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影 II 侠之大者袁崇焕
本篇文章参与侠影盟第二期主题写作活动
序: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虽长于海外,但亦知吾粤有一为国为民之大侠,名为袁崇焕!若郭靖是金庸笔下虚构的“侠之大者”,那么袁崇焕就是金庸笔下真实的“侠之大者,为国而民”! 虽然袁崇焕不会降龙十八掌,但他的“侠”更胜于郭靖。
侠之大者袁崇焕袁崇焕之“侠”关系到国家命脉!如梁启超所言,“吾粤以一身之言动、进退、生死,关系国家之安危、民族之隆替者,于古未始有之。有之,则袁督师其人也。”
袁崇焕之“侠”在于其文武兼备!如康有为所言,“袁督师之雄才大略,忠烈武棱,古今寡比。其遗文虽寥落,而奋扬蹈厉,鹤立虹布,犹想见鲁阳挥戈、崆峒倚剑之神采焉!”
袁崇焕之“侠”堪比天地正气!如金庸所言,“他有巨大的勇气,和敌人作战的勇气,道德上的勇气。他冲天的干劲,执拗的蛮劲,刚烈的狠劲,在当时猥琐萎靡的明末朝廷中,加倍的显得突出。”
袁崇焕之“侠”怜自其悲壮命运!被冤为国贼以致凌迟三千五百四十三刀,他还念着“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堂堂蓟辽督师“家亦无余赀,天下冤之”!与其同死的程本直曰“举世皆巧人,而袁公一大痴汉也”!佘姓义士为其守墓,合共十七代!
一、孤身出关:万里从我塞上征
天启二年,山海关外,北风呼啸,刮骨穿肠!令狐大侠刚从扶桑归来,看到一人站在残袍断旗、灰骨僵躯边。远处巨浪咆哮,有如撕杀呐喊声不绝于耳。阴风怒嚎越来越猛,似乎要唤醒死去的灵魂。那人久久不能释怀地站在寒风凛冽里,刹那间仰天长啸:“袁崇焕,可一人,独守辽东。。。”
可一人,独守辽东令狐大侠笑道:“这位兄台好大的口气,看你一介书生模样,如何独守辽东?难道你一人胜于明廷千军万马?”
那袁崇焕带着几许傲气几许苍凉看了令狐大侠一眼,“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令狐大侠觉得此人好是猖狂但又带着几许率真,于是笑说:“你怎么知道在下不是一个鸿鹄?”
两人相对大笑!想不到今生今生在关外竟然遇到一个同为狂妄的人。。。
令狐大侠忽然想到怀里还有个酒壶,笑得起劲差点忘了,于是打开酒壶,发现酒还热腾着,不禁大喜,连喝几口,然后扔给袁崇焕。
袁崇焕也不客气,提起酒壶一饮而尽,随后抛回给令狐大侠,连叫好酒。
令狐大侠不由叫苦,“让你喝两口,你居然把我的酒都喝完了。”
袁崇焕笑说:“那就喝我从京城带来的酒。” 说罢拿出身边的酒壶,喝了两口就扔给令狐大侠,然后大声叫道,“公车犹记昔年情,万里从我塞上征。牧圉此时犹捍御,驰驱何日慰升平?由来友爱钟吾辈,肯把须眉负此生?去住安危俱莫问,燕然曾勒古人名。”
二、宁远大战:杖策只因图雪耻
宁远城里,袁崇焕带着满桂、左辅、朱梅、祖大寿、何可纲、毕自肃等一步一步踏上城墙。他身披帛衣,目光坚毅,以示义无反顾,脸上的点点皱纹和两鬓的丝丝华发并没有掩盖住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决心。看着满城金戈铁马,赫然拔出匕首,朝着自己手腕割了一刀,顿时鲜血淋漓,接着写下几个血字,然后扬起血书,对着满城明军下拜,“袁崇焕,誓与宁远共存亡!”
誓与宁远共存亡满城明军热血沸腾,纷纷对着袁崇焕下跪,“誓与大帅共存亡”!
