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1

2016-12-09  本文已影响0人  一只潼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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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爱上计算机课,于我而言那些文档按键比高中数学书上一连串的希腊字母和符号还晦涩难懂,它们像一只只活跃在屏幕上的小恶魔冲我张牙舞爪,我却拿它们毫无办法,毕竟,我是数学考过个位数的人啊…

尽管如此,课还是得上,我既躲不过那个戴着金丝框眼睛一脸文静实则个性凶残死板的女老师的点名,也逃不掉每节课都要完成的所谓“迈向二级证书”的小测验。大学和我想象的不一样,我已经切身体会到了,点名比高中还严格,屁事比高中还多,形式主义比高中还夸张,人可以比高中还忙。也许我刚脱离一个牢笼,就进了另一个“魔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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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房在图书馆五楼,从外面看这座全校最宏伟的建筑恢宏气派,一排高高的大阶梯上去就是二楼,正大门大厅里,有一部电梯,用于在二楼到七楼之间运行。在非上课时间里,二楼的大厅通常空无一人,相反,在上课时间里尤其是最后踩点的几分钟,电梯前总是排起长队塞得爆满,我更愿意相信这是大家一致认同的懒癌发作:宁愿等电梯等的上课迟到,也不愿累得半死爬楼梯。

那天我想坐电梯的,但排在一群男生后面我即使有着一米七的身高也不可能扒开他们冲到电梯门前守着,等到门开时大家争先恐后挤进去生怕被落下,我站在那里,挤也不是,不挤也不是。最后我被剩下,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电梯前,身后高跟鞋的“哒哒”声靠近,停在了我身边,我下意识看了一眼。

仿佛是老天故意的安排,让我站在最后留下来,整个大厅只有我和她两人。她踩着高跟鞋站在我身旁,拂了拂满头长卷发,侧过脑袋,伸出细嫩纤长的食指,指向楼梯间的侧面,好像是在对我说,“那里还有一部电梯。”

我的目光盯在她脸上,打量她精致柔婉的五官,淡淡的妆容,没有涂抹口红,身上是一件很普通的白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她走在我前面领我过去,藏蓝色的裙子长到膝盖,露出纤细匀称的小腿,脚踝处的关节骨突出那一块,落在我眼里只觉得性感,还隐约可见浮起的青筋。

我跟在她身后,目光游离打量着她全身,听着她的高跟鞋声,莫名的有些紧张起来。这是学生还是老师呢,开学有半个月了,都用来军训,今天还是第一天正式上课,我不知道大学的老师是否都是头发花白胡子一把的老爷爷,或者满脸皱纹戴着金丝框眼镜的老奶奶,但在我看来,像她这样一眼望去淡漠如寒冰实则浑身透着股子热烈浓郁的妩媚的成熟女人,不可能是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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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间的电梯是给领导用的,图书馆顶层是校长书记们的大本营,这些我都不知道,窃喜发现了多余的电梯,我跟着她进去,目光钉死在她身上,一刻不离。

“几楼?”她似乎发现了我一直看着她,我回过神来,“五楼…嗯,505…”

她伸手按下楼层,先按了五,再按了九,我不争气的视线又飘到了她身上,沿着她身体侧面的玲珑曲线从肩部到脚踝,勾勒着她完美的身材线条。狭小密闭的空间里很安静,我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我,按常理不说话是正常的,可我却殷切地希望能和她说些什么,或者她能和我说几句。我猜测着她的身份,是老师,还是领导,还是图书馆的管理员什么的,在二楼上升到五楼的这十几秒中,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乱跳,难受得我急需喊叫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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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电梯出来的那一刻,我突然很想再回头多看她一眼,她像磁石一样拼命吸引着我这块凉铁,我却不得不克制冲动的本能,直到门又关上,确定不会看见她,我才缓下一口气回过头,那里只有冰冷的电梯门,和旁边亮着红色灯的楼层按钮。

那节课我迟到了一分钟,刚好赶上老师点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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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饭,我准备和邓佳雨一起去,宿舍六人中我只和她说得上话,这种压抑的气氛让我很难受,以我的性格,有一个能说话的就够了。但不知罗绮兰怎么想的,她主动走到我身边,拉起我的手,“伶暄,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她笑着,眨了眨她的大眼睛,看起来就像在对我放电一样,我不适应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又不知如何拒绝,敷衍地点头,心里却忍不住纳闷,她不是一直只跟颜文欣上下课吃饭的么?

