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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光留白 | 春日来信:长命百岁,在那一瞬间,是生命抽象的祝福,

2024-03-06  本文已影响0人  拾光留白

长命百岁,在那一瞬间,是生命抽象的祝福,亦是命运生动的诅咒!

她去世的消息如响鼓一般,被神秘的力量重重一锤,直直敲击在我的心上,咚咚咚,咚咚咚……回声冗长!

“她怎么就这样没了呢?”我不禁向家里人多次求证。

直到得到家里所有人的证实,我才接受了她在2023年6月某一天夜晚,以一种不可深究的方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关于她,我的记忆不多,但是我的出生,我童年时代的“颠沛流离”,我成长路上的“错位与缺失”,却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命运击中的靶心,似乎从她开始,似乎也没有因为她的去世而走向结局。

这个故事很长,我也从未想过要用一生的时间去讲述,只是突然听说她已经去世的消息,无端生出莫名的感慨。

七八十年代的农村,物质匮乏,农业种植,靠天吃饭,靠地打粮。几乎家家都在与天抗争生存,几乎人人都在与地抗争温饱。

然而,生存艰难,温饱不济,是常态。

爷爷在我幺爸出生不久,便突发恶疾撒手而去,留下年轻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

在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一个挣工分的劳动力消失,于一个家庭来讲,是致命的。

因此,爷爷的突然去世,让这个贫困、孩子众多的家庭,雪上加霜。

对于年轻的奶奶来说,改嫁就可谋生?

可是,看了看身边年幼的儿子和嗷嗷待哺的幼子,作为一个被时代规训三从四德的母亲,如何逾矩,又如何忍心。

在大家都差不多生活水平的农村,谁又有能力和魄力来接受“娶一送多”的婚姻呢。

大概是没有吧!细枝末节,我无法深究更多,也无法从众多长辈的口中探寻更多。

总之,直到奶奶去世,从始至终,奶奶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上初中的时候,奶奶在五个儿子家轮流居住养老,由于爸爸常年在外,奶奶在我们家的饮食起居,几乎都是妈妈负责。

每次我从学校回来,晚上就跟奶奶一个被窝,特别是冬天的时候,老人的身体似乎被什么禁锢了,总是很冰、很凉,因此,我的整个初中时代,最深刻的记忆,便是给奶奶暖被窝。

奶奶总喜欢跟我唠叨往事,因为我总是安静地听她讲,当然,我也爱听。

她,便就这样频繁出现在奶奶讲述的故事里。

她是我大伯的结发妻子,作为一个大家庭长子的妻子,总会不自觉充当起“主母”的角色。

爷爷去世后,奶奶需要依靠长子的力量来支撑起摇摇欲坠的家庭,来养育一众年幼的孩子,在奶奶的讲述中,她很依赖大伯,也很信任大伯,从而,也很感谢大伯娘的理解和付出。

时间是治愈一切苦难的良药,也是激发一切矛盾、恩怨、隔阂的助燃剂。

当一群幼弟长大成家,一众妯娌齐聚一堂,四面八方的声音倾轧过来,张嘴说话的人少了,张嘴吃饭的人多了,作为长嫂,依旧揣着一颗“主母”的心,端着一副“主母”的架子,想要“统领”幼弟们那样,让一众弟妹听从她的号令。

异议意味着反抗。

抗争意味着逆反。

从此,本该和气、团结、同仇敌忾的大家庭,在“争夺号令权”的拉锯中,生出了矛盾、恩怨、隔阂……瞬间,分崩离析,各自为营。

九十年代,计划生育已经普及,很多家庭为了生儿子,东躲西藏,农村坎坷不平的土地,有很多埋葬婴儿骸骨的坑,这些坑在山林间、在田野间、在河边、在路边……

大大小小的坑,大多埋葬着正常夭折和非正常夭折的女婴。

需要劳动力的时代,这几乎是每个农村的常态!