宁远城头,一道红光升起,有如潜龙出渊,麟爪飞扬。明军雄壮的歌声绕城四起,就像乳虎啸谷,让百兽震惶。
一块大石率先砸向宁远城,阁楼顶盖如地震似的顿时塌落,碎瓦残木散落在袁崇焕的身上,他却像铁柱巍然耸立,面无惧色。紧接着,无数尖利的石块如冰雹般砸向宁远,随后箭矢如飞,狼嚎鬼叫。
女真八旗士卒,长刀高举,旗帜迎风,举动共同,精确得像一气呵成的海啸。冲在第一线的步兵身披二重铁铠,推着被称为“铁头子”的楯车,车的四周与上方挡以五、六寸厚的木板,再裹上牛皮,看是坚固无比。铁车有双轮,可前后转动,后跟着大堆弓箭手掩护携带云梯的登城队。女真重甲步兵每跨三步都大喊一声“杀”,那前赴后继、隆隆进逼的杀势,恍如黑色海潮席卷而来。紧接着,鞑子骑兵漫天遍野杀来,围着宁远城射箭。
第一排的女真兵刚到城边,却纷纷滑倒。后面按刹不住,以致互相践踏相撞。原来明军在敌兵进攻之前在城外泼水,时值严寒,水结成冰,又硬又滑。
明军如雷神突现,举起千万火把,矢石如雨般投下城去。熊熊大火随风四处乱窜,肆无忌惮吞噬着城墙下的女真兵。明军同时引爆城外的地雷,平坦的宁远原野在摇晃、下沉、融解,无限广大的空间跟大海一样在抖动。土石飞扬,无数兵马被震上半空。随着一声惨叫,原野上尸骸狼藉,受伤者被摔在地上,呻吟嚎叫。死者血肉模糊,肢体残缺。地雷引爆的黑色烟火越来越浓扫荡着大地,一时间烟雾弥蔓,满目疮痍。
努尔哈赤和众位贝勒将军,无不看得眼花缭乱。女真纷纷后退,大将孙哈兔连忙策马到前线,举起明晃晃的大刀,逼着士兵不得后退,继续进攻。
女真兵在战鼓雷鸣下,继续如浪翻滚似的前赴后继杀到城下。一波鞑子兵推着铁裹车猛撞城墙,声音轰隆,势道惊人。又一波鞑子兵冲来,用像云梯那样的裹铁高车来撞击城墙高处。随后又把裹铁车推到城墙边,上面用木板遮住,以挡城头投下的矢石,车里藏了兵士,用铁锹挖掘城墙墙脚。另一部分女真士兵或躲在裹铁高车里向城墙爬去,或在后面射击城上明军。明军从城头的每一个石堞间推出一个又长又大的木柜,一半在堞内,一半探出城外,大柜中伏有甲士,俯身射箭投石,投完了便将大柜拉进来,再装矢石。
一批鞑子兵们亡命凿城,另一批已经杀上了城头,和明军在城上如万顷怒涛扑击群山似的撞杀。但见双方血红的手、锋利的牙齿,已迫不及待地将眼前的副副脸孔一一撕碎。刀剑铿锵飞舞,枪矛呼啸飞掠,密集箭雨如蝗虫过境,恐惧的喊杀与短促的嘶吼直使天地色变。
鞑子兵们仗着人数的绝对优势,人头攒动越来越多爬上城墙。但见满桂、祖大寿与众兵士健硕的身影如波浪般起伏,他们的口中发出了震动天地的喊声,此起彼落,“誓保宁远”,这种喊声互相传染激励,消褪了明军对死亡的恐惧。满桂的右臂上插着一支箭,却用不甚熟练的左手死命砍杀鞑子兵,面目狰狞。祖大寿也杀红了眼,大声吼叫,有如一头猛虎在狼群里撕咬。
一浪又一浪的鞑子兵登上城墙,明军看似逐渐淹没在八旗甲士中。袁崇焕再也不能谈笑风生,他挥舞宝剑,散发着永不低头的灵魂,在这被血光吞噬的时刻,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生死,只知道宁远不可丢,“顶硬上。。。” 忽然一箭射来,正中袁崇焕肩膀,顿时倒地,明军一下乱了手脚。
女真先锋孙哈兔认出了袁崇焕,猛然喝道,“生擒袁崇焕!”大批鞑子精神百倍,砍倒袁崇焕身边的亲兵。孙哈兔一个剑步把刀架在袁崇焕的脖子上,“袁崇焕,若不投降就受死吧。” 突然间,孙哈兔脸色一变!只见城头白光一闪,一道身影飞上城墙,如疾电跃动将翻滚沉浮的云海映得忽明忽暗,来不及惨叫,孙哈兔人头咕咚落地。
“袁大哥!”那人扶起袁崇焕。
袁崇焕先是一愣,沉默半刻,随后笑得合不拢嘴,或许兴奋过头,无法隐藏平日的统帅威严,“令狐兄弟。。。”
袁崇焕徐徐站了起来,那流血的手紧紧握着宝剑,脸在雪白血红中闪眼得有如利刀雕刻,虽披着重甲、带着伤痕,但胸脯横阔,喷发出那万夫难敌之威风,千丈凌云之志气,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倔强,以一己之力试图力挽狂澜的慷慨!
“袁大帅还在!袁大帅还在!” 明军将士们喊叫了起来,一种纯然的兴奋就像烈酒激化了血管,把本是在地狱边缘的弟兄们拉了上来,秒发之中全身颤抖,眼泪不能遏止地往外汹涌!整个宁远城就像山谷回应似的布满了深沉但又雄壮的欢呼!在明军的心中,只要袁崇焕还在,宁远大旗就不会倒。明军士气大振,“顶硬上”!本是兵少将寡且几近力竭的明军将士就像回魂似的,突然变得钢筋铁骨、勇武有力,提起刀视死如归杀退城墙上的鞑子兵。
突然城墙摇晃,石块从墙上滚落,众人站立不稳!原来城下的鞑子兵正用利斧凿城,由于城墙已被挖出无数个洞,鞑子兵们窝在里面,城上石头弓箭已伤其不着,若无奇迹,恐怕时辰之内城墙将倒塌!
此时袁崇焕和城墙上的众人忽听到城内一片哇哇哭声,原来大批老幼妇孺跪在街上失声痛哭,哭泣声中,又带着些怨意,“袁爷为了一己之私,把咱们满城百姓都害了!”
