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长恨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68期“憾”专题活动

人生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那时候我上大二，沉迷于这些风花雪月的诗词，在唐诗宋词的离愁别恨里活着。生活，除了学习就是读诗词，看小说，再弹弹琴，唱唱歌，泡泡酒吧，偶尔出去跑跑步。每天吃吃睡睡，整个一个故作高深，就像贾宝玉一样，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

我活在我的青春世界里，活在我的任性里， 活在我的自以为是里，活在我的故作清高里，活在我的死要面子里，忘记了我的父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忘记了我来到学校是为了什么，忘记了我的奶奶对我的期望。

我的奶奶那时候已经76岁了，她满头白发，岁月在她脸上冲刷出沟壑，她的眼睛变得混浊，虽然还能够把线穿进针眼，但是她的皮肤干枯，手指尖也瘪了。

我记得，奶奶常常大拇指和食指对着搓一搓，对我说:“妮啊，你看奶奶的手，这指头肚也不饱满了，你看看你的指头肚，饱饱的。”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这个，那时候的我还只是十几岁，我那里能够理解她的感慨。现在，我快50岁了，也学会了气血不足这个名词，也能够理解奶奶的感慨了，可是，我的奶奶，她已经离开我了。

离家上学后，有时候星期天，我会回家，她都很高兴。她会先给我倒白开水喝，她常常说白开水最解渴。我结婚后，会在我老公外出回家后给他倒水喝，就是跟着我奶奶学的。当然，她老人家并没有说要我结婚后给老公倒水喝。这也告诉我身教重于言教。

我们老家的水特别甜，每次喝水，我都会说；“奶，你给我放糖了？”

“木有啊！”奶奶慈爱地看着我。我喝完水，她就开始张罗着给我做饭，她做的饭特别好吃。我大姑姑常常怀念我奶奶做的饭。

我的奶奶不是天足，她在五六岁的时候被缠脚了，奶奶的脚只有三寸。我给她洗脚，剪脚指甲，她的脚趾头都是被压在脚板下面的。就这样的一双小脚，奶奶一个人带大了两个姑姑和我父亲。

奶奶不是小个子，我很清楚地记得，她踮着小脚给我做饭的样子 。她总是穿着宽松的长裤，非常像今天的阔腿裤。裤子的颜色不是黑色的，就是黑蓝色的，她常常用布把脚踝那里缠起来。那时候烧地锅，我会给她搭把手。我坐在锅台前烧锅，奶奶挪动着她的小脚，走来走去的洗菜炒菜馏馍下玉米糁，因为脚踝处被缠的很紧，衬的裤管越发宽松，也衬得她的个子更高。

有时候开始做饭会发现水缸里没有水了，我会和奶奶一块去水井打水。

我很小的时候，10岁吧，都已经会从水井里打水了。我们村里的水井是辘轳井，井深30多米，需要把水桶绑在绳子上，一点点地把水桶放下去，等到水桶全部沉入井里，再搅动辘轳，把水桶拉上来。我从小就很懂事，学会打水之后就不让奶奶搅动辘轳，我会站在井边，努力把水桶搅上来。

可是，奶奶会担心，井那么深，她怕我掉下去。怎么会掉下去呢？我还是有把握的。

我们家，离水井有300米的距离。奶奶已经不能挑两桶水，我和她就用棍子抬水，我们抬一桶水。我们把棍子串在水桶攀子上，把水抬回家。我走在前面，奶奶走在后面。她会把水桶的攀子往她那一侧移，让我少负重。等我发现她的这个花招之后就会不高兴，会抗议，然后奶奶就会把水桶攀子放在棍子中间。

那时候，父亲白天出去挣钱，晚上才会回到家里，妈妈在街上上班。奶奶带着我们姐弟仨个人，我们常常这样抬水吃，奶奶就这样把我们领大。

我考上了大学，奶奶是最高兴的，我父亲不止一次对我说：“你考上学，你奶奶最高兴。”可是，我在学校也没有能够好好学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

我大三的时候，我奶奶去世了。我没有在她身边。邻居哥哥去学校叫我回家。他没有说为什么要我回家，父亲不要他说，怕我承受不住。其实，我有预感。不对，也不能说是预感，准确地说是我做了一个与奶奶有关的梦。应该是说奶奶应该有给我托梦，或者说亲人离世会有一个很神奇的信息传递。

应该是奶奶去世前的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的弟弟和我爹，他们两个人，爹爹在奶奶的右侧，弟弟在奶奶的左侧，搀着我的奶奶正在走出医院的大门。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我的奶奶也笑着很开心。

那个星期天，我本来要回家的，只是想着回家没有什么事，就心疼那一点车费，就没有回家，所以没能见奶奶最后一面，这是我一生的遗憾。

人们常常说子欲养而亲不在，我也常常会恨，我那时候为什么那么糊涂，不明白珍惜生命，我从来没有想过奶奶有一天会离开我。现在想想，我还是太小，从不知道生死。奶奶的离开，这是我永远的遗憾。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