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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与地方 1#

2017-05-19  本文已影响391人  法隆寺朱住持

摄影和地方的文化,是有着深刻渊源的——或者不如说,一个摄影师身上,难免带着一个地方的文化为TA所打下的烙印。

这几年不说走南闯北,也算是旅居过一点地方,想来无妨说说自己的印象。

第一篇我要谈的,不是我的故乡,而是一个对大部分人听着可能很近但又有点陌生的名字:澳门。

跟这座城市结缘,大约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一直到2015年之前,几乎每年都会去暂居半个月一个月的。我这种人,自然是走到哪,拍到哪了。

很巧,这十年里,也见证了澳门飞速的变化。

南湾湖,澳门

澳门是一个极为袖珍的城市,不论地理上,文化上,还是心理上。四十来万人,几千万人次的游客,三十平方公里的占地面积,世界最高的人口密度和漫长的葡国殖民史——时至今日,澳门元的英文缩写仍然是MOP,俗称葡币。也许你在街边的葡国餐厅吃饭,邻座就是一个土生葡人议员;也许你新苗超市买点维他奶,前面排队的阿姨就是巨贾家的女佣;又也许,当你走过MGM门口的名品店的时候,前方打着赌场标志的劳斯莱斯里就坐着一位根据相关法律法规部分搜索结果未予显示的人物。

街角,澳门

你很难相信,在一个欧洲殖民了百来年的地区,一个发明了葡萄牙并没有的葡式蛋挞,靠博彩业撑起了70%以上的GDP的城市里——摄影居然是晚近兴起的爱好。

走在新口岸、氹仔,和澳门的其他地区,你可能会感觉是两番天地。穷奢极欲的赌场、街道上随处可见的豪车和沿街当铺里陈列的各式名表,也许跟咸鱼、旧式杂货店和街边的车仔面,只是一个墙角的距离。因为一些原因,澳门为数不多的一些商业机构——便民药房、新苗超市、八佰伴购物中心、钜记饼家,跟我都算有某种意义上的来往。

这些店家都很有些好玩的地方——比如新苗超市,专做平民生意;比如钜记饼家,抵触在线销售;再比如八佰伴购物中心四楼还是五楼刚上扶梯的拐角——这可能是丽丝以外为数不多的你能见到有比较多相机陈列的地方。在我刚拿到相机的年岁里,每次扒在八佰伴的柜台看丽图、哈苏、玛米亚的中画幅数码相机,似乎也是很过眼瘾的事情。但是即使如此,相机类产品在八佰伴也不过是占据了一个小小的柜台而已。相比起人头攒动的化妆品、服装和食品柜台来说,似乎显得稍微有点门庭冷清。其他有些数码产品店,也会陈列一些相机,但总显得非常不专业——在我明白很多时候卖相机的人不如我们这些玩相机的人懂相机这个事实之前,对他们这种不专业的态度还是颇有微词的。

丽丝相机行,是澳门最富盛名的相机行,可能有点像马连道之于北京,或者星光之于上海——虽然它只有一家店,而不是一个器材城。在我还住在马德里街的时候,曾经特意去找过他们的店面。铺面不大,十足的老相机店气派,玻璃橱窗里整齐地陈列着尼康佳能各种型号的单反——也许现在已经变成陈列索尼微单了吧。玻璃橱窗有点旧,在下午阳光打进店面的时候,显得与崭新锃亮的相机有点反差。店员倒有点像国营老店的售货员——那种有问必答不问不答的懒散怠惰,却让人意外地生不出反感。家父是一位鸟类、荷花和建筑摄影爱好者——俗称老法师。每每提起丽丝,总是一副又爱又恨的样子:丽丝的老板总会很热情的帮他从香港调货,但是举凡他要的东西,800mm定焦,高负重的脚架,或者刚上市的5D4、1DX2之类的——总是不得不去香港调货的。一来二去,相比起习惯去实体店提货走人的中老年人来说,我总觉得如果他老人家能放下对网购的成见,约莫是可以很快适应淘宝买器材的购物节奏的。

与几位相识的摄影爱好者聊了聊,原来是因为澳门人如果真的懂器材,似乎更习惯去香港淘了带回来,而不是在本地买。往返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似乎还不比我在北京的时候去趟马连道远。在本地买器材的客人,则往往不会需要很高端的器材——如此想来,家父这种客人,反倒是异端了。

