声音，转身与同伴耳语，“现在小三真够嚣张的。”声音不大不小，仿佛专说给陈美辰听的。

陈美辰走出店门，还是忍不住给刘天宇打了电话。电话那头的刘天宇十分不耐烦，“你看着办。”

在这一周中，早已不再是小白兔的陈美辰找了私家侦探，她必须要明白刘天宇不爱苏晶晶的原因，只有知道了那个，她才能判断出自己要不要留下来。

赶着期限，北京那家有名的私家侦探递来了消息。

刘天宇以前是个穷画家，还有一个穷画家女朋友。刘天宇是当时还在上高中的富千金苏晶晶的绘画辅导老师，上大学后的苏晶晶看上了刘天宇，阴招明招用了许多，最终将刘天宇抢了去。

故事如果到这里，他们的关系不至于这么糟。他们结婚那天，刘天宇的前女友自杀了，一整瓶安眠药，送医院路上断了气。

刘天宇表面装着平静，等掌握了她家的公司，将搜集到的证据甩到苏晶晶手上，两人撕破了脸，刘天宇开始明目张胆找女学生。

哈，陈美辰看了消息下定了决心，不离开。她要留在刘天宇身边，代替他死去的初恋情人。

苏晶晶数着日子，陈美辰却毫无离开的意思。往常刘天宇玩腻了女学生就和平分手，或者没玩腻之前就被苏晶晶打发了，女学生们拿了分手费，乖乖的走干净了。

可陈美辰不一样，苏晶晶发现了她的不同，和那个自杀的女人太像了，而刘天宇，没有像以前一样，三个月必定分手。

苏晶晶慌了，准备了丰足的分手费，而陈美辰却不肯接受，还口口声声说着是真爱。

真爱？这也太可笑了，这世界上没有比她苏晶晶还爱刘天宇的女人了，这些前仆后继的女孩子们，既然不走，那就让她们身败名裂。

铺天盖地的报道，沪城艺术大学一三届的陈美辰，公然挑衅原配，开着原配的车，在朋友圈炫富。还有录音流传出来，“他不爱你，我不会离开他。”

艺术大学的校友们，都为她感到耻辱。学院展览馆也撤销了她的优秀毕业设计。那份毕业设计，是她和刘天宇合作完成的，从微博的爆料中，她看到那个雪山模型被放置在杂物间，边角甚至已开始破裂。一如他们关系的破裂。

陈美辰狼狈出国，还改了名字。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扔在了国内，从未想过联系几位室友，她们原本就看不起自己，出了这样的事情，不敢想象，连想象都觉得残忍。

苏晶晶没有放弃折磨她，那幅她和刘天宇初遇的雪山春花，在苏晶晶手里，那原来，是苏晶晶和刘天宇的定情作。原作是没有春花的，是任性的苏晶晶偷偷加上去的，后来经过刘天宇的融合，这幅画完成后，成了刘天宇最优秀的作品，还拿了许多奖。后来他不再画画开始参与公司运作，成了彻头彻尾的商人。两人闹僵后，苏晶晶一气之下想要撕毁，最终没舍得，便卖了出去，这才让这幅画流传到市面上。

谁也不知道，刘天宇当初拍得那副画，原本是为了和苏晶晶和好，他没有一刻不在查找当年的真相，而最终查明，女友自杀后摆到他手里的证据，其实大部分都是女友的伪造，她的死，并不全是绝望，更多的是报复。苏晶晶与女友的自杀脱不了关系，却不是最直接的原因。

却在那天遇见了陈美辰，她的眼睛，与女友是那么的像。他矛盾起来，愧疚与自责压的他喘不过来，将陈美辰放在身边，是救赎也是惩罚。

送她出国后，他第一次睡了一个好觉，第一次后悔招惹了一个无辜的女孩。

因为责任，他不得不每隔一段时间飞出国看陈美辰，那种感情越来越淡，最后变成了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那天该去国外看陈美辰的日子，飞机延误了，他疲惫的回到家，看见苏晶晶坐着餐桌前发呆，她原本就瘦，现如今，愈发不成样子，曾经最喜欢她漂亮的锁骨，如今，瘦的吓人。

心毫无预兆的疼了。他走过去坐在餐桌旁，看见她的身体轻轻抖了一下。她的表情是欣喜的，即使怎么掩盖，刘天宇还是清楚的看见了。他认识她那年她才十六岁，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公主，如果没遇见他。她本该幸福度过一生的。