风呼呼地刮在他们脸上,吹在他们的胸口,浑浊的眼泪夺眶而出,沿着面颊刷刷而流,从脖子到了胸口上。哭泣声中,又带着些军民的骂声,“哭什么!不许哭”,“还不回去,留在大街哭什么丢人显眼”。
袁崇焕第一次感到了悲痛!前一刻还壮怀激烈,而这一刹那却心寒至极,他突然落魂得就像一具稻草人立在城墙上,任凭风吹雨淋、群鸟叼啄!血染红了他的战袍,但他丝毫未觉,他一时间无法理解他誓死保卫的宁远百姓居然会责难他。。。
身边的幕僚毕自肃对着袁崇焕说:“袁大人,宁远百姓只是一时害怕才如此糊涂,大人是宁远支柱,是大明在辽东唯一的屏障,切不能自乱阵脚。此战过后,天下人必会了解大人的苦心!”
令狐大侠握住袁崇焕的手,“袁大哥,只要问心无愧,到最后忠奸是非自有公论。记得曾在西湖边上,见过于谦的诗,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大哥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必然浩气长存。”
袁崇焕刚强地抬起头,“确实人言不可畏,只要鞠躬尽瘁就问心无愧”,他蹒跚着走下台阶,看着苍凉的宁远百姓,疾首蹙额说:“各位父老乡亲,并非袁某好虚名而战,而是为国为民别无选择。宁远乃山海关之屏障,若失,山海关外无险可守。一旦鞑子攻破山海关,则天下苍生苦矣!父老乡亲们,袁崇焕给你们下跪了!”
袁崇焕的双目布满了泪花,带着愤慨更带着悲戚,泪花窝在眶里却无法流下。他微微颤抖,慢慢的身体沉了下去,不屈的双膝呼的一声,重重地压在宁远的土地上,这一刻的响亮摁住了所有震天的鼓声、杀声和哭声。他右手握着宝剑苦苦撑在地上,鲜红的血一滴一滴地洒下。
袁崇焕的下跪震撼了宁远的百姓以及明军,祖大寿和满桂等明军将士都涌到袁崇焕的身边,跪在地上,“大人,您是千金之躯,岂能轻易下跪?”
此时,通判金启倧带着数十个明军将士抱着火器跑来,“袁大帅,这是我刚制造好的新式火器,万人敌!”
宁远城墙已是残檐断壁、支离破碎。城上的明军无时不刻地感受到城楼摇摇欲坠,就像一条注水的帆船,逐步下沉。明军将士的眼紧盯着袁崇焕,因为他们深深明白,若看着城墙,城墙就是坠毁,但若看着袁崇焕,就是坚韧不摧。
远处的努尔哈赤看见大批圆球从上往下,橙黄的烟火好似美丽的流星雨,把原本黑隆的天空衬托得绚丽多彩,把沙场照得如诗如画。然而近处的场景却是,圆球冒着火花,落地之前“嘭”的发出阵阵巨响,在城墙外绽开五颜六色,火焰四面喷射,并不断旋转,有如仙女散花却赫然成魔,张血盆大口袭来,带着毒烟、火焰和灼热,夹杂着肆意妄为的呼啸声,还有让人窒息的急速燃烧。
由于之前谁也没见过万人敌的威力,袁崇焕亦无十足把握。但见鞑子兵一沾到半点火丝、毒气,即刻烈火焚身、毛孔爆裂。城墙下的众多鞑子兵纷纷惨烈大呼,四处都是撕心裂肺般的痛叫和令人汗毛竖立的哭声,随后听到的就是力拉崩倒之声。放眼下去,不到片刻,墙下的鞑子兵早已烧成灰烬!
袁崇焕对着苍天叹:“崇焕虽一心为国,但今日杀戮过多,看来他日必遭天谴,只希望苍天眷顾大明,崇焕百死不惜。”
宁远军民见鞑子稍退,忙背驮、肩扛、头顶将砂石运到城下,迅速修补城墙。转眼间,一座坚固不倒的宁远城又屹立在辽东雪原上。
城外一声锣鼓,一队新来的人马奔到,为首的正是女真四贝勒皇太极,“袁崇焕,你看看这是谁?”只见一约五六岁的少年坐在马上。
“袁崇焕,你若不投降,我就杀了你的儿子来祭旗!” 原来鞑子早料袁崇焕不好对付,就派人混入京师拐带了袁崇焕的儿子赶来战场。
“爹爹救我。”那孩童哭喊着。
本是杀声四起的原野突变得幽凉寂静,所有的眼睛都看向了袁崇焕,这是他唯一的儿子。
旌旗掩掩下的袁崇焕面容悲戚,他顿了下,朝着城外喊道:“成志,你是爹爹的好儿子,是大明的好男儿。爹爹一生别无所求,只希望能够保护大明的子民免受鞑子屠戮。爹爹给你取名成志,就是希望你能继承爹爹的志气,顶天立地,为国尽忠。而今宁远危在旦夕,爹爹身为宁远守将,当与宁远共存亡,爹爹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害了大明。如果今日成志殉国,成志就是大明的英雄,爹爹一定以你为豪,一定会多杀鞑子兵为你报仇!”
袁成志停止了流泪,高呼着:“爹爹,成志不怕死。爹爹从小教孩儿学满江红、读正气歌,在成志的心中,爹爹就是岳王爷、文丞相之类的大英雄!”
城上铮铮男儿闻之,无不动容!即使女真鞑子亦肃然起敬,想不到南朝有如此硬汉!辽东将士突然觉得像是有把尖刀直刺心脏而无法压制感动的冲击,热血决堤而出,“誓与宁远共存亡!”
“你当不怕死?”皇太极举起袁成志,骨骼格响。
袁成志咬紧牙根:“我爹爹常教我,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为国尽忠,就是重于泰山。做卖国贼,即使活着,也是轻于鸿毛!”