威尼斯人大酒店,澳门

氹仔岛威尼斯人里的大运河购物街,有一个徕卡的专卖店。据传是丽丝的老板开的,但我确实不太清楚幕后的故事。里头按照徕卡店的风格,红黑配色,陈列了从望远镜到S系列中画幅的各种徕卡产品。两三年前某个夏日的午后,购物的间隙我扛着帮各种人等代购的东西溜进了这个铺面。也许是狗改不了吃屎,看到好相机就走不动路,可能也算是我众多恶习里的一个了。

进店了,我跟店员聊起了当时还是比较主力产品的大M——也许午后是犯困的时候,也许是看出来我一身穷酸的气息,也许是老板工资没谈拢——总之, 店员的服务态度可能不是那么好,显得爱搭不理的。问七问八到最后烦了,一句“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其他的你上网查吧”把我顶了回去。当时也没觉得怎么样,但是几年后当我走进新天地的徕卡店的时候,店员的服务态度不由得又让我想起了这位店员。也许这就是徕卡吧,走遍世界一身傲骨的徕卡。

当然,我们一般俗称,辣鸡徕卡。边骂边用,倒也是事实。

南湾湖,澳门

总体来说,澳门人的经济条件还是比较好的——所以你很难见到路上有人用很不上道的相机。跟国内的大城市一样,5D3(当时),大炮和三脚架,这是常备的武器。我家楼下是风景不错的南湾湖,吃完晚饭遛弯的时候总能见到年长或年幼的摄影师扛着各色器材在岸边拍照。

说一个有趣的小故事。那时候我还是很爱拍风光的人——就是拍摄上图的时候。我和父亲吃完饭下楼拍东西权当消食,旁边站着一位中年人,也在拍东西。这附近有一些天桥,是用铁皮搭建的。大叔约莫是正在长曝光——所以我们踏上桥面的脚步,惊动了他的相机。大叔转过头先是怒目而视,看到我们都扛着设备,而且看起来似乎上了滤镜架和镜头看起来会更专业一些,便化为了碎碎念。到最后,搞得反倒是我们挺不好意思,似乎惊扰了别人专注的创作。

澳门人是极为尊师重教,达者为先的。偶有一些富商,也会不耻下问向我这种下里巴人询问一二。几年前某集团的高管说要拜师家父学拍照,问买什么器材好——被调侃曰“那当然是哈苏大全套最好了”,孰料几天后人家真的斥资数百万买齐了市面上能买到的各种镜头和一台H5D。想起父亲在客厅里看着捧了各种器材在询问怎么开机的大佬的时候那么坐立难安的神色,倒也极为有趣。


当然,既然是我开坑提到的地方,自然不会是一个糟糕的地方。

或者说,欲扬先抑这种笔法,我用得也不是很纯熟——大略是不太擅长写文章的人了。

澳门人有趣的地方在于,哪怕他们还保留着很沙龙的审美,却能比较平实地面对一些也许他们看得不那么懂的东西。

对今天的国内来说,稍有点见识的姑娘,看到双反大略是不会太大惊小怪了。但是至少在我几年前最后一次去澳门的时候,在街上倒是没看到第二个拿双反拍照的人的。

下环街市,澳门

那是一个清早,还没工作在家啃老的我难得紧着朝阳起了床,在空旷的街巷里乱窜。澳门的一天,开始和结束大略都是比别的地方迟一些的——哪怕是最繁华的喷水池商业街,店家不到十点半恐怕也不是很乐意开门,能见到的只有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和街市里买菜的师奶们——后来我在想,国内银行最爱送的买菜车,对师奶没准还挺有吸引力的。我在银地街市的门口,拍完了胶卷,正在换卷。边换卷,边蹲到垃圾桶附近叼起了一根烟。路过了一位姑娘,停下来抽烟,顺便问我这是什么相机。

我说,禄来双反,用120胶卷的。姑娘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国语说,她家里也有一个长得很像的相机,问我这东西现在还能不能用,怎么用之类的,闲扯了几句。就像任何抽烟时候的small talk,烟掐了,邂逅也就到了尽头。临了,姑娘郑重其事地对我说,你一定是个很喜欢摄影的人,祝你能拍到好看的照片,然后告别离开。

以我这种糟糕的记性,正常约莫是很难记得这么小的事情的——但是实在,作为一个长得丑脾气也不好的照相师傅,在国内走在大街上,好像几乎从来没有跟陌生人这么瞎聊过。比较常听到的,不外是“你还买得到胶卷吗”“喂你拍什么呢”或者一言都没来得及不和就直接动手的人。大约,全靠同行衬托吧。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摄影,但肯定没拍出过什么好看的照片——大略是要让这位偶然交集的陌生人失望了。

