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即敬畏
如果我能活到一百岁,那么去年我就已经走完了自己生命中的四分之一。不知道为什么,人总在某些特定的时候会不自觉的回看过去曾经走过的路,然后后悔着,焦虑着,亦或是欣慰着,感动着。
在我过了二十五岁这个年纪,我有段时间就经常审视过往——怎么可以这么傻逼!为什么过去这么久还是不能释怀!当初我要在执着一点是不是结局完全不同!那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到现在才明白!我TM就是个废物!
上面我刻骨铭心的内心OS当然是有许多许多的故事作为支撑的,到目前为止,我的人生确实跟大多数人不太一样,有些故事太糟心,太痛苦,甚至太卑鄙,以至于我根本不想分享出来。而在这「有些故事」当中,我庆幸,且,还能拿出来说的就是——人,不能没有敬畏之心。
「自以为是」分两种情况。第一是不知道自己不知道,却很神奇的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第二是知道自己知道,且认为别人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种情况还好一点,我们经常说的“虽然狂,但他有狂的资本”就是这种类型。而第一种情况是最要人命的,如此自以为是的人被称作「无知者无畏」,有些人不是不怕死,完全是不知死。当人的脑中没有「知死」这个概念时,自然会做出一些看似胆子大,实则作死的行为。
明白了「知死」真正含义的人,是不会出现「自以为是」这种状态的,即使自身有很强大的本领,也懂得要有一颗敬畏之心。敬畏,其实是对「知死」的表达。
在感悟「知死」这件事上,是没有时间上限的。人活一辈子,不就是要找到自己活着的意义么,又,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也才能坦然接受自己凭什么死去,也许到你临死那一刻,你都还在琢磨「知死」这件事呢。
我是一个喜欢瞎琢磨的人(就是没什么朋友),所以对于「知死」,我想得比较多,也读了许多关于这方面的书。如果把每25年看作是特殊的一辈子,那么我恰巧刚死去,在步入下一个一辈子之前,我把这辈子对于「知死」的理解,也就是为什么我们要有一颗敬畏之心,分享给你。
从诞生到初生
当精子与卵子相遇的那一刻,我们便诞生在了这个世界。但离我们呼吸到世界上的第一口空气,还是需要做点其他什么事情的。
首先,受精卵在第三次或者四次分裂的时候,也就是1个受精卵变成8个,或是16个后代细胞的时候。它们当中的一些细胞,并不会变成新生命的一部分,而是会长成胎盘,专门负责从母体那里摄取营养物质。而另一部分则继续发育形成胎儿。
其次,可以继续发育的细胞,会持续分裂,在几天之内变成一大坨细胞堆积在一起,我们称之为人类的胚胎。这个胚胎从内到外会是一个分层的结构,一共三层,从里到外依次是——内胚层,中胚层,外胚层。
然后,各个胚层的细胞会走向完全不同的分化道路。
内胚层的细胞,未来会变成我们身体的各种器官;
中胚层的细胞,未来会变成我们的肌肉、骨骼和血液细胞;
外胚层的细胞,未来会变成我们的皮肤和神经系统。
在这个过程中,细胞将自己的命运固定在某一项特定功能上的时候,意味着分裂路径的结束。最后,这些具有特定功能的细胞只会永久性的制造和它自身具有相同本领的子孙后代。
在组成我们身体的百万亿细胞中,每种细胞虽然在它擅长的领域做得非常好,但它却失去了成为其它细胞的可能性。虽然在受精卵时拥有无限可能,可伴随着它的第一次分裂,岔路口就出现了,这群人体细胞开始逐渐分道扬镳,各奔东西,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展。既走向了宿命,又,绝决了可能。