皇太极原本以为这小孩只是嘴犟,想不到如此有志气,果是继承了袁崇焕的志气,他的手软了下来,“你们汉人不是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吗?如今我们已经将宁远团团围住,一只飞鸟都逃不出,很快就能攻进城内。你还是劝你爹爹投降,我保证不会伤害你和你爹爹,也不会伤害城里的人。”
袁成志却鄙夷道:“四贝勒,如果你们真的这么厉害,就不会用诡计把我绑起来,威胁我爹爹开城投降了,你们就是打不赢我爹爹,怕了我爹爹才这么做。我听说女真人最敬重的就是勇士,你们称做巴图鲁,对吧?可你们这么做,一点都不像巴图鲁。爹爹常说,得民心者得天下。你们用这种懦弱卑鄙的手段,就算让你们得到天下,老百姓也不会服你们的。”
皇太极把袁成志放回马上,语气甚是温和,“成志,你就不想和你爹爹一起吗?”
袁成志的眼含着泪花,脸却露出灿烂笑容:“我当然会和爹爹一起。如果爹爹赢了,他一定有办法救我回来。如果爹爹败了,我们一定会在天上相聚。”随后对着城楼喊叫:“孩儿愿与爹爹共存亡!”
袁崇焕冲着原野喊:“成志,爹爹一定会守住宁远,一定会保护好大明,不会让鞑子兵杀进来。” 随后扭头对着满桂、祖大寿等人说道:“开。。。炮。。。”
“大人,不能开炮,公子还在鞑子手中!”
袁崇焕仰俯苍天,猛然闭目喝道:“先。。。射。。。袁。。。成。。。志!”
“且慢!”令狐大侠说道:“大哥,火药就要用完了,于情于理,咱们都不能射成志。女真势大,即使我们火弹充足也未必能阻挡鞑子杀进。与其被动防守,不如出城杀个措手不及,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救出成志、击败鞑子!这努尔哈赤为人自负,喜欢亲自上阵,若能击毙、击伤,鞑子兵自然溃败。”
“可鞑子众多,如何找出努尔哈赤?”满桂问道。
令狐大侠说:“若救出成志,努尔哈赤定大失脸面,加上宁远久攻不下,必然老羞成怒,一定亲自厮杀。当然乱军之中,一时半刻未必能寻得努尔哈赤,我军可一边适当发炮射杀鞑子,一边下城杀敌。若看到贼首,可寻机刺杀,可发信号,城上就集中火力对着努尔哈赤开炮!”
正是弓开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只见一铁枪从宁远城头射出,直取四贝勒大军处!更神奇的是,枪上居然有一人踮跳着飞跃,女真无不大惊,“莫非袁崇焕有仙人相助?!否则怎会有如此神迹?”
满桂、祖大寿和吴三桂突率骑兵杀出城门,果是快刀见血即封喉,利刃朝天如霹雳!三员大将朝着左中右方向横冲直撞,锐不可挡。只见明军胸扎白布,以示必死决心,且识别敌我。冲在前面的明军使用三眼火铳射杀鞑子,这三眼火铳威力巨大,一次可射三发。接后的鞑子兵尚未回神,前面明军已到身边,举起火铳将其打得脑浆四溢。后排明军策马挽弓,箭无虚发,尽射鞑子将官及旗手。一时间,前排女真将官纷纷中弹中箭,鞑子顿时群龙无首。城下本是旗海如飞,却突如林树倒地,鞑子士气大伤,有如猢狲溃散,四处逃命,乱象丛生。
宁远骑兵所到之处,大批人头如割草似的落地,哀嚎惨叫不绝于耳!后排鞑子兵更是闻风丧胆,一时镇不住脚,惊恐后退,刹那间如山崩地裂似的互相践踏,死伤无数。城上明军趁势开炮,将大批鞑子兵马震得粉身碎骨!女真鞑子从没见过如此神勇对手!尤其萨尔浒一战,明军十万精锐几是全军覆没,呜呼两大名将杜松、刘綎死无全尸!今日格斗之惨烈,有如萨尔浒之战,只是猎兽之人变为明军,受戮之物为鞑子。
一女真兵策马到袁成志旁边,“奉大汗之命斩杀袁成志!”说罢拔刀劈向袁成志。
袁成志闭上双眼,突听到咔喳一声,像有人头落地之声,本以为是自己,却无半点疼痛异样,然后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还是好好的!原来铁枪已到,如一股铁流贯穿十来个女真士兵胸口,且把皇太极刺伤,幸得亲兵保护得以脱险!再看,一人从枪上跃下,长剑一舞,弹指瞬间,袁成志身边的鞑子皆被杀死,原来就在城上射出铁枪时,令狐大侠跳上铁枪弹飞踮跃过来。
“令狐叔叔!”袁成志认得这是爹爹的好友。。。
此时号角鸣起,后边的女真大军旗海飘扬,尘烟四起,大批军马逐步汇集整合,逐渐对野战的明军形成了包围。
太阳渐渐落下,西天的晚霞挥动着绚丽的纱巾,洒在宁远雪白血红的原野上。看是暮色暗淡,残阳如血。旗海的那边,却是吞天沃日,刺人眼膜如梦似幻。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战从凌晨打到黄昏还没分出胜负。
明军在战马上扬起了满血复仇的剑,突见前面黄色旗甲斑森,远看就像北方深秋树林里,满山遍野都是银杏,在大风中移动而来!定睛一看,全是铁甲黄旗的鞑子兵,马上一人正是女真大汗努尔哈赤!正如明军所料,努尔哈赤久攻不下,且被明军救走袁崇焕的儿子,于是老羞成怒,亲自上阵。
努尔哈赤的手一挥,眼前的铁骑就像拉开铁闸的黄河之水天上而来!明军朝着宁远的方向突围撤退,将两边人头手臂杀得有如狂风扫落叶似的横飞!北风呼啸,满眼望去,尽是红色!一边厮杀,一边以努尔哈赤的祖父、父亲、以及曾爱慕之人东哥之名辱骂,直骂得努尔哈赤脸红耳热!