她十八岁生日那天，女友又在家发脾气，满地狼藉，他心烦意乱的出门，收到她的生日邀请。

他在精品店随便买了一个娃娃，在她小山似的礼物中显得那么寒碜。

后来他看见那个娃娃摆在她的床头，心里是喜悦的。再后来他收到她的告白，他更是欣喜的。

他早就移情别恋了，她的任性，给了他理由来面对歇斯底里的女友。

如果女友没自杀，他是准备一辈子对她好的。那些愧疚，那些良心不安，除了伤害她来缓解，别无他法。

所以他从没提离婚，所以他从不让那些女孩进她的房间。她还是他的妻子，名正言顺的妻子。她想要怎么惩罚那些女孩，全凭她乐意。

他们喝了些酒，他并没有醉，他看见苏晶晶小心脱下了他的衣服，他受着她的迎合，婚姻四年，他们竟是第一次肌肤相亲。

苏晶晶的眼泪流湿了枕头，她曾是他小公主啊，捧在心头的爱人，究竟为什么，他们变成了这样？

这一夜后，他们互相小心翼翼，终于成了一对正常的夫妻。几个月后，苏晶晶有了身孕。

他们谁也不愿意去提那些不堪的过去，像一对普通的夫妻，同进同出，每次产检，刘天宇再忙也要抽出时间。

而异国的陈美辰，从那天起再没能联系到刘天宇，钱还是照常收到，而苏晶晶，也没再打扰她。

她想回国，却不敢。煎熬似的在国外熬着，只能靠买买买来麻痹自己。直到收到苏晶晶的照片，那个漂亮的婴儿，他已经有孩子了。

曾经她多次想要为他生个孩子，试过扎破安全套，灌醉过他，都没有得逞。“我们不能有孩子，那个孩子生下来，只会痛苦，而你，因为这个孩子，也无法重新开始。”刘天宇曾经这样对她说过。

她终于相信，她从头到尾，只是他的消遣。

三年青春。失去姓名，受万人唾弃，与所有的亲友失联，最后竟是这么个结果。

每日大醉于公寓，只有头痛了，心才不那么痛。

她没有想到，最后是苏晶晶来看了她。“我们和好了，耽误你这么些年，我们对不住你。”那个美丽的女子眼里没了愤怒，只有满满的同情。

陈美辰最终没有接受她的支票，那是她仅有的尊严了。当年狼狈的出了国，如今狼狈的回了国。

家乡早已回不去了，父母得知她做小三，与她断绝了关系，一辈子好面子的爸爸永远不会接受这样的女儿。寄给家里的钱都被退回来了，她只好寄给两个姐姐，拜托她们替她照顾父母。

沪城也回不去了，林洋和吴钦都在沪城。这些年，她习惯性的翻墙去获得她们的消息。林洋成了很有名气的插画家，和警察男友分了手。吴钦和小白结婚了，双双在画廊工作，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柳北将家里的制衣厂打理的很好，还开了公司，她经营的淘宝店铺十分火爆，林洋和吴钦都做过她店铺里的模特。她永远是她们中间，活得最简单，最富有的人。

直到她落地成都才想起来这个城市有谁。汪清，大学时代唯一一个男朋友，他是成都人，他曾多次邀请她去成都玩，他说要请他吃遍成都所有的美食。

可最终，她找了那么可笑的借口，分手了。

她寻着记忆，到了成都第四中学的校门口，准备碰碰运气。蹲了三天，终于看见了汪清，他比三年前成熟多了，他说过毕业了就回家乡的高中当体育老师，还有寒暑假可以赚外快。

他那时总是很缺钱，和她一样。两个贫穷的人在一起怎么会幸福。

他的身边有了一个姿色平常的女子，两人手挽手从学校里出来，神色轻松，谈笑风生。等他们走远了，陈美辰朝着自己脸上甩了两个巴掌，看啊，哪有人会在原地等你。

陈美辰不会知道，汪清手里挽着的，是他的亲姐姐。世界上的故事有时候就是那么狗血。汪清从小和姐姐感情很好，他们原本是小康之家，姐姐的孩子得了很重的病，没过几年就拖垮了两个家庭。

那段时间姐姐刚离婚，他很怕姐姐出什么事，每日都要和姐姐一同回家。

他还爱着记忆里那个啃面包又倔强的女孩。得知她出了那样的事，他也没放弃她，求她和他一起走，流言总会过去的。她却连消息都懒得回，没过多久，手机号注销，人间蒸发。他在她的社交账号上留了地址，说会等她三年。

三年啊，真快。小外甥病的太重已经走了，姐姐也离婚了。他松了口，接受了家里安排的相亲。对方也是高中老师，是个十分活泼的女孩，和陈美辰的神秘没有一点相像。

见过了家长，约会了几次，他们就结婚了。

很多年后，汪清送上高中的女儿去学校，遇见了陈美辰。她也来送孩子上学，两人相见都觉得十分意外，没有寒暄，微微一笑，各奔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