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捕捉器(上):你有多久没有真正的笑过了
微笑捕捉器
“实验编号903已无生命特征,存活时间为五十六年整零一时十二分三十五秒,已回收实验体的录像,共六个片段,存储在机密硬盘,安全性:高。汇报完毕,进行下一个实验体回收……”机械的女声从广播里传出,洁白的实验室内共有三十名科学家,他们都听见了这广播。他们第一反应是为这名实验体默哀。
短暂地默哀后他们露出了贪婪的眼神,争先恐后地冲至播放记录片段的屏幕前。
屏幕虽有两米长宽,可他们依旧是要抢夺最前面的位置。
“六个片段?!竟然有六个!这是实验体里最多的吧。”一名争夺到靠前位置的科学家摸着长胡子说道。
“没错,这是最多的,在这种社会体制以及环境下能有十个片段,他是一个幸福的人,拥有高尚的灵魂。”站在比较后面的女科学家推动有些滑落的眼镜说道,在这过程里她不时低头沉思着。
“上帝,我们没有罪,这一切都是记录与观察,这叫取证我的上帝,我们要改变这一切。”站在实验室一角的秃头男人手里拿着一本福音书喃喃道。
片段一:“那是他出生的时候,他出生竟然就会笑了?看啊,他本能地哭了一段时间,笑着睡着了。”坐在最前面的长胡子男人指着荧幕惊呼。
实验体903被护士襁褓,走过人满为患的长廊,众人停下手中的事情同时也住了嘴,默默地凝视这位孩子,他们低着头,有的画着十字,有的双手合十——他们在为孩子祈祷。
有一句很小声的话也同时被记录了下来:“有人敢生孩子!就在这个时代里!真是狠心的父母。”
护士抱着怀里的实验体903,她微笑着,作为人类的本能,她的确在微笑着。在场的科学家在前几天见到了这个场面,她作为老一代的实验体是优秀的一批,被记录的片段有五个。
实验体903停止了哭闹安然地躺在恒温室内,他在睡觉时一直笑着。
“这是真诚的微笑所以才会被记录下来!他的身体适应微笑捕捉器也未免太快了。”由于室内关了灯他们只知道这是一位男子说的话。
一般实验体要适应微笑捕捉器最起码是降生后的第三天或者一周后,实验体903无疑是最特别的。
“这就没了?”秃头男人说道。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件好预兆,最起码微笑捕捉器在他身上是十分灵敏的。”回应他的人是在人群的一位男人。
片段二:实验体903有了名字,他叫菲克斯。片段中他的年龄为五岁。
“正常的实验体会在二到三岁有一段记忆,为什么他没有?”
“住嘴!请继续看。”
屏幕又继续出现一段字:由于菲克斯一至四岁常被父母打骂所以没有真诚的微笑过。
“这是一位可怜的孩子。”女科学家感叹道。
菲克斯借着黄昏熟练地翻过铁栅栏,他的口袋很鼓肯定是藏了些东西。他肆意奔跑在草地上,夕阳倾泻的余晖无私地抚摸着这位被苦难围绕的孩子,他注定是一个时代的产物。
在一条远离城镇的河流边,那里站着一位女孩,她身着一条黑色长裙,扎着一头细长的马尾,脸上的红晕早已让点点余光遮盖,她的眼里闪烁着这时代稀有的光芒,她缓步向男孩走去。
他们拥抱在一起,菲克斯大口吸着她发丝的味道,这短暂而又无限的幸福让他喜极而泣。女孩亲吻他后,那出生时的笑容又一次浮现在他脸上。
他将口袋里的鼓鼓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包糖果。
“这是稀缺物品啊,你从哪弄来的。”女孩问道。
“我攒钱买的,你看我的手。”菲克斯伸出了自己粗糙的双手,十个大小不一却饱满的厚茧是最好的证明。其次是一道道深邃的压痕与指纹间的沟壑,用菲克斯的玩笑话来说:“我手里的那些深沟都能养金鱼啦!”
当然,还有衣服掩盖下被殴打的痕迹、被货物砸淤青的痕迹,他都没有让女孩看,他把糖果送给了女孩,只给自己留了一颗。
“你真是我的心肝。”女孩留下了喜悦的泪水,他们在夕阳的陨落中拥抱着,成为被时间短暂遗忘的情人。
“真感人,在这个时代竟然还能谈情说爱。你看我们和这些实验体有什么区别,每天不是为了赚钱就是在赚钱的路上,我在小时候就只忙着赚钱,连恋爱都没试过,这菲克斯还有真有一套。”秃头男人今晚的话特别多,或许菲克斯的片段触动了他。
片段三:菲克斯二十岁。
片段一开始,菲克斯正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由于父母抛弃了他,他已经自己一个人打工生活了五年。在这破旧漏雨的房屋里没有一件家电,就连做饭也得靠原始的柴火,好在他有打火机,还有一些废纸。
他将包扔在残缺了一大块真皮的海绵沙发上,那海绵由于常年潮湿都已经发黑。他走到用报纸填补残缺玻璃块的窗户边,他恐惧地向外看了一眼便把窗轻轻地关上,好在他用胶纸将报纸稳稳地贴在玻璃上,不然风一吹就会掉。
他听着隔壁人家播放的电视机内容:“如今的局面究竟是谁造成的?贫富差距如此之大,时代竟然没有倒退反而还在飞速进步,这已经不符合我所能理解的范围!你看看我们的出生率早就是负数了!这些富人究竟要从我们身上掠夺多少才会满意……”电视声突兀地断掉了。
“他们永远不会满意,谁会和钱过不去?”菲克斯脱掉肮脏的外衣,内衬衫一股恶臭的酸味让他胃里翻江倒海。他急忙用还储存着一半水的水缸洗了个澡。
“微笑捕捉器已经正式开展实用,志愿者可以获得一笔不菲的佣金!”这是他贴在窗户玻璃上的报纸,这条新闻也是他洗澡时无意间注意到的,他细细地看了看时间,这是二十一年前的新闻。
他摇了摇头,科学家们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菲克斯认为他自己并不是那些志愿者的孩子,因为他若真是志愿者们的孩子,他一定过得不会比现在差,至少那笔不菲的佣金可以一直用到父母去世,可以用它打通关系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
他将水缸里的最后一盆水倒在自己头上,苦苦地笑了笑,又往生出青苔的右侧墙壁一看,那封信完好无损地贴在那。那是女孩的告别信,他回想起那天下午,又一次笑了出来。
“这不是真诚的微笑。”屏幕出现一行字。
科学家们面面相觑,接着变得惊讶。
他用有黑斑的脏毛巾擦干净身子,侧耳附向窗边。每当这个时间点总会有一个人播报今日最终的新闻,而这个人是一位从投影仪出来的智能虚影人。
“各位居民大家好,我是今日的新闻播报员爱利桑·海桌丝。本国今日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富豪亚历山大·雅普在自己豪宅病逝,他的无数好友都为他的离去感到惋惜。雅普的长子将遵守父亲的遗愿继承他所有的财产,成为新一任议会会员之一……”
未等虚影人说完这些贫民窟的居民大部分都沉浸在喜悦之中,雅普是所有资本家里对劳务人员剥削最严重的,他手下无数人每天都会默念——上帝快带走他吧!
无数人的愿望在这一天实现了,他们不知道是上帝显灵还是恶有恶报,总之欢呼声盖过了谩骂声与制止声,而菲克斯的笑容仿佛重冰解冻从嘴角涣散开来。
“这是真诚的微笑。”屏幕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