“杀进宁远!” 努尔哈赤一马当先,挥起屠刀,直扑宁远!
宁远的城头就在眼前,城上那“誓保宁远”的大旗还在高高飘扬。“成败就在这一刻!” 令狐大侠取出信号炮。。。
努尔哈赤头上的天空突如烟花爆开,这一刻的烟火就像人的一生,拼尽全力,只为朝夕灿烂,随后就无情瞬凋!信号烟火下,努尔哈赤的脸显得更加扭曲变形。
城上的袁崇焕看得分明,他亲自点燃一尊火炮,一声巨响,黄旗折断,战马痛鸣!努尔哈赤愕然滚下,不知生死,身边众人连连围住将其扶后。这一倒,有如山崩堤决,二十五岁起征战沙场从无败绩的后金大汗努尔哈赤倒在宁远城外!
宁远城上下四处呼啸,“努尔哈赤已亡”、“红衣大炮击毙努尔哈赤!”
听到努尔哈赤阵亡之声,一时间女真军无心恋战,加上失去统一指挥,便如惊弓之鸟,风声鹤唳!城墙上下明军士气大振,城门大开,袁崇焕全副戎装,吹响了全面反击的号角。但见宁远原野上如诗如画,一方威武如云,似骤风暴雨,似狂澜奔潮,滚滚而来,无坚不摧,所向披靡!另一方丢盔弃甲,抱头鼠窜,自相践踏,有如丧家之犬!
当袁崇焕和明军回到城里的时候,只见满城百姓跪在街上,一看到袁崇焕就嚎啕大哭、磕首仰俯,感恩、后悔之声不绝于耳,“袁爷,我们错怪您了!”,“袁爷的救命之恩,小的们来世做牛做马来报答”,“袁爷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
袁崇焕顿觉百感交集,一时竟无言以对,想起宣誓与宁远共存亡时,满城百姓何其拥护赞扬他,可当城墙即将崩裂时,百姓们纷纷哭怨,“袁爷为了一己之私把全城百姓给害了”,而今鞑子已破,满城百姓视他恩同再造,或许这就是人性的丑恶?
城池上下的明军高呼:“关宁铁骑,天下无敌。。。”
满桂、祖大寿站在令狐大侠身边谢道:“令狐大侠果然是当之无愧的大侠!佩服!”
令狐大侠连连摇头,“袁大哥才是真正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说罢不知不觉念起了袁崇焕的诗,“欲知肺腑同生死,何用安危问去留?杖策只因图雪耻,横戈原不为封侯。”
三、广渠门之殇:慷慨裂眦须欲动
雪越下越大,渐渐模糊了袁崇焕的视野,他站在积雪覆盖的广渠门外,看着大风大雪里露出残缺不全的尸体。但见血早已和大雪融在一起,绣成大地锦袍里的几根红丝,尚未完全被白雪掩埋的尸体上空盘旋着几只秃鹫。
吴三桂驰马而来,对着袁崇焕行军礼,“袁大帅,我们刚击退的是建虏先锋,皇太极的主力大军兵分两路,现在各离广渠门、德胜门不到十里。”
袁崇焕、祖大寿、吴三桂以及九千关宁铁骑在光秃秃的广渠门外叫着:“请转告皇上,建虏已杀到京师,关宁军人疲马乏,请皇上允许关宁军进城休息守卫。”
“皇上有旨。。。”一尖锐的声音刺破原野。
“关宁铁骑乃天下之精锐,袁督师宁远大捷威震四海。皇上有旨,袁崇焕率师于城外击杀建虏,事后封侯。。。”
此言一出,关宁铁骑三军轰动:“皇上,您这不是要关宁军去送死吗?”
此时的广渠门紧锁,另一边的德胜门亦如此,只有满桂和他的四千骑兵孤零零在外。“请袁督师放心,皇上已命守城大军为袁督师、满总兵助战!”又一道命令传来:“皇上有旨,进入广渠门、德胜门下杀!” 一刹间,所有的红衣大炮和弓弩全部对着城外的原野,这自然包括皇太极的八旗精锐,以及袁崇焕的关宁铁骑。
“记得相逢一笑迎,亲承指教夜谈兵。才兼文武无余子,功到雄奇即罪名。慷慨裂眦须欲动,模糊热血面如生。背人痛极为私祭,洒泪深宵哭失声。” 袁崇焕念起了当日他悼念熊廷弼的诗!此刻的袁崇焕是多么的悲凉,当年结交信王的时候,朱由检礼贤下士,对他的语气是那么亲切,多次说会把大明的命脉交给他,而今登基成为崇祯皇帝的朱由检却如此薄情寡义,不禁想起了文征明的“慨当初倚飞何重,后来何酷!”
