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彼岸花开（5）：小玉
回到左刘村后，小玉怕她家里怀疑，赶紧逃也似的跑回家了。
但是古月和妈妈对于今天的收获并没有感到高兴，攥着杨小雪给的六百块钱确实可以解决很多问题，比如给房子重新翻修一下，剩余的充作学费都够用了。这分明是杨小雪有意而为的，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平常他们交集也很少啊！
另外，杨小雪出自一个怎样的家庭呢？为什么同学们对她有那么多不公的议论呢？
这些都是令古月想不明白的问题。
不，不能这样！
按照七毛/斤的价格正常收取杨小月的钱，其余全部退给她，不管她来自哪个富裕的家庭，不属于自己家的，一定不能要。更何况，作为小雪的同学，没有送她东西且不说，又怎能占小雪的便宜呢？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在这点上，古月和妈妈的想法是一致的，可是该怎样退回给小雪呢？自己已离开学校几天了，还能够回去学校吗？
古月感到心烦意燥，和妈妈说了声：我出去走走，拎起衣裳就走出家门。
此时夕阳西下，血淋淋地覆盖着半边天，使得山顶和山林之间到处都是红彤彤的，如同燃烧了似的。古月眼前浮现幼年时在丛林里追逐玩耍的情景来，那时，他、记臣、小玉三个孩子常常在这里玩捉迷藏的游戏。
古月是他们当中年龄最大的，所以他像一个大哥哥一样呵护着两个弟妹，决不让他们受到一丝伤害。有一次天降暴雨，山林里黑压压一片，狂风摇撼着丛林，暴雨如瓢泼搬倾倒在林里，仿佛世界都要毁灭了。 这是赶回家里已是来不及，于是他们三个找到之前事先搭好的小木屋里，用事先准备好的火柴、柴禾燃起火来，架起一个小铁锅，烧起水来。这间小木屋是他们精心构思，然后用了一个礼拜的时间给搭建好的，它靠着一处山脚，旁边是几棵连在一起的粗壮的大树，给小木屋提供了天然的屏障，他们在家里搜刮来大人丢掉的东西，像锅碗瓢盘啊之类的，带到小木屋里，还给小木屋做一个小木桌，俨然就是一个温馨的小家了。
在小木屋做饭是最美好的回忆了，他们从山间溪水里网来龙虾、鱼之类，带到小木屋，记臣负责剖鱼肚，古月负责剥龙虾肉，剩下的就交给小玉这个大厨了，在小玉妹妹的手里，做出来的饭菜真是美味无比，以至于他们常常吃得干干净净、意犹未尽。
那天暴雨下了很久，他们便在小木屋的一块铺着许多茅草的地上，并列而卧，酣畅淋漓地睡了一整个晚上。
那真是美好的回忆啊！
古月心里一阵叹息，嘴角浮现一丝回味而幸福的笑容，在他心里，小玉妹妹、记臣弟弟和家人一样亲，如果可以，真的希望可以重温这美丽的幸福啊！
记臣，亲爱的兄弟，你现在还好吗？
古月决定穿过这片丛林，经过一道小陡坡，去小玉妹妹家，看看这个好兄弟。
小玉姑娘蹑手蹑脚地回家后，本以为她那唠唠叨叨的妈会狠狠教训她，像以往一样责问她去哪里了。可是今天有些奇怪，妈妈竟然笑眯眯地坐在堂屋的一条长凳上等她，而爸爸官记柱却坐在一边耷拉着脑袋抽烟，不时发出一声 “唉”的烦恼之声。
咦，这是怎么了？父母两位大人今天没去赶集，就这样等候自己回家，看来不是件小事。
小玉姑娘这后背一阵鸡皮疙瘩起来，该不是父母要把自己卖了吧！
“姑娘，你回来了啊！”妈妈简直喜出望外，立马从凳子上窜下来，粗着嗓门叫道，一边冲到小玉面前，捏起女儿的手，这里摸摸那儿看看，就像从没见过女儿似的。
官记柱抬起眼皮瞅了一眼女儿，那烦恼的眼神里瞬间都是慈祥和溺爱的父爱的眼神了。
小玉嘀咕着：“哎呀我的妈呀，你今天吃错了什么药啊，怎么疯疯癫癫的啊，到底有什么事情啊！”
小姑娘推开妈妈的手，跑到官记柱身边，从背后一把抱住老爹，眼睛瞅着老爹旁边桌子上，摆放着很多类似糕点之类的包装盒，这是逢年过节时才会有的，莫非今天有什么喜事？
小姑娘抱着爸爸撒娇起来了：“我亲爱的爸爸啊，今天你们都怎么拉，一个个古里古怪的，难道是要卖掉你们的女儿啊！”
说到这，官记柱倒是又是一声叹气，他放下烟袋，粗糙的大手握住女儿的小手，欲言又止。官记柱爱女儿远甚爱儿子，在他的眼中，女儿和他更亲，也最了解自己的心思，和他没有半点隔阂，平常女儿对自己也最体贴了，什么事情都想着自己的爹，这让他觉得女儿真是没白疼。儿子呢，想到记臣，官记柱的眼神都变得坚硬起来，如果可以，他真希望没有这个儿子还好。
“有你和没有你一样”，官记柱想起自己和记臣说过的话。
对他来说，儿子像被教坏了一样，自从买了小三轮货车以后，整天不回家，除了给政府拉拉货、偶尔也拉拉客以外，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都干些什么。
他从来都不会告诉你自己的事情，你要是问他，他也多半不耐烦地走开，躲到房间拨弄他的那个吉他了，————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这么个古怪的东西，发出的声音简直让人都睡不着觉！
