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驰,这个时代不需要你了
今天一早,“周星驰”的名字一下子占了两条热搜。
一条是有香港娱记称“星爷有新婚妻子鼓励”,引发“周星驰已婚”的猜测。
另一条则是#周星驰否认已婚#,来自周星驰助理陈震宇的辟谣:“假的,希望个别媒体别再博眼球蹭热度!”
距离星爷上一次的热搜,似乎还是去年宣传贺岁片《新喜剧之王》的时候。
这个和娱乐圈若即若离的男人,跟随他的话题似乎永远都是关于电影。对于他的感情生活,这些年来一直毫无波澜。
想起周星驰当年宣传《西游降魔篇》时曾接受柴静专访。
柴静:“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周星驰:“应该没机会了吧,我现在这个样子,你看还有机会吗?”
寥寥几句,却说出了无数影迷的“意难平”:星爷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的紫霞仙子呢?
成为“喜剧之王”
1992年,周星驰事业最巅峰的一年。影院上半年排片全是他的电影,工作全年连轴转,片酬从300万飙升到了800万。
这时的他离开名不见经传的主持界已经4年,《赌圣》的一夜爆红终结了他旷日持久的龙套生涯。如今的问题是,如何超越演员身份让观众记住自己。
周星驰有着天马行空的创作欲。所有欲望都有两面:成就与伤害。
从《鹿鼎记》开始,周星驰就有了太上导演的江湖名号,片子虽是王晶,可道具,台词,演员站位,尤其是喜剧效果,能管的不能管的,他都插手。
有时候会成功,就像1993年的《唐伯虎点秋香》,尽管巩俐高冷,敦实,格格不入,还是被片子本身的超强类型化风格压住了。
在这一点上,2001年的《少林足球》、2004年的《功夫》如出一辙。
《功夫》但大部分时候,全方位的插手只导致了失望。
《大话西游》耗时半年规划,也耗尽周星驰心血。时间线错综复杂,感情线过于私人化,呈现的方式更是前所未有,不再是类似B级的港式粗糙与快当,而是彻底的“脏乱差”,最终导致观众集体吃不消。
做配乐的赵季平看了剧本,惊了一跳,不知如何配乐。亲自到拍摄现场去看,满眼都是牛肠子,配完乐后,恶心得不让在电影上署名,坚决撇清关系。
《大话西游之大圣娶亲》赵季平是对的,至少在当时是对的。DVD时代尚未来临,80后新力量还是中学里的少年娃娃。周氏喜剧还未受到盗版VCD的庇护,普通观众即便是认同这种风格,也抵不住主流学院派的影响。
整个90年代,《大话西游》是失败的典型。不只是感觉上的失败,而是真正技术上的失败。因为《大话西游》,周星驰的彩星公司破产了。
破产没有让周星驰放弃。
“我养你吧。”
1999年,《喜剧之王》横空出世,张柏芝一夜爆红,周星驰重新站上了票房满仓的巅峰。
不仅是香港,内地也有了无数周星驰的粉丝。年轻人躺在家里的沙发上,靠着电视一遍又一遍地重播来消磨午后时光,全球最大的DVD销售商还有7年才宣告破产,市场处在下行阶段,但对于内地的一切都新鲜得像是刚到岸的航运水果。
最好的例子,便是《大话西游》,当年被批得体无完肤,如今一张盗版30元,自两年前起,北大校园便有了狂热粉丝。
周氏喜剧风,无厘头台词,以及同样风格的主演(周星驰本人)、配角(吴孟达,如花,石榴姐,陈百祥等),在观众心头注入了高识别度的强心剂。一个硬币有两面,这当然是好的一面。
而不尽人意的另一面,便是观众很容易将真实的周星驰定位为银幕上的周星驰:那个不断在红尘里摸爬滚打,绝不认输,超级搞笑的家伙。
并且,乘风破浪后,总能破局。
与时代正面交锋
2009年,微博起航,网红时代来临。新闻的传播渠道不再官方和单一,一件事的讨论要么飞速上热搜,要么加重舆论的导向。
与其说,事件本身引人注目,还不如说围绕事件之外的舆论更能炫动人心。
内地,是个竞争残酷的“势力”天堂。2000年,杜琪峰决定北上,直到现在,观众的记忆还停留在他90年代的黑帮片。
钟丽缇与蔡少芬很幸运,可饭前饭后的谈资,还是当年香江的美人鱼以及给富豪做女友的往事。
周星驰很幸运,当年看DVD成长的一代,已经长大了,周氏喜剧就是他们心中繁忙生活中最柔弱的绿洲。
《长江七号》《长江七号》在2008年上映,评分6.6,刚及格,讨论尚集中在文艺青年聚集的豆瓣。
到了2013年的《西游降魔篇》,爱憎开始明显对立。有人说,这才是中国拿得出手的魔幻片,有人恨它。也有人说,“不管怎样,还是爱星爷。”
2016年,《美人鱼》上映,“我们欠星爷一张电影票”的声音更响亮了。
然而,不到两年时间,2017年《西游伏妖篇》上映,评分5.3,舆论从我们欠星爷电影票,迅速转向“我们欠的票,早还了”。
《西游伏妖篇》到了今年,《新喜剧之王》上映,桥段是最熟悉的,讽刺更厉害了,同时分裂也加重了。
喜欢星爷的有着十几年观影史的人评价都挺高的,并且逻辑自洽。不喜欢的,只说所有的搞笑里都露着疲态,不再是笑中带泪,而是卖惨卖出童话气质。
怎么了?