“大帅,皇上从来没有相信过咱们,咱们回宁远吧?”祖大寿怒道。关宁铁骑异口同声喝道:“我等只为大帅而战,不为崇祯而战。。。”
袁崇焕看着他的关宁铁骑,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在朱由检的心中,大明最强的袁崇焕和一心入主中原的皇太极都是他的敌人。朱由检最希望的就是袁崇焕的关宁铁骑与皇太极的建州大军在野外杀个血流成河、两败俱伤。即使袁崇焕在野战中击败了皇太极,朱由检也不会放过他。建州不满万,满万则无敌。若袁崇焕剿灭皇太极,那袁崇焕不但在大明史上的地位远超徐达常遇春,在青史上亦超越卫青霍去病!这置他朱由检于何地?想起赵匡胤的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朱由检会不发抖吗?
关宁铁骑,天下无敌前面就是覆山倒海的三万女真骑兵,身后是紧锁的广渠门和杀气腾腾的御林军,夹在中间的是袁崇焕和他的九千关宁铁骑。
袁崇焕木然地立在雪地里,他脸色苍白,嘴角抽搐,眼前一片模糊,手紧紧握着胸前的战袍,头深深地扎了下去,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叹出一口长长的气,随后念起了满江红。紧接着祖大寿在念、吴三桂也在念,再接着原野上的九千关宁铁骑都在念。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满江红啊,满江红,就像这漫天大雪似的覆盖着袁崇焕和他的关宁铁骑。。。
四、千古奇冤:忠魂依旧守辽东
阴森寒冷的天牢里。。。
“袁崇焕,你看谁来看你了?”
一黄衣男子站在袁崇焕的牢外,他招手挥走身边的侍卫,脱下衣帽,竟是朱由检。
“袁崇焕,明天就是你的死期,凌迟三千五百四十三刀!” 朱由检冷冷说着,或许他正期待袁崇焕向他跪地求饶,满足他高高在上的皇帝心态。
袁崇焕没有看朱由检一眼,而是木无表情念起了当日写的诗,“太息弓藏狗又烹,狐悲兔死最关情。家贫资罄身难赎,贿赂公行杀有名。脱帻愤深檀道济,爰书冤及魏元成。备遭惨毒缘何事,想为登场善用兵。”
朱由检想起了那日广渠门大捷,那一战从早打到黄昏,八旗兵终于不支败退,关宁兵,不,应该是袁军,直追杀到运河边上。城上观战的崇祯皇帝百感交集,硝烟中的袁崇焕挥舞着剑,仿佛用鲜血勾画一般,盔甲里是一颗誓不低头的雄心!朱由检的心情一会充满了喜悦,袁崇焕以九千兵马打败数倍以上的鞑子,保卫了他和他的江山,但另一会又恐惧到了阴森发抖的地步,袁崇焕可以打败皇太极, 也可以威胁他朱由检的帝位。
但见回师的袁军如黄河入海漩涡中心似的将袁崇焕围住,一时间消失在朱由检的眼里。朱由检正好奇着,忽然间却闻地震山摇的欢呼,“袁督师威武!”定睛一看,袁崇焕已被袁军抛上半空,这高耸入云似的欢呼,直让城墙上的朱由检仰视,震耳欲聋的是“袁督师威武”而不是“崇祯皇帝万岁”!刹那间,朱由检差点瘫倒在地,幸亏太监王承恩在旁搀扶着。
想到这,朱由检骤然变色,“袁崇焕,我就是讨厌你这目空一切的个性!天下人没有一个敢忤逆朕,就你袁崇焕自以为是,不把朕放在眼里!所以朕要将你凌迟处死,要让你以国贼之名遗臭万年!”
袁崇焕大笑不止,“皇上说的对,我确实认为当今大明风雨飘零,只有太祖太宗之类的英主才能拨乱反正,而皇上你。。。” 袁崇焕摇着头,“志大才疏、好高骛远,又薄情寡义、刚愎自用,绝非中兴之主!”
朱由检咬着牙,“所以朕要杀你!”
袁崇焕还是没有正视朱由检,而是略带伤感说着:“皇上要杀我最重要的原因并非袁某认为皇上非圣君,而是皇上忌惮袁某号令辽东铁骑!皇上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袁崇焕!先是将满桂大军调进山海关,脱离袁某指挥。随后京师之战,不许我部进城!最后竟以莫须有的谋逆将我凌迟处死,还要让我背上千古骂名!”
朱由检目露凶光,“袁崇焕,好些人说你不识时务,可今日一见,你还是洞悉世事啊!不错,你镇守辽东,劳苦功高!但朕不能忍关宁军眼中只有你袁崇焕而无朕!”
袁崇焕抬头叹气:“皇上若是李世民之类的明君,何苦惧我掌握关宁铁骑!皇上不仅无力挽狂澜的能力,更无虚怀若谷的胸襟!袁某早已提醒皇上鞑子或从喜峰口入侵,皇上不听,以致京师百姓受害。皇上不自我反省,还为了堵悠悠众人之口,诬陷袁某引鞑子入关,好让皇上永远正确。皇上,我说的对吗?”
朱由检喝道:“袁崇焕,你说的太对了!京城百姓群情汹涌,个个都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你将是大明建国以来最大的汉奸!只有你的死,才能证明朕永远英明正确。”
“果然是功到雄奇即罪名!” 铁窗突破,一人翻入,手持长剑指向朱由检,“朱由检,你真是一个薄情寡义的昏君,若非袁大哥救你,你早已国破家亡,你却恩将仇报,不但要害袁大哥,还要诬陷他为国贼!与其让大明亡于你这个昏君之手,还不如我先杀了你这个昏君!”
