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地方】01.三床

3床哭了。

已经到了晚期的晚期，时日无多，没有医治的必要了。到医院来也只是输营养液，减轻一些痛苦。

主治医生来查房，三床没绷住，哭出了声。医生宽慰说:别哭，你到这个地方来了，我们就有办法，心放宽。

三床躺在那里，一只胳膊放在额头上，挡住了眼睛，轻轻的抽泣着。

其他医生见状，都沉默着走出了病房。

三床的丈夫坐在身边，看着她，一言不发，表情又心疼又无奈。良久，把三床的热水倒了，重新接了开水。又把橘子拿出来放在床头，依然坐着，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妻子。

三床的手还挡着眼睛，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小。病房里安静极了。丈夫也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又从包里拿了几个樱桃放在床头。

三床不到六十岁，退休后自己开了农家乐，生意挺好。儿子已经成家立业，孙子也上学了。正是颐养天年的时候，却查出了这个病。

打扫卫生的阿姨进来了，看了一眼三床，一边拖地一边对她丈夫说：你是不是惹老婆子生气啦？你看你，要好好表现呢，你好好表现了，人家都不高兴了呢！

三床丈夫连连说：就是就是！我好好表现，好好表现！

三床破涕为笑，打扫卫生的阿姨说：表现不好要跪搓板。

三床丈夫说：不会的不会的！

阿姨说：这就对了，我这人就爱说爱笑，爱谝个闲传。

说着一边拖地一边退出了病房。

三床擦干了眼泪说：我要吃泡面。

丈夫说：那有啥营养？

又不充了一句：你高兴吃啥就吃点啥吧！

赶紧去泡泡面。

三床吃了一半，说：我明天要出院。

丈夫说：医生让出院了吗？

三床赌气似的说：我就要出院，明天过小年，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个地方过年。

丈夫说：那就出院。

于是叫了医生，医生说：止痛片带够，可以出院。

又说：你儿子出去玩了？我看见他的朋友圈了。

三床说：对，他们要去哈尔滨，老头子陪我就可以了，他们在这也没啥用，一年到头辛苦了，趁娃放假了，出去转转。

医生说：就是。

于是走出了病房。

三床静静的看着窗外，天灰蒙蒙的，预报说要下暴雪，却下了一夜却是雨夹雪。天地都湿漉漉的，整个城市也湿漉漉的。

丈夫走出病房，在楼道窗户旁点了一支烟，猛吸一口，徐徐的吐出了缕缕烟雾。

楼道的电视机正在播放新闻：芯片植入人脑待长期评估，马斯克脑机接口终极目标：人与AI共生。

“要是意识能保留下来，还要这劳什子肉体干什么，不是一个累赘么？”丈夫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又猛吸了两口烟，掐灭了烟头，匆匆回了病房，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妻子。

话到口边了又想到那一天得多遥远，妻子肯定等不到了，又生生的把这话咽到了肚子里。

于是张开的嘴说了句：还想吃点啥？

三床摇摇头，闭上眼睛睡了。

院子里传来了救护车的声音，救护车拉了一车又一车不幸的人。

街道依然湿漉漉的，风吹的枯黄的梧桐树叶满地打滚，一会被车带的飞起。

那些无处安放的叶子，还在马路上，被吹过来，被碾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