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托邦08|离灯
点一盏离灯,诉一地衷肠;
饮一壶浊酒,梦一场离殇。
灯上元节,玉兰城灯火漫天,烟火璀璨,仿若在浩瀚苍穹,点点灯火,明明灭灭,如辰星一点。
此时的江上,寒气凉凉,有一叶扁舟,挂着一盏灯。船上只有一个人,倾夜。
倾夜容颜俊郎,身形挺拔,有俊逸出尘之态。他着蓝色衣衫,披着白色兜帽裘衣,立在桥头望着不远处的喧嚣。
每到元夜,倾夜总会到这里来走一遭。他本是天上难得一见的战神,受众神敬仰,本可以睥睨四海,却只愿守在这。
只因,这里曾有她。
倾夜又喝了许多酒,重复说着那一段往事。这个故事我已经听了三百年了,倾夜也讲了三百年。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忘记,我只知道只要灯不灭,我便还要听下去。
我叫阿蕊,是那盏离灯。
倾夜是我的主人,却又不是。因为真正点亮我的,是玉锦——玉兰城的主人。六百年前,为守护玉兰而亡。
六百年前的那天,是玉兰城的三月,注定不平静。
天,破晓。
太阳光刺破天边的云层的时候,玉锦已站在城楼上,一袭红装,明眸皓齿,唇红似火。
风拂过,夹杂着一丝杀气。她的长发,随风扬起;她的红色披风,飒飒作响。
她微微昂头,看着城外的魔,眼神轻蔑,且无畏。
百姓被安置在山洞里,他们神情悲戚,双手合十,祈祷玉锦能带着他们度过这场浩劫。
城外的众妖,黑压压一片,他们的目光落在最前面——一个带着黑色面具,浑身散发着黑暗、阴冷的气息的魔——魁,众魔之王。
他望着城楼上的女人,问道:“没想到,这玉兰城的主人,竟然是个女子。”
玉锦没有说话。
“离灯呢?”魁问。
闻言,玉锦左右一手,一盏灯便出现在空中。灯,是一盏普通的灯,没有光泽,甚至锈迹斑斑。
离灯乃神物,有无上力量,可颠倒乾坤。而这灯,毫不起眼。
身后的妖,一阵哗然。他们实在不相信这是魔君苦寻三百年的东西。
魁眯了眯双眼,飞身跃至城楼,欲夺离灯。玉锦见状,向后退了几步,冷冷道:“魔君,可是看清楚了?”
怎么会看不清呢?无论它如何斑驳,他总不会忘记的。魁无言站在那里,身上的气息愈发黑浓。
他在生气!
离灯就在两人之间悬浮着,他却不敢去拿。
“没想到,堂堂魔君,竟然害怕一盏灯!”玉锦嘲讽道。
“你!”魁身形鬼魅如风,飘至她面前,掐着玉锦的脖颈,怒道,“你说什么!”
玉锦冷冷一笑,并无怯色:“五百年的事,魔君难道忘了吗?”
魁怔了怔,即使过了五百年,他仍然清晰记得离灯力量。
五百年前,魁携万妖攻打天、人两界,所到之处皆为尘土,所向披靡。为了维护天地安宁,天帝不得不请出战神——倾夜。
彼时,倾夜正在飘渺山锻造离灯,两人在缥缈山打了七天七夜,仍未分出胜负。倾夜明白,这样打下去根本不会有结果,于是便让离灯提前出世。
没有人看见倾夜是如何点亮离灯的,只知道离灯燃起,万物隐,魁终不敌受伤,同时却也被魁打碎掉落凡尘。魁至此沉睡,倾夜也消失不见。
两百年后,魁醒来,发誓要找到离灯,要让他为己所用。找了整整三百年,终于在玉兰找到。
但这三百年里,离灯从未被点亮。
离灯具有灵性,谁点亮离灯,谁便是它的主人。
“哼,”魁冷哼一声,见玉锦脸上青筋暴起,又看了看离灯,收回了手,问道:“怎么点亮它?”
“不知道。”
“找死!”魁吼道,“你若是不说,我便杀尽全城百姓!”
玉锦恶狠狠地看着他,咬着下唇:“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什么意思?”
玉锦摇摇头,她的确不知道。这句话,是倾夜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盏灯也是他交给她的。那是在一场旷日持久的场站上,倾夜带着离灯走到她军帐中,说有退敌之策,只要她愿意守护一物。
当时,玉锦已经没有办法,只有相信他,并向他发誓会用尽一切去守护。
战争又靡战了两个月,倾夜在一旁献策,待战事终了,她也再没见过倾夜。只留下了这盏灯,和玉兰百年安宁。
倾夜说,不可违背誓言。
可如今,要为了玉兰而食言了吗?
不,不能。她看了看魁,暗自下了决定。
她用意念在自己掌心划了一道血痕,又将手握成拳,让血滴落在离灯内。
魁不明所以,只是静静得看着她。
忽然,离灯渐渐退去了锈迹,取而代之的是通体的白玉,玲珑剔透,同时散发着白色的光。随着血越来越多,光也越盛,且刺眼。
而玉锦也慢慢升到空中,被光包围,同时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
待白光散去时,哪里还见她的身影,而离灯已被点亮。
原来,要以命祭灯。
天地骤然变色,狂风忽至,飞沙走石。
“好久不见,魁。”黑暗中,有声音幽幽。
魁见离灯已被点燃,心中狂喜,哪里在意有人在叫自己,一心只想得到它。怎料他还未走近,离灯便自己飘到他手里。
他大喜,将离灯高举,对着众魔哈哈大笑。
此时离灯却灭了,风也停了。周围仍是暗黑一片,毫无声响。蓦然,离灯忽然发出一道白光,不过这次白光犹如剑锋,从群魔中划过,最后直逼魔王而来。
魔王闪躲不及,正中心脏,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群魔灰飞烟灭,只剩重伤的魁。
魁望去,又是一派风和日丽。
离灯安然飘在空中,旁边站着一个人,倾夜。
每次听到这里,我总要问一句:“玉锦呢?”
倾夜总是不回答,只是看着我,温柔得笑着。
他说,你的城,从此我来守护。
我无奈摇摇头,他又开始说醉话了。
这时,他总会躺在我怀里,静静睡去。
我望着渐行渐远的玉兰,蓦然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