我的敏感神经这时候无法发挥作用,总会想起下午上课前碰到的那个女人,她的白衬衫,她的藏蓝色裙子,她的手指,她的小腿,她的脚踝…这些像后劲极大的酒,喝着醇香甜美,醉时才知晓厉害,不知不觉,我竟想了那女人一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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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在食堂,刚入学的我们还和高中一样循规蹈矩的,遵循早上按时起床早自习,晚上下了晚自习乖乖回宿舍洗漱睡觉,不乱跑不乱玩,外面的都是花花世界。学校有条美食街,各类店面一应俱全,我们乖得很,从不去那里,尽管食堂的饭菜吃多了再好吃也会腻。

罗绮兰拉着我说悄悄话,告诉我她觉得颜文欣很强势,花钱大手大脚,刚加学生会就爱出风头等之类的八卦,我边吃边听她说,心有狐疑,只是“嗯嗯”地附和她。我当然没看到她脸上的不甘和不满,吃着食堂阿姨手抖得不像话给我少打了的菜,还是挺满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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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罗绮兰让我陪她去田径场散步,我们绕着跑道走了两圈,白天空旷无人的地方晚上热闹的很,很多男男女女会在这里慢跑,草坪上有围成一圈吃零食聊天的,也有班级或社团聚集搞活动的,偶尔能看见附近居民区的大爷大妈来这里散步。我体会到前所未有的自由舒畅,我可以随意进出校园,随便去哪吃饭玩耍,有着大把自由支配的时间,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学生活吗…

我和罗绮兰坐在了观众席上,俯视着下面散步的人群,校园里的路灯零星亮起,迎着这些冷光灯,我心生感慨,突然就这么长大了,突然就十八岁了。罗绮兰侧头看了我一眼,叹口气,欲言又止,“伶暄,大学也就这样吧,像我这种家庭读了有什么意思…”

“怎么了?”

“其实我就是想在大学里好好努力,争取我想要的东西,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跟我妈离婚了,他带走了我哥,跟外面养的女人去了别的城市,我和我妈相依为命的,所以我看不得我妈受苦,她现在这么辛苦都是为了我,我要对她好,我只有她了…”罗绮兰看着远方目光空洞,情绪突然低落,我不知道她怎么会一下子说起如此隐秘的个人隐私,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

她又叹了口气,水蓝色的半袖娃娃领衣衫被夏日里的热风吹得轻轻拂动,我披散的头发拂得我脸颊痒痒的,一如那时听到她说起自己家庭时油然升起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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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绮兰说,她是单亲家庭,父亲早年做生意赚了钱后抛妻弃女跟别人跑了,带走了哥哥,今年她高考时得知父亲出了车祸,心里五味杂陈,最后一面也没见上,父亲就那样去世了。接踵而来的是家人为父亲留下的遗产而发生的争执,闹得不可开交,以哥哥为代表的是奶奶姑姑和叔叔一方,认为遗产不该给她这个女儿,但她认为自己应该分得一部分遗产,毕竟这么多年父亲亏欠了她和她母亲…

讲着讲着,她的眼泪止不住越流越多,我第一次看见一个女孩子在我面前哭得那么伤心,忙不迭掏出一包纸巾拿给她擦眼泪,一边擦一边安慰她。

“我哥都不认我妈了,我还跟他客气什么,这个官司一定要打!”说到最后,她的愤怒情绪已超过了悲伤,眼泪早就干涸,我却突然无比同情她。

生长在这样的家庭,经历如此多的破碎支离琐事,她还能坚强乐观的面对,并且又是个努力上进的女孩,我实在佩服,仿佛对她充满了敬仰圣人般的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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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总有不幸,我们十八岁的青春里不能再填塞进多余的负面情绪,我对未来充满憧憬,罗绮兰也一样,我想这是个共同目标。对于女孩子,我总是有着更多的耐心和宽容,理解她们,体谅她们,更愿意相信她们。

那个夜晚,天未黑透,灯光黯淡,我决定把罗绮兰当做我大学四年里要真心相待的好朋友,不仅仅是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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