龙环葡韵,澳门

龙环葡韵,是澳门人最喜欢的葡国建筑保护区。新人们喜欢在这里拍婚纱照,每逢周末,热爱舞蹈的人们也会聚在这里穿上传统的葡国服装跳舞。与你行走在北京或者上海的街头拍摄时候,人们戒备和紧张的神情不同——澳门人面对镜头,总会显得自然和祥和得不像亚洲人。

某个周末,我本意是来拍跳舞的土生葡人的——但不知为何那天他们没有出现。坐在荷花池边喝着饮料当咸鱼的时候,路过了一对正在拍婚纱照的couple。就是上图的这一对。端着相机我就臭不要脸地蹭拍起了他们。哈苏单反反光板弹起的那一声巨响似乎惊动了他们,我就换成了双反继续。新郎看起来是个澳门本地的孩子——新娘恕我直言倒是没看出来。但总之,后来还拍了几张,他们看到之后冲我笑了笑,只是继续和伴郎伴娘们一起开心地让影楼师傅拍东西。

影楼师傅的技术,大家也都懂的,就是那么个水平。间隙的时候,我跟影楼师傅聊了几句——影楼师傅倒是直言不讳自己技术还有待进步,约莫因为看我这贫困潦倒的丑样子,也不会成为他的客户吧。但是他有一个观点,我倒是极为认同的——婚纱照这东西,你固然可以拍得商业范儿、高端大气、尊贵显赫,但是最重要的,似乎是让几十年后或许已经老去的他们,或者已经分离的他和她,他和他,或者她和她,看到照片的时候,想起自己曾经多么爱对方,多么幸福和快乐。如果我们提供的只是一个刻板的、标准化的商品,那么你和你的爱人,与世界上任何一对选择了这家影楼的新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看着这几年WPPI越来越商业范儿的取向,经常会有点怀疑——是不是这个匠气十足的影楼师傅,比这些拿奖的大师们,反而更抓到了婚纱摄影的真谛呢?


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驻澳门办事机构,澳门

澳门这么阶层分明的社会里,中产以上的人们,对摄影的态度,似乎又有点不同。

上周家父被外交公署邀请去给他们开一个seminar,讲新闻摄影。他突然跑来讨要我四五年前的一份稿子,大意是我那种拿来糊弄刚进大学的小朋友的东西,可能还挺适合他给外交公署的人讲课用的。我问他,你为什么不自己整理一份更有针对性的讲稿,他跟我说,是怕讲得太深了人家听不懂显得挫败——还顺便损我一下,说让别人以为他只有我这水平,以后省得还老有人要他去讲东西了。

我一时气结,正好也找不到稿子了,就让他自己写稿去了。

总的来说,澳门这些有点身份的人,或者按照某位的说法,体面人,还是很愿意展露自己对艺术的喜爱和尊重的。尽管这种表达里,可能难免还有着一点赌场式的钱味儿,但我想比起我在其他很多地方见到的情况来讲,已经是一个很不错的状态了。认识一位年入九位数的富二代,先是在王子屯读了econ的硕士,但是紧跟着又念了拉丁文和文学史,商业嗅觉一般,倒是对文学和宋史颇有见地——这大略是澳门的富二代们比较惯常的一个状态。

他们的父辈,大多是做小生意起家,或者开赌场暴富的一代人。他们喜欢艺术,希望自己可以摆脱“钱”带来的身份认同,而有更深层的自我实现——但是也确实受到了太多见识上的限制,所以能够邀请一些类似于国家地理的作品做展览,或者在沙龙摄影协会里谈谈他们理解的艺术,其实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事情了。而70-80开始出生的这一批人,现在陆续开始接家里的班,受到了比较良好的教育——几乎个个都是IVY或者同级别学校的学生,很多甚至自幼就送到英美列强去求学,多少能看出他们在审美上比起父辈的继承和发展。

街道,澳门

从葡京、新葡京,到威尼斯人、新濠天地,从穷奢极欲纸醉金迷到宣传上和卖点上开始选择像水舞间之类的演出和综合体验,你都能看出新一代掌舵人对“美”的认知的演进——而这就是一座城市审美的希望。

同样,随着年轻一辈的崛起,更为艺术的,纯粹的摄影,似乎也有望在这座小城里生根发芽。我不止一次地想过等我有钱了,把我梦想里的小摄影阅览室开在这座小城里。我由衷地希望,有一个地方,可以让这里的人们接触摄影,爱上摄影,而不只是爱上按快门。

希望它真的能开起来,而你就像下楼吃一碗肠粉一样,会不自觉地走进来停停看看。

希望吧。

不早了,先这样吧。

夜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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