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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者寇老七

2019-06-12  本文已影响24人  小米粒666

1.

寇老七要被活活气死在这个春节了。

他为了打这个电话,冒着严寒,去二楼卫生间特意洗了澡刮了胡子,收拾得整洁干净,又找了件新衣服穿上。

电话拨通之前,他心脏扑通扑通一直跳,跳的让他老是想用手去按住了。

电话响了有十分多钟,那边才接了,他来不及清下嗓子,便急急的问道:

“那个,他娘,你们啥时候回来?”

电话里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冷的就像院子里结的冰块:

“你不要再问了,我和孩子们都不回去,你自己过吧。”

寇老七现在觉得心脏不那么扑通扑通跳的厉害了,反而是全身上下开始抖,抖得他连电话都握不住。他只觉得从胸腔深处有一股火,直冲脑门,在浑身上下不断的抖动中,像火山一样爆发了。

“张桂花,你行,你就这么狠,你教唆着孩子一个个都不理我,有本事你回来,回来离婚!”

他面目狰狞,咬牙切齿,扯着嗓子吼叫,一腔怒火大有喷井之势。

可是电话突然就被挂断了,他那些话语被生生噎在嗓子眼里,噎得他只翻白眼。

他烦躁的扔了手机,那股怒火让他停不下的踱步,像无头苍蝇般,他踱到邻居老五家。

老五正坐在灶台前低头添柴火,火光红通通的映着他的脸上一片喜气,许是觉得太热,他将柴火扔进炉膛,便开始脱身上的袄子。

老五媳妇穿着宽大的格子围裙,头上用毛巾包得严严实实,正挥舞着铁笊篱在锅里捞来捞去,氲氤的水气随着她的搅动在昏暗的屋子里无状的飘动,顺带着传送着让人垂涎的香气。

寇老七才记起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七了,按照惯例,今天要蒸馒头,炸丸子,炸鱼,卤肉,准备过年的贡品了。

老五将脱下的袄子挂在门框上,捞了把水使劲洗了洗脸,顿时觉得清爽许多,才抬起头和寇老七打招呼:

“老哥来了啊,自己拿凳子坐外面吧,这屋里可热。等着一会吃炸丸子,刚出锅的香着呢。”

寇老七从院子里找了个凳子,坐在厨房门口,看他们在里面烟熏火燎的忙活。

老五媳妇将面盆放在一旁,两手抹油,一手抓了面浆在虎口处一挤,另一手便将成型的丸子球揪下来扔到滚烫的油锅里,就听见锅里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萝卜丸子的香气也便飘出来,不一会整个院子里都充满了。

寇老七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嫂子他们今年还是留在广州那边过年,不回来了?”老五媳妇一边搅着锅,一边问。

“回来个球,老子才不稀罕他们回来,自己一个人更自在。”寇老七刚下去的火气,被这话又无端的点着了,他腾的站起,将板凳一踢,起身便要走。

老五见状,赶紧将还在笊篱上沥着油的丸子悉数倒到碗里,追着让寇老七带回家吃,寇老七生气的一张脸涨的通红,眼瞪得老大,将那碗又推回去,梗着脖子继续朝前走。

他听见身后老五说:“还是这脾气,吃了多少亏了,也不知道改改。”

寇老七从一楼走到二楼,又走下来,去厨房拿了昨天剩下的馒头,打开煤气灶,将馒头热乎了,又剪开一袋腌黄瓜,从暖瓶倒了一大碗热水,就这么将就着,将馒头咽到肚子里。

他一边大口大口的咽馒头,一边恶狠狠的盯着墙上看,那墙上挂着他和张桂花的结婚照,照片里的张桂花,约莫二十岁的模样,扎着两个粗粗的麻花辫,和寇老七并肩而坐。

只是这两人一样的面无表情,倒真真看不出一丁点的喜庆。

“狗日的张贵花,要不是你,老子早就当上石瓦厂厂长了,还至于现在受你们的气。”

“狗日的,一个个翅膀硬了,不要老子了。”

他歪着头,用有些松动的牙使劲的撕下一块馒头,一边嚼,一边盯着照片里的张桂花骂。

寇老头絮絮叨叨的展现了他惊人的记忆力,那些泛着酸腐气息的陈年旧事,和着他恶毒的口水,似又重新新鲜活起来了。

只不过,他骂着骂着便发现,照片上那人无动于衷,他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倒是哭的稀里哗啦。

2.

寇老七初中毕业以后就跟着本家一个叔叔学瓦工,因他那叔叔手艺了得,不吝辛劳,又价钱公道,渐渐的也声名远扬起来,十里八村的谁家房子要翻新了,都要指名点姓的来请他。

每每这时候,遇上路途远的,寇老七便将铺盖打包好,带上家伙什,跟着叔叔去主家,住上几天,等工程完工了,两人再卷铺盖回家。

寇老七就是这样认识张贵花的。

那时候寇老七刚刚出徒,邻村张桂花的爹要把家里的猪圈往外扩一圈,他叔见着活不多,也为了锻炼一下寇老七,便让寇老七自己背着铺盖去了。

谁知道原本计划三天的活,生生让寇老七干了半个月还没收工的迹象,他叔觉得不妥,抽空赶紧跑去查看,却发现垒了一尺高的猪圈墙根里,寇老七和张贵花蹲在那里眉来眼去。

正是春末时节,寇老七穿一身青布衫,上面泥迹斑斑,正拿着瓦刀在装满泥浆的脸盆里搅来搅去,待搅均匀了,便稍一使劲,瓦刀上便挂了厚厚一层泥浆,张桂花便赶紧把手里拿着的砖块递上去,老七将那砖接了,把泥浆抹匀,顺势挨着垒到墙上,再用刀背敲打几下,旁边的张贵花便知道这道工序完成了,麻利的从脖子上拽下毛巾,给寇老七擦额头上的汗。

他叔活了四十来岁,见着这一幕一张老脸却红到脖子根,他三两步走到寇老七跟前,抢下了瓦刀,一边麻利的垒墙,一边说:“你这小子是要砸叔的招牌哩,多长时间了没干出活来,往后哪个还敢请我们?”

