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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春住(四)

2023-03-27  本文已影响0人  看风景的我

那天舞会我玩得很开心,还连带着长了见识,于是后来几回何家的邀请我都去了,每次都有新玩意儿,各种香水,留声机和唱片,西洋魔术,我还学会了打台球,当然是何应谦教的。

流言蜚语渐渐传开,说我与何家二少走得近,关系暧昧。我大概猜得出始作俑者是谁,也不恼,何应谦这人挺合我胃口,足以为友,更进一步似乎也不是不行。他家虽只是商人,但现在这世道,富商巨贾与朝廷官员俨然平起平坐,再不是末流人物。

我托着腮坐在窗前,拈起银勺拨弄桌上一匣子沉香屑, 觉得自己考虑得很是理智,却挡不住双颊泛上的热气。匣子下面压着一张下午刚送来的印花笺,题着何应谦秀逸的字迹:“海棠枝上东风软,乍相逢,青裙玉面。一枝纤袅映浮云,不道芳春晚。”是初次见面的场景。原来这人不止喜欢西洋玩意儿,诗词也有些涉猎。

随诗笺一起送来的还有请帖,邀我这月二十日去西郊马场。上次我们一起去宝岗赛马会,我说了句“真羡慕那些骑手”,他就说要教我骑马,今日果然巴巴的送了帖子来。

那天我见他兴致很高,就没告诉他,其实我小时候就跟父亲学会了骑马,只是来了羊城以后不大方便,才会羡慕那些骑手。既然他要教,我就假装跟他学,到时候露一手,准能吓他一跳。

“阿萝,笑什么呢?”刚想到父亲带我骑马的场景,就听到他的声音,我这才发现,自己果然在笑,嘴角都翘起来了。我把纸笺藏起,转身迎上去:“刚合了一料不错的香。爹,您今日怎么没去大营?”

“你呀,正事不操心,专爱留心这些杂务。”

“调香可是很有用的,上次给您配的兰陵酒,您不是也说好吗?还有那回您睡不好,给您屋里熏的安息香,您觉得怎么样?”

“好好好,阿萝调的香,当然好!你从小就聪明,唉……”我爹嘴上夸我,却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爹?发生什么事了?”

爹犹豫着,但最终还是开口了:“阿萝,这些天……你去何家的宴会是不是多了些?”

原来如此,爹一定是听到外面的传言,才放下军务来找我确认。我斟酌了一下,准备先给爹透个口风:“是啊,您不是让我多看看嘛。爹,我要是真看见顺眼的了,您准备怎么办?”

“是何家二少吗?”我爹语气越发沉重,“阿萝,不成的。这几日总督一直找我麻烦,我托人打听过才知道,朱总督有意与何家结亲,将他家小女儿嫁与何家二公子,只是还没定下婚约。阿萝,羊城青年才俊不少,换一个吧?”

总督?朱碧云?使这等手段,也不怕人耻笑。可是朱碧云一腔小女儿心思也就罢了,总督怎么也?何家虽是巨富,对于羊城总督来说,地位还是低了些,何至于此?我这么问阿爹,爹苦笑着摇头:“缺钱啊!”

缺钱所以要官商联姻?更不应该了,总督大人缺钱,这话说出来似乎没人信,羊城地处要津,番商云集,市面富庶繁华,我所见之处无不歌舞升平,商税厘金又重,总督怎会缺钱?

我拿这话问阿爹,他只剩叹气:“你不知道,羊城关税虽多,都让朝廷还了条约赔款,征收的厘金一层一层卡下来,落到府库里能有十之二三罢了。这一府上下开支都指着厘金,入不敷出,总督大人瞧上了何家的番商路子,想着从中挣点出息,好填窟窿呢。唉,别的不说,就连军饷也欠了几个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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