她生了两个儿子,那些大大小小的坑,没有她的孩子。

有老人说她很幸运、也很好命,接连两胎,都是儿子,在整个龙氏家族中,她有属于那个时代的底气,在一众年轻妯娌面前,她有属于作为大房的骄傲和来自于子嗣的自豪。

从此以后,家族里每个生不出儿子的女人,都被她无情地奚落过、嘲笑过,甚至人身攻击过。

那一年,我出生了。

夏末秋初,夏天的炎热气息还未消退,秋天的凉意感觉还未来临。

那一天,她和另外一个妇人,在窗外说了很多风凉话,这是后来,听别人讲的。

至于说了些什么,我也只是听到别人的讲述,自己无法考证是否绝对准确,讲述人是否加了个人的怨恨情绪。

因此,我就用“风凉话”这个词来总结吧。

因为这些“风凉话”,妈妈跟她吵过、闹过,或许还动过手,直至最后,以“赌咒”生儿子结束一场荒唐的闹剧。

从那以后,我成了她们“赌咒”的筹码,也成了她们“赌咒”的牺牲品。

我在很多人的背上,东躲西藏,在有记忆之前,辗转很多家庭,步入“颠沛流离”的童年时代。

在我“颠沛流离”的那些日子里,她摔跤摔断了双腿,在那个医疗条件有限的年代,她成了需要拄双拐的残疾人。

在我“错位与缺失”的成长路上,她的腿疾反复发作,最后卧病在床,这一卧,很多年都不能起。

我再次见到她,便是那间不见光亮的屋子,一张凌乱、味道刺鼻的床铺,她就那样半躺着,精神样貌还算良好。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毕竟她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我的爸爸和妈妈更有发言权,我的遭遇,虽然是她起了头,但最后起念做抉择的是生我的父母。

一切,各有缘由。

一切,各有缘法。

再后来,每年见到她,日益衰老的面容,床铺越发刺鼻的味道,让我生出一丝难以名状的悲凉。那时,她已完全无法下床,上厕所需要有人抱,哪怕房间的角落放了桶,没有人抱的时候,需要穿成人纸尿裤……

总是有人在我耳边强调她年轻时候作下的恶,我无动于衷。

我一直觉得,她拥有超越常人的生命力和好斗力。

身躯残疾,也在顽强地活。

身心受创,也在尽力地争。

丈夫嫌弃,儿女抱怨,直至生命最后一刻,也是丈夫走了,她才选择走。

因此,她突然去世,我是震惊的。

写这篇文章的前一天,听家里人讲,她去世时,曾经动手术留下的钢针是取出来后才入殓的,取的方式……

不能多说,亦不能多想。

不能体面地活,原来,也不能体面地死!

写到这里,便想起另一个故事,一个九十六岁高龄的老者,春节后摔了一跤,摔断了腰侧和腿部的骨头,近日听说在外的一众儿孙,要赶回来见她最后一面。

我发出了疑问,问:难道医生下达了病危通知吗?

得到的回复是:去了医院,医生说可以动手术,但是老人的几个儿子觉着,老母亲年纪大了,动手术怕下不来手术台,便把老人从医院带回老家,养着,等着。

我又问:医生说下不来手术台吗?

得到的回复是:医生说可以动手术,是几个儿子怕这怕那,如果身体里植了钢针和钢板,死后还需要去医院取出来才能入殓,麻烦!现在,老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进食了,意识也有些模糊了……

我有些听不下去了,便不禁说:她生了一群儿子,好悲哀啊!想来以后,坟头前都是一群孝子贤孙。

我不知道这位老人此时此刻在遭受怎样的疼痛,春节回去的时候,还听说,算命先生给她批过卦,说如果扛过今年,她便可以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长命百岁,长命百岁!

在那一瞬间,是生命抽象的祝福,亦是命运生动的诅咒!

她明明有这样的机会,却无人凑近她的耳边问一句:“您老是否需要医生再治一下……”

无人在意她的想法,也无人在乎她的答案。

原来,在某个瞬间,一个人的生存权,是掌握在别人手上的。

这个别人,不是别人,还是你的至亲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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