“护驾!”朱由检赶紧叫着!然而这些侍卫岂是令狐大侠的对手,大侠双手用力,银剑一闪,大批锦衣卫倒地。
“今日我要为天下人除害!”令狐大侠握着宝剑对向朱由检!
“令狐兄弟,不要杀崇祯。”袁崇焕用那微弱的声音叫着。
袁崇焕紧紧握着令狐大侠的手,含笑着说:“令狐兄弟,袁某一生人最大的荣幸就是结交了你这个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哥哥临死前,拜托你两件事。”
令狐大侠扶着袁崇焕,想起那日广渠门大捷后,朱由检竟然让堂堂的大明蓟辽督师兼兵部尚书袁崇焕坐着竹篮上吊入城!
“皇上有旨,宣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蓟辽督师袁崇焕进城。” 一尖锐声从城上传来!
袁军听到这阴叫声,都知道此去凶多吉少,无不在原野上痛哭着,“督师,三思啊!”
袁崇焕看着伤痕累累的辽东大汉,无奈地摇了下头,然后缓缓走向竹篮。
此时,令狐大侠策马奔来,远远喝道:“袁大哥,不要进城。”
只见袁崇焕站在竹篮边,面孔布满了水,却不知是泪水还是雪水。
“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蓟辽督师袁崇焕速速进城。” 那令人惊恐的尖锐声再次从城上传来!
忽然间,袁崇焕转过了头,令狐大侠和袁军大喜,都以为袁崇焕改变了主意。
袁崇焕站在冷风里,对着令狐大侠,那深沉的双眼满是哀求,宽大的门牙紧紧咬着吹裂的嘴唇,胸脯就像波浪起伏。
功到雄奇即罪名直到那令人毛骨悚然如同来自地狱的尖叫声第三次传来,“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蓟辽督师袁崇焕速速进城上殿,不可有误”,袁崇焕才闭上了眼睛,任凭泪水直流,他慢慢踏进了竹篮,深知去的是万丈深渊,但问心无愧!在半空中,用颤抖的舌头对着令狐大侠说:“若崇焕有所不测,还请令狐兄弟照顾我的儿子成志,拜托了。”
看着袁崇焕坐在竹篮里徐徐被拉上广渠门的城头,祖大寿、吴三桂等大汉们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令狐大侠也跟着流泪,因为他们都知道,朱由检不会放过他们的督师。泪水如同辽海的大浪,奔啊奔,直把地上的大雪都融化了。
回到现实的天牢里,令狐大侠说:“袁大哥,先别说话,我带你杀出天牢!”
“不!我不能走!相信天牢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令狐兄弟若带上我肯定出不了这天牢,哥哥不想你为我送死。再说我若走了,天下人都会认为我是国贼!今日袁崇焕虽然受冤,但总有一天世人会知道我的冤屈,还我一个公道!”
“大哥!你何必如此愚忠!”
“岳飞也很愚忠啊!令狐兄弟,哥哥求你两件事!”
“别说两件事,就算两百件,我也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袁崇焕的眼神露出一丝光彩:“拜托你照顾成志,让他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令狐大侠抹了下眼泪,在袁崇焕的耳边轻声说道:“袁大哥放心,成志现在华山。”
袁崇焕那悲凉的脸绽开了笑意,“第二件事,就是求你不要杀崇祯,也不要让成志去找崇祯报仇!”
“袁崇焕,你也知朕真是真命天子,是天下共主,是杀不得的!朕是皇,你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朱由检狂笑不止!
“不!这个昏君害了哥哥,害了大明,我一定要替天行道,袁大哥不要挡着我!”令狐大侠正要起身,却被袁崇焕用尽余力抓着,“我是大明的子民,断不可做弑君之事。再说,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朱由检倒行逆施,必遭天谴,何必要死于你的剑下,弄脏了宝剑,这个昏君会有报应的!”
令狐大侠含着满眶热泪沉重点着头,这是他一生人之中最难答应的事。
忠魂依旧守辽东袁崇焕宽慰着笑了,念起了写下的绝命诗:“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
结:忠烈武棱
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
寒风一吹,皇城里的落叶便无情地飘向苍茫大地,片响之间又归于沉寂。此时此刻,冥冥宇宙也没有半丝力量让这落叶重回枝头、鲜绿如玉,就像这潮起潮落、轮回转世的年代,无可阻止。然而初春的风正徐徐吹来,凋零的花朵、泛空的树林、满天的伤感,或许在两三个月后便能滋养出新的生命,延续甚至超越以往的美丽。
皇宫响起了一阵钟声,它的声势就像没有上扬的曲调,接着越来越弱,先是回响在皇宫里,却被高墙挡了回来,随后满满地埋没在落叶中。
钟下,一个身穿黄袍的人,像堆烂泥似的瘫在地上。衣着虽是华丽,却沾满灰尘。他披头散发、垂头丧气。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只见深陷的眼眶布满血丝,看似好些天没睡。脸部暗淡无光,犹如死灰。他想站起来,却突然觉得自己的肢体骨骼软绵绵、轻飘飘,没有任何力量来支撑。虽然只有三十来岁,却虚弱得像地上的枯叶。跪在他旁边的是一个五十多岁宦官打扮的人。
“陈演呢?魏藻德呢?快叫他们上朝!朕要和他们商议退敌!”黄衣人有气无力地叫嚷着。
“皇爷,您不用叫了,陈演魏藻德是不会来的,闯贼的大军已经进入京师了。皇爷,咱们还是走吧。”
“诸臣误朕!诸臣误朕!诸臣皆亡国之臣,皆可杀!可朕并非亡国之君啊,为何要承担这亡国之运?!” 这就是明朝最后一个君主,崇祯皇帝朱由检,身边的太监是王承恩。
忽然间,一人提剑杀来,那人浓眉大眼,肤色黝黑,见到朱由检,正是仇人见面,格外眼红,“朱由检,我乃蓟辽督师袁崇焕的儿子袁成志,今日要为我爹爹报仇!”