于是经过这个过程,我们便很顺利的出生了。但我经常在思考,为什么有些细胞注定要成为它注定的东西呢——最悲催的莫过于胎盘,连世界是什么都还不知道,经历苦难,只是为了能把自己的孪生兄弟,胚胎,送出子宫。
再把视角拉大一点,以人作为单位的话,不考虑DNA的限制,在还是受精卵时,我完全可以成长为其他什么古怪有趣的东西啊!为什么非要变成人呢!比如我有时就很想当一只猫——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猫的眼睛时,总觉得它知道许多有意思的事情呢,只是不屑于和其他物种分享而已。但如今都过了人生四分之一的我,就不要幻想还有什么猫生可言了吧。
从初生到成人
有个故事出自《列子》——农夫丢了一只羊,于是就带了好多人一起去找。有个叫杨朱的哲学家就非常奇怪,问:你一共也就丢了一只羊,干嘛要带这么多人啊?农夫就告诉他:因为路上到处都是分岔路口,每到一个路口就得分几波人分头去追,分着分着人就不够用了,所以得带好多人。
想想看,这不就是我们的人生么。从出生开始一路狂奔,但是在每个岔路口,每个选择,每次决定,不同的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当你和某位老朋友相遇时,会惊奇他如今怎么变成了这个模样。看似一模一样的青春——从幼儿园的午睡,到做了一万遍的广播体操;从那条和同桌永远说不清楚道理的三八线,到对电视机里动画片的绮丽幻想;从班里各种小团体之间的勾心斗角,到奋笔疾书,头悬梁锥刺股的高考;从深夜寝室被窝里发着光的屏幕,到那段刻骨铭心的恋爱;从初入社会的期待,到没完没了的加班;从……
其实,你不知道是,也许从幼儿园的午睡开始,当你们选择用何种姿势睡觉时,人生的岔路口便已然出现。于是,在看起来大家都差不多的青春中,每个人的道路却是如此的不一样,如此的不可思议。
在你羡慕,妒忌,怜悯,甚至正在效仿他人的生活时,你其实应该清楚的认识到,不管你作出何种努力,要完全体验别人的人生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因为他现在的生活是之前自己做出无数选择的结果,就算你能支配时间,回到过去,「同步」这件事情几乎也只是理论上可行而已。
我们初生的那一瞬间,作为人类而言的可能性在那一刻是无限的。你可以成为你期望成为的任何人,但下一秒开始,随着你做出的每一个动作,包括你第一次睁眼的时候看见了谁,你未来的潜能就在不断的缩小。
美国诗人弗罗斯特(Robert Frost)有一首著名的诗——《未选择的路》:
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
我在那路口久久矗立
我向着一条路极目望去
直到它消失在丛林深处
但我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它荒草萋萋,十分幽寂
显得更诱人,更美丽
虽然在这条小路上
很少留下旅人的足迹
那天清晨落叶满地
两条路都未经脚印污染
啊,留下一条路等改日再见
但我知道路劲绵延无尽头
恐怕我难以再返回
也许多年后在某个地方
我将轻声叹息将往事回顾:
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而我选择了人迹更少的一条
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于是,我突然发现,世界本就是由千万人的独木桥拼接起来的。
从成人到万物
我看到的世界是真实的吗?当我意识到每个人的世界都不一样时,我就在思考这个问题。有人看山是山,有人看山不是山,还有的人看山有时是山,有时不是山——那这个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如果用世界是客观存在的,只是人的思想不一样而已来解释,似乎想想也有道理。但抛开思想,这个「客观的世界」真的是客观的么,我们看到的,我们听到的,我们感受到的万物是真实的么?