周氏喜剧的魔力失效了?
又或者,随着时间的推移,内地市场也完成了对香港市场的镜像转换,喜剧之王想要被人理解,还需要另外的20年?
社交时代的喜剧
20年,尤其20到40岁这个期间,相当关键。
郭敬明,在2013年推出的《小时代》系列成功抓住了个人粉丝效应的末班车,极尽浮夸,笑点尚在。
那时候他大多数最为忠实的90后粉丝,还未真正进入社会。
韩寒,进入电影资本市场后,则凭借更多的个性化赢得了观众的喜爱。
《三重门》的出版,50万版税收入拉高了他闯荡未来的起点,辍学生——韩寒现在的论调站在了完全相反的立场——这个标签的酷与洒脱的印象依然隐隐作痛于年轻人的浪漫主义的想象里。
《后会无期》是最文艺,最韩寒的电影,6.29亿落袋。应该很不错了。但韩寒以及所有投资人,显然希望分到更大的蛋糕。于是《乘风破浪》来了,10.46亿。到了2019年,《飞驰人生》与沈腾合作,走喜剧加情怀路线,横扫春节档,17.17亿。
不难想象,韩寒接下来的电影动作。
《飞驰人生》而在此之前,喜剧的资本魔轮在徐峥和王宝强的手中。
那年《人在囧途》上映,收入不多,但就像给“囧”字打了广告,之后的《港囧》《泰囧》这种带“囧”字的喜剧,票房分别狂飙至16.14亿与12.67亿。而这些,在去年7月暑期档上映的《我不是药神》面前,只能算零头。
同样以“笑”迎人,怎么星爷的“笑”就不起作用了?
别的很难对比,同期上映的《飞驰人生》与《新喜剧之王》大概能说明问题。
一是面对困境的不同方式。
《飞驰人生》,一看片名就知道,这是一部关于梦想,奋斗,从窝囊走向辉煌的以日常困境反应人生的喜剧。
开篇用的便是老套路:一个因意外被禁赛的赛车手,终于迎来了禁赛最后的一天,他穿上了曾经火红的战衣,要再次复制他年轻时的成就。他必须再成功一次,因为作为单亲爸爸,儿子5岁了,是该见见世面的时候了。
如果你是周星驰的粉丝,这些桥段应该记忆深刻。
《少林足球》里,吴孟达年少轻狂,没顶住踢假球收钱的诱惑被队友一坑到底,从此名誉尽毁,越老越像拾荒者。
他想崛起吗?当然想,可受限于右脚残疾的现实阻碍。他想一生沉沦吗?他已经上路了,在遇到会中国功夫的星(周星驰 饰)之后,他几乎是把所有星给予的正能量挡在外面,继续蹉跎。
《少林足球》《飞驰人生》里,五年失败期是如何熬过去的?用一段MV似的鸡血满满的回忆就掩盖过去了。
灯光打得很足,失败失业了五年的单亲父亲,依然张扬,好似一名刚考上重点高中的初三生,不知人生几何。
与韩寒相比,周星驰就残酷多了。《少林足球》里,失败既是失败,更是一种人生,一个大多人再也抓不住的机会。无论如何你做不到加速快进,走出人生的泥潭。
黄金右脚吴孟达失败了,自认废物一个,连尿尿都不愿去厕所。其他人也同样失败,大师兄做酒保,天天被人骂。二师兄洗碗洗到中年,头都秃了还在洗。六师兄,拿手戏蜻蜓点水,如今胖成了猪。
困境在此,入容易,如何出?
《新喜剧之王》更明显,女主的人生困境简直像魔鬼一样揪着她不放,残酷到让人胆怯,漫长到让人厌烦。
正是这种残酷与漫长,让人容易联想到自己的日常,联想到无法摆脱的困境,从而反过来讨厌电影本身。
《新喜剧之王》二是对待人生经历时的不同态度。
重回巅峰,容易吗?在《飞驰人生》里,是容易的。痛苦缺失,只有向梦想不断靠近的步步为营的笑点。
没有人租赛车给张弛,他们就去废车场找以前的车。车已经成了车架子,以一堆废铁的姿态,等待着它的主人。取的时候,还不能正大光明地取,要半夜里,偷偷摸摸地充满笑料的取。
车架子回来了,第一个困难顺利解决。第二个来了:如何将车架子组装成车?