朱由检绝望地闭上了眼,王承恩则挡在崇祯的面前,咚咚地向袁成志磕头,“老奴求你了,不要伤害皇爷。”
袁成志的脑海只想着父亲的惨死,“爹爹,孩儿今日替您报仇了!”忽然噹的一声,手中的剑被架开。
“成志,不可杀朱由检,这是你爹爹的遗言。”剑光闪烁之下,一人从天而降。那人身影修长,面孔虽饱经沧桑,但轮廓分明,长方脸型,剑眉薄唇。
“令狐叔叔,爹爹一心救国,却被这昏君害得凌迟三千五百四十三刀,伏刑之惨情,毛骨悚然,古所之未闻!京城百姓误认爹爹通敌,生吞他的骨肉!爹爹皮外之肉早已沽清,刽子手再开膛出五脏,爹爹被割得就剩下一副骨架,还没断气!” 袁成志胸前的衣服顿然湿润。
令狐大侠长叹一声,看了下门外的苍穹,正是无比凄凉,一声寒鸟哀鸣而起,斜斜掠天而过!刹那间,仿佛在朦胧中看到了袁崇焕的音容。“成志,你爹爹临终前,深知你一定会找崇祯报仇,他千般嘱咐我一定要阻止你。崇祯虽是个无道昏君,但他毕竟是大明的皇帝。除了京师些无知百姓,天下人都知你爹爹是冤枉的!你若杀了崇祯,天下人会怎么想你?会怎么想你爹爹?他们只会认为,你爹爹是奸贼,这岂不是毁了你爹爹一生的忠义?李自成的大军已经杀进了京城,大明亡国在即,与其让你和你爹爹负上弑君的罪名,还不如让这昏君自灭自亡!”
“令狐叔叔说的是,我只顾着报仇险些害了爹爹的英名。”
“朕自登基以来,宵衣旰食,殚精竭虑,要中兴大明!是周延儒,是温体仁,是陈演,是魏藻德这些奸臣害了朕!朕非亡国之君,诸臣皆亡国之臣!”朱由检哀嚎着。
“朱由检,这些奸臣还不是你这昏君提拔重用的?若袁大哥在,你和你的大明江山会落得如此下场吗?” 令狐大侠鄙夷看着瘫在地上的朱由检。
“令狐大侠,老奴当日亦知袁督师是冤枉的,多次苦求皇爷放过督师,可皇爷一意孤行!每每想起督师蒙难,老奴皆痛心疾首!皇爷啊,如果督师在的话,闯贼又岂能攻入京城?大明又怎会受这灭顶之灾?皇爷,您好糊涂啊!可是令狐大侠、袁少侠,大错已经铸成,如今大明已是回天乏术!天大地大,已无我家皇爷容身之地。老奴只求您们,放过皇爷吧,让他体面地走吧。”王承恩那红肿的双眼哀求着令狐大侠和袁承志,泪水蔓延成一地的哀鸿。
看到令狐大侠和袁成志没有为难的意思,王承恩扶着朱由检行走在凄凉的细雨中,冷风穿过二人的肌肤,直抵骨髓深处。到了煤山下的老歪脖子树,朱由检不顾树下泥淤,他双手击地,灰发乱舞,泪如泉涌,声似鸟亡哭泣,“诸臣误朕!诸臣误朕!朕非亡国之君,为何要担这亡国之运?朕不甘心!不甘心啊!”
若督师在,明或不亡崇祯十七年三月十九日,朱由检于煤山老歪脖子树自缢身亡,和他对缢的是太监王承恩。
令狐大侠和袁成志一起默默走出京城,外面雨淅淅沥沥,一滴一滴打在二人的身上,溅起的水花如同万马齐㗒。
“令狐叔叔真是个大侠!”
“你爹爹才是真正的大侠,为国为民!若你爹爹不死,大明和大明的百姓都不会遭此一劫!”
正是“袁督师之丧于谗间也,天下震动,鬼神号泣,明社遂屋,余祸烈烈,波荡至今。呜呼,天下才臣名将多矣,谗死亦至伙,而恻恻于人心,震惕于敌国,非止以一身之生死系一姓之存亡,实以一身之生命关中国之全局,则岂惟杜邮、锺室、凉风、金牌之凄感也。假若间不行而能尽其才,明或不亡。。。”
注:“碧血剑”是我读的第一本金庸小说,第二本则是“笑傲江湖”,所以本文结合虚构了“令狐大侠”和袁崇焕的故事。读完“碧血剑”,和作者金庸及大部分的读者一样,记得了袁崇焕,他才是整套“碧血剑”里真正的英雄,真正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2018年游东莞“崇焕故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