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别传】（一）鹿蜀
（基于《山海经》的脑洞小故事，随心而发，博君一笑，不喜勿喷）
杻阳之山，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其音如谣，其名曰鹿蜀，佩之宜子孙。
——《山海经•南山经》
他听到有人在唱歌，悠悠长长，如同那一年杻阳山上的白雾。
“你想得到什么？”
万里江山，得桂兰继。
彼时他还年轻，撇下所有侍从，手持金香炉，御香降降，只身一人登山问仙，为的是让仙人能看到那颗所谓的诚心。
贵为帝王如何，不过凡夫俗子。必要时就需以苦行来求得人世之外的怜悯。听闻杻阳山遍地宝物，他却只看到了缠绕如带的山雾，与缘坡而行的怪水，敲击木头的声音打在耳中，像是地府的索命声……
这样想着，便觉脊背发寒，往昔偷看过的神怪奇谈浮出记忆，让一直以来站在最高处的他心慌意乱，手中香炉燃起的烟逐渐与越来越浓的山雾交融不见，这山上怕是连人家都没有吧，这样的地方不出恶鬼竟还有仙人？
心中萌生退意，不过行了一半路程，此时回去也……年轻的帝王眼前却骤然闪过那道锐利的剑光，千里春光被冰雪卷作飞灰，他的摄政王当着他的面斩去了违意者的头颅，那是他最信任的臣子之一，作为君王的他却只能垂目不语。
无声的恐惧在所有人心中蔓延，铲除异己，擅改君意，甚至在后宫做手脚，皇帝登基七年，一无所出。
谁知明日利刃会不会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他也不知道。需要忍耐，所有人都在这么说，一点一点拔去雄鹰的羽翼，最后变成砧板上的肉。
只是眼下危机不可不除，摄政王以帝王无子为由，“请求”册封自己的世子为太子，狂妄至极！当日他气得拂袖而去，以迅雷之势带着十几个亲信连夜赶到杻阳山。
先皇去世时，他十五岁，那位当年叱咤风云的帝王在晚年被一点点夺权，只保住了他形同虚设的太子之位，弥留之际，拉着跪在身边的太子的衣袖泪流不止，反反复复说着一句话：
“杻阳山，仙人。”
人世无路走，仙途取道来。
定神沿着山路继续走着，不见日月，便不知道是何时，整个人也跟着雾气飘浮起来似的，直到被人拍了一下肩头才猛然落地，转头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眸子，似乎是个樵夫，披着一件虎皮袍，身量比他高些，背着一柄小铁斧和一捆柴。
只是樵夫的话，这面皮会不会太白净了些，不觉打量起面前人来。
“我叫阿蜀。”没有理会他怀疑的目光，樵夫友好的笑笑，兀自搭起话来。
“呃，在下郑旋。”他随口编了个名字，却发现对方笑得更开心了，那样的表情好像是与多年未见的老朋友重逢一样，可明明是第一次见。
“阿旋是迷路了吗？”果然山中民风朴实，一上来就叫这么亲热，他有些不习惯，但是有当地人引路说不定能尽快找到那位仙人。
他扯出了一个不太自然的笑，道：“朕……我是来这杻阳山上寻仙人的，不知阁下可知。”
阿蜀不以为意地走到他的身前，挥手示意他跟上：“知道啊，你跟着我走就行了，保证他什么都答应你。”
林木越来越多，却不见飞鸟，只有弥漫着湿气的浓雾与那条怪水中令人恐惧的敲木声。
阿蜀在前面唱歌，仿佛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他一直以来吊着的心在歌声中不知不觉放了下去。两人偶尔聊两句，大多是阿蜀问他在答。
“对了，忘了问，你想向仙人求什么？”此时雾已经浓到连面前人的面容都不甚清晰，他甚至有些错觉，这个正在同他说话的樵夫是山灵，甚至幻象。
“求子。”话出口，阿蜀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他，语气有些低沉：“你不必求，该有的总会有的，你不是无子之人，我会看些面相。”最后一句话有些自圆其说的解释并没有让疑惑在他心头停留太久。
“不能等了，若是再来三年五年，我不如今日就死在这荒山上，也好过将这条命拱手他人。”
青年静静的听着，他一时冲动便将一些事的来龙去脉稍加变动说了出来。
“你们这些事我不太懂……但是仙人会帮你的，他一定不愿看到你活得这么辛苦。”
“但愿吧。”他苦笑一声，权当是安慰的话，“继续走吧，还有多远？”
“啊，前边的路有点危险，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吧，我和那位仙人有点交情，说话肯定比你管用。”阿蜀拍拍胸脯，不等他说话就跑远了，面对完全看不清的前路，他也只好作罢。
“你想要得到什么？”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遥远而浑厚的声音传来。
是仙人，阿蜀果然没有骗他，定定神，弯膝跪了下去，没有丝毫犹豫，毕竟拜仙总好过拜在敌人脚下。“弟子陆玄湛冒临仙府，实是为人所逼，只求江山得有人继，还请您成全。”
“好，将这件大氅穿上，保你子孙绵延，基业长青。”空中果然降下一件虎皮氅，直接落到了他的身上，看起来似乎与阿蜀身上的那件虎皮袄十分相似，想来也是仙人所赠。
“弟子多谢仙人。”
“不必了，你走吧，本仙同阿蜀还有些话要说。”
下山的路无比顺畅，他转身便忘了那个叫阿蜀的人，回宫后不久便有了妃子有孕的消息，那件虎皮氅他珍惜不已，这一次，后宫顺利诞下了第一位皇子，而摄政王也被他逐步削权，一切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帝王命人在杻阳山建神庙，塑鹿蜀仙像，年年前往祭拜。只是，山上再未有雾，人人皆道是陛下诚心感动上苍，可他却觉得少了什么。
传闻杻阳山多白金黄金，山灵水秀，有鹿蜀旋龟等灵兽，后被人所采掘与捕杀，仅余寥寥，山神发怒，从此迷雾四笼，不见人迹。
民间传闻许多，却没有任何一个能解释为何迷雾散去，只是每每看到那尊鹿蜀像都会感到熟悉，或许在满足他的心意之后，真的和仙人产生了什么联系也说不定。
梦醒时，殿外宫灯华盛，帷帐重重叠叠，而他早已满头白发，没什么放不下的了，太子贤良有为，国家海晏河清，这一辈子也终究是没有辜负这交在他手中的万里河山。
“阿旋……”真是老糊涂了，他最近时时听到这个声音，还有不知名的歌声，亲切的如同老友。
有些事谁说的准呢，宫人第二天才发现皇帝去了，躺在床上如同睡着一般安详。
杻阳山山神也是鹿蜀，一直陪伴它的旋龟入凡尘阴差阳错投胎到了帝王家，鹿蜀追去，显灵赐名为玄湛，并许其后有难可来杻阳山。后旋龟轮回的君王向鹿蜀求愿，鹿蜀剥皮许之，肉身陨毁，灵识归山，山雾自散。
这许多的许多，是那只旋龟历尽人间七情八苦，重化龟身，一步一步爬回怪水时才回忆起的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