钱不够,只好去拉赞助。可每去一处,都像是大佬走穴要出场费的感觉,期间还附赠没有自嘲效果的俏皮话。
《飞驰人生》最后的赢也赢得像脱离的现实生活,进入了纯粹浪漫主义的广告时间。
《飞驰人生》《飞驰人生》从失败到辉煌有多顺当,《新喜剧之王》就有多肮脏,卑微,逼得人不忍卒观。
它一反常态,越细看越不好笑。
如梦是个有演员梦的实干派。梦想能驱动她承受来自日常的任何打击。于是,我们看到她可以十年如一日地跑龙套。可以头插菜刀道具,面带女鬼妆容回老家,也可以忍受完全没出息的男友。
这种“承受”正好补足了《飞驰人生》自带光圈的失败者存在的荒诞感,但与其同时,也让观众更痛苦。
如梦被生活折磨得千疮百孔,去做了外卖员。很惨,难以承受。而我们看到她穿着工作服,摔倒在雨天的路上时,那一刻,观影的愉悦彻底终结了。
《新喜剧之王》王宝强饰演的马可也一样。梦想给了他繁华的前半生,他却事故不断,对口型,耍大牌,吹毛求疵,败光了后半生的人缘后,只好在水货编剧的片子里打转。
看他的戏,你不免出神,这个浮夸,堕落,自带乡巴佬气质的自大狂马可,难道不是平行世界的王宝强?
《新喜剧之王》可以说,《新喜剧之王》对观众很不友好,它让电影院里的人想逃,逃进《飞驰人生》那自带爽感与曙光的假性失败里。
喜剧咖的精神归宿
“以前觉得把人演成那样很可笑,现在发现人真的就那样。”
这句话是网友张Ender在回答“为何我年龄越大,看周星驰的电影越觉心酸?有不少人这样吗?”时最为大众认可的回答。
不止周星驰的喜剧,所有伟大的喜剧都有催人泪下,笑得面无表情的功效。
《城市之光》里卓别林,一个无法被资本成功异化的车间工人,一直以来都兢兢业业工作,最后变得疯疯癫癫,只要看到类似螺丝扭的东西都要去调整一下,连女士身上的纽扣也不放过。私底下,卓别林也说曾患抑郁症。
最为人熟知的金·凯瑞也因为心情低落,远离银幕十几年。等他回来时,专属的金氏搞笑里,有了更多的自我和深情。
比如,悲伤的蓝色。
比如,忧郁的独白。
比如,更直接的,拍片表明立场。
罗宾·威廉姆斯,则更悲剧,2014年离开了人世。
《死亡诗社》悲伤与搞笑,如影随形。周星驰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几年来,他的消息,从来都是隐隐绰绰。
唯有那张标志性的脸不断泄露着主人的状态:
30年前,他呆滞,无神,向往能成为偶像李小龙。25年前,他拍出了最心仪的作品,却只能在学院派的群嘲中苦笑度日,如今,作品创意果真每况日下,渐渐当不起“喜剧之王”的名号。
他怎么了?
他向来如此,变的是时代。
2000-2019年,电影江湖数次激变。老谋子拿出《英雄》和《十面埋伏》,最终落脚于家庭小品《归来》;
陈凯歌致力于摆脱《无极》里“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的段子嘲笑,从《梅兰芳》走到不像出自他手的《搜索》,尝试了无数次,直到《猫妖传》才终于挽尊。
纵观老一辈的电影,讲述的还是他们最感兴趣的事,并未真正与新一代青年挂钩。
但像韩寒这样的半路导演,反而没有负担。他们从市场中学习,精准的笑点,精确的跟风再配上点个性化的作料,便可以将观众收入囊中。
《前任》系列的成功已经证明了把困难当做闪光背景,像个百毒不侵的Playboy一路玩过人生才是部分观众最喜欢的套路。
我们不需要周氏喜剧了吗?
不,是害怕它。
快节奏的生活,租房压力,对婚姻的不信任,让一个独立的人走进电影院,决定陷入周遭一片漆黑,仿佛孤身一人的禅定境界时,爱情与人生——哪怕只是与现实有一点接近,哪怕只是其中之一单独出现在那硕大的银幕上,都会让他倍感孤独。
这时,爱情必须成为一张没什么嚼头的薄饼。
而这,或许能契合,但却是周星驰无法完全让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