响尾蛇有大量的视杆细胞来感知红外线,它对热量的感知能迅速传递到神经细胞,并且将这种热信号转化为神经信号。而它之所以具有这种能力,是因为响尾蛇习惯于夜间活动:夜间气温比较低,而响尾蛇猎物的体温高于环境温度,所以,响尾蛇通过对热度的感知能够找到它的猎物。但如果在白天的话,响尾蛇就是个瞎子,尤其是白天温度很高的时候。在响尾蛇的世界里,白天就是一片模糊的颜色,对于它来说,那就是真实的世界。
还有狗,狗和人看到的世界就是不一样的,狗看到的世界基本上接近于黑白世界。那么是我们看到的世界才是真实的,还是其它生物看到的世界是真实的呢?如果把我们的感官比作公司,我们看到的事物只不过是这个公司生产出来的产品。
于是,这个公司靠谱吗?对于我们所要面对的生存环境,至少目前来看,这家公司是靠谱的,好歹没让我们灭绝。但是,就反映真实世界来说,公司完全不靠谱。
因为,我们不是全知全能的,既然是这样,呈现在我们眼前的世界也不是真实的世界。没有人能够知道真实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我们都是残缺的个体。很多时候,因为是“生来如此,一直如此,习以为常”的,我们便自然的不觉得它是残缺的,默认它是正常的。
但,真相是,一切正常的,其实都是不正常的,看似真实的东西,都自带缺陷,只不过我们没有意识到而已。
人,包括其他物种的感知,目的并不是为了去解释世界的本来面目,只是一种生存的装备而已。每种生存环境让物种都具备有针对其对应的生存方式,而一旦有了针对性,就会必然产生一种缺陷——在某个场景越完美,恰恰意味着在其他场景越无能。
继而,任何获得都是一种丧失,我们在对自己某个能力自以为是的时候,也意味着我们一定丧失了某种能力。
敬畏
什么是敬畏?我的理解是:对一切超出自己认知范围的事物表达出的严肃,谨慎,尊敬的感受。
如果说世界上什么样的存在不需要有敬畏之心,我能想到的唯一答案——世界上潜能无限的存在就不应该有敬畏之心。无论什么事物,对于「潜能无限」而言,都没办法超出其认知范围,因为它本来就可以成为任何事物。
从我们诞生,到初生,到逐渐了解万物,以至活成今天这个样子,我们的潜能是在不断缩小的。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吧,不管你拥有什么样的社会地位,什么样的本事,有所得,必定有所失,而想要再去追回失去的东西,往往已经变得不可能。我们在某个方向越努力,意味着在其他方向上的潜能越渺小;在一个能力上越优化,意味着在其他能力上越残化。
这就像你握着一个手电筒在漆黑没有边界地方前行。原先只是一个光点,但为了往前走,你必须把光点不断聚焦,最终改造成手电筒。这个手电筒只能保证你看清某一个方向上的道路,让你不在选择的方向上摔倒,但在其他没有光亮的地方,仍然是未知。
在冯巩的经典小品《艺术人生》中有这么一段台词:啊!对!我就是想和潘长江比个大,跟陈佩斯比美发,跟帕瓦罗蒂比劈叉,跟美国总统布什比说中国话!
对于台词中提到的几位名人,他们的成就显然高过许多人。特别是美国总统布什,那是站在人类权利顶峰的人,但在面对说中国话这项能力时,他是做不到自以为是的。
在人生道路上,「潜能」不断减小是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这意味着你注定不知道一些事物,那么,我们的敬畏之心也应该要不断的增大。有人说,越努力,越幸运,我想改变一下,越努力,越敬畏。随着自身知识和经历的丰富,你其实越能明白自己在宇宙中是多么的渺小和脆弱。
可能我们还是受精卵的时候,「敬畏」的程度才是最低的吧。为什么不说是没有呢——即使是受精卵,由于DNA的限制,我们的潜能也不是无限的。所以,在我们存在之日起,潜能便从无限变成了有限,那么,在我们存在之前的状态,潜能是无限的。
存在之前是什么状态?是「无」。只有「无」的状态潜能才是无限的,这个时候「无」可以变成任何东西,即可以代表宇宙,代表一切。它没有敬畏的对象,万物是它,它就是万物。这个东西在西方人的说法里是什么呢:上帝。但是上帝是不可以在世界上存在的,因为一旦如此,潜能有限,他就不是上帝了,也有需要敬畏的对象。
继而,存在即敬畏。
所以,除非你化为虚无,否则你没有理由不对这个世界抱有一颗敬畏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