更可气的是，他还弄来一个啥玩意儿，晚上放在床头上，发出女人的咿咿呀呀哼曲儿的声音，和叫鬼似的难听。
而且，外面风言风语，官记柱的儿子竟然去过雅戈湖对面的陆京市！
那是一个什么地方哟，魔鬼之城，一个好人进去就会变坏的地方！
左刘人不入陆京是世世代代以来的祖训，这是连乡长都常常提醒的，这要是被人知道你去了那个地方，这个村都别想待下去。
种种迹象说明，儿子变坏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凡事听爹话的乖孩子了。官记柱想到这，胸腔一股气硬生生冲上来，被卡在了喉咙里出不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爹爹，你怎么拉，玉儿又惹您生气啦！”小玉姑娘急忙帮爸爸拍打着后背，她可是最疼爹爹的呢，因为在这个家里，爹爹什么都想着自己，什么都尊重自己的意见，从来没对自己说过重话。
官记柱咳嗽稍息，摆摆手，悲伤的说着：“儿不如女啊！”
小玉妈丢来一只鞋，嗔怒道：“什么意思官记柱，我的臣儿怎么招惹你了，让你天天在外面说我臣儿不好！他也是你亲生的哟！”
官记柱火气上窜，沙哑着声音愠怒地说：“是啊，亲生的，亲生的都跑到陆京去了，我官记柱哪里有这个这么有种的儿子！”
小玉妈一下子犹如消气的气球，压低嗓门说：“你这个该死的男人，不要胡说！是要坐牢的！”
小玉不懂地看着爸爸妈妈争吵哥哥的事情，她也很久没见过哥哥了，但在心里，哥哥是一个敢想敢做、永远毫不犹豫守护自己的好哥哥，他和古月哥哥一样，都是左刘村最好的男人！————可是，哥哥出了什么事吗？
她心里一慌，不能，不能，哥哥，你千万不能有事！
大力摇着爸爸：爹爹，哥哥到底怎么了？快告诉我，哥哥去哪里了！
官记柱沉默地摇摇头，小玉妈明显用掩饰的口吻说：“别瞎说，你哥哥好好的！”
一家人沉默了一会儿。
“对了，爹爹，怎么桌子上这么多糕点啊！是要送人吗？”小玉忽然想起来，问道。
“这——”官记柱看看小玉妈。
小玉妈立马脸上堆笑，胖胖的脸挤得眼睛越发细小，“这样啊，玉儿，你也老大不小啦，妈妈把你许给一个有钱人家好不好呀！”
啊！不要！
一股来自于本能的抗拒之声几乎毫不思索地从嗓门里冲出来。
小玉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大声地叫着，古月哥哥的身影在突如其来地在眼前一晃而去。
山林的地上积满了新鲜的掉落不久的叶子，初秋的风从山外的间隙不断吹进来，吹得山林内沙沙地响着。
古月带着复杂难言的情绪大踏步朝记臣家走去，穿过了林子，到了一处环山路，绕着山走下去，再拨开几株树就可以看见记臣家了。真希望记臣在家啊，好久都没有见过面了呢！
快到记臣家时，忽然看见一个人蹲在进入记臣家的那几棵树前，扒开树枝，朝着记臣家望去。
古月猛然停止脚步，静悄悄地朝着这人走过去，走近了，通过后背，他认出这是一个年轻人。当下三两步跨过去，伸出手一把将这人的后领拎起来，厉喝一声：
“什么人，好大的胆子，蹲在这里做什么！”
那人猝不及防，被这从天而降的怒喝及强有力的胳膊一拽，吓得啊的一声大叫，脸色煞白地看向来人，惊恐地叫着：“古月，是我！”
古月定睛一看，此人生得敦实，圆圆的头脑，方脸，眉眼间透着一股子朴实。
原来这是戴家旺家的儿子戴家乐。
古月松开拎着衣领的手，沉沉问他：“为什么这样畏畏缩缩地蹲在这里？”
戴家乐有些害羞地躲闪着眼睛，不时打量古月，说：“我是来，提亲的。”
古月大吃一惊，不禁后背一阵发凉，急急问道：“提什么亲？给谁提亲？”
戴家乐被古月这凶恶的样子吓着了，说：“我就是给，给官小玉提亲嘛！”说着，脸上兀自闪过一丝绯红，他眼睛闪闪发光地盯着古月道：
“古月，我是诚心诚意想娶官小玉，我喜欢他！”
古月愣住了，被戴家乐一句话惊醒，猛然想起，小玉妹妹已经十五六岁了，在左刘村，这个年龄是该结亲的年龄了，心里又泛起一股复杂的滋味。在他眼里，她可是永远长不大的妹妹啊！可是，现在竟然到了提亲的年龄。
古月叹息一声，也不理戴家乐，兀自发呆。
这时听见官记柱家的屋子里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声：
“我谁也不嫁，这辈子只想嫁给我的古月哥哥！”
这一声，让古月和戴家乐同时倒吸一口气，古月只感到两眼发花，双腿发软，与此同时，心里一股说不清的暖流淌入心田。他不由得失声喃喃着：
“玉妹妹，玉妹妹！”
想起之前小玉妹妹对自己的所有的温柔和好，才明白过来：
“小玉妹妹爱我王古月啊！”
戴家乐的脸上一时闪过多种表情，眼神里倒显出黯然，复杂地看着古月，道：
“古月，小玉会，迟早会爱上我的，我们公平竞争！”
说完，从古月身边走过去了，大踏步的离开了。
留下古月一个人呆呆地胡思乱想着：
我爱小玉吗？
他心里问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