寇老七那天和他叔一直干到晚上十点来钟,饿的前胸贴后背,主家一遍遍的来喊他们吃饭,都被他叔给挡回去了,直到把那猪圈墙全部垒完了,方才就着稀朗的月光,将主家温了好几遍的饭菜划拉到肚子里。

秋收时节,寇老七便不大外出了,留在家帮着干农活,这一日正闲着纳凉,邻居李婶子过来找他,原是李婶家今日卖猪,二百来斤的大猪,在众人的围追拦截中,横冲直撞将李婶院子里的锅台给撞塌了。

李婶便来寻寇老七,让他帮忙把锅台给修理修理。

寇老七将泥巴活着稻谷拌匀乎了,把锅台上掉下来的砖块收拾干净,一手拿瓦刀铲了泥巴糊上去,另一只手便将那砖块垒上,敲打几下,砖块就着泥便结结实实的粘在一起了。

寇老七一边垒着锅台,一边在琢磨事,已经有半个月没去找张贵花了,上次约会的时候张贵花说她娘老是找媒人给她寻摸婆家,她想把他俩的事说出去,寇老七觉得时机还不成熟,张贵花就很生气,也不理他,撅着嘴就走了。

寇老七便打算好了,等这秋收忙过去,他第一件是就是要去寻张贵花的。

寇老七就这么一边想事情一边干活,丝毫没注意身后有人站过来。

那人两手抱在胸前,饶有兴致的端详半天,便回屋,朝着正蘸唾沫数钱的李婶问道:“二姐,这小伙子不错,哪家的?”

那李婶光顾着数钱,也不搭理那人,那人反复问了三次,李婶才抬眼往那方向看一眼,“东街你寇嫂家的,好青年哩,你看这泥瓦活干得多好。”

第二天吃晌午饭的时候李婶便冲到寇老七家里了。

那会子寇老七刚把碗放下,嘴巴来没来记得及抹两下,就见李婶在院子里嗷嗷的喊着:“老七娘,老七娘,哎呦哎呦,你家老七有福气喽。”

老七娘将李婶让进屋,拿茶缸子给她泡了茶,又搬了把凳子,对着李婶坐了,开口问:“啥好事啊,他婶子?”

原来昨日那人便是李婶的堂弟,是镇上石瓦厂的厂长,昨日来李婶家走亲,相中了在帮着李婶修锅台的寇老七,非要托李婶来给保媒。

那李婶捧起热乎的茶缸子猛喝一口,对着老七娘眉飞色舞的转述着他堂弟的话:“俺那弟弟说了,这桩媒要是成了,他就把你家老七安排到厂子里去,让你家老七吃皇粮,多好的事啊,打着灯笼也难找哩。”

寇老七便被母亲急急的安排去相亲了。

寇老七觉得他实在不应该答应娘来参加这个相亲,这个叫做孙小娟的女孩,面容粗黑,又生得凶恶,看人的时候总爱翻白眼,他看着她就不自觉的想和张桂花做对比,张贵花虽然没有这么好看的衣裳,但是张贵花比她白,比她漂亮,性格也温柔,看人说话脸眼睛都是弯弯的。

所以当母亲问他相亲如何时,他便连连摇头加摆手,可谁想母亲存了私心,并未将寇老七的想法如实告知媒人,那厢女孩家便以为此事成了,竟火速走动关系,将寇老七安排进了石瓦厂。

那几乎是寇老七最光彩的人生了。

他即便到现在都还清晰的记得,那身象征工人身份的蓝色工装,扑通的棉布材质,古板的裁剪样式,不起眼极了,偏偏穿在身上就会无端生起巨大的优越感,寇老七就这么穿着往人前一站,便收获无数的艳羡和赞美,他的心也跟着飘飘然起来。

这时候他觉得其实孙小娟也没有那么不好看,孙小娟那高傲的眼神也是别有一番风情的。于是他再见到孙小娟的时候,便觉得她从头到脚哪里都顺眼了,孙小娟拿眼白他,他也不觉得心里不得劲了,反而笑嘻嘻的。

在寇老七和孙小娟第三次约会之后,寇老七便从石瓦厂的普通工人晋升到了小组长,寇老七再也不用做最累最脏的劳动了,他每天就晃着膀子在各个人的工位走一圈,下面的工人见了便对他低头哈腰,寇老七便觉得,这样的人生才配得上他。

他便忘了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去找张贵花了。

3.

这天周五厂里开会,散会的时候寇老七便看到孙小娟穿了件白色的面包服站在厂门口,那面包服又大又蓬松,显得孙小娟又敦实了不少。

寇老七恬着一张笑脸朝着孙小娟走过去,孙小娟两手抄在衣兜里,用脚不停的踢着地上的小石子,见寇老七过来,方才停下,“俺爹说,明天去俺家吃饭。”

寇老七才记起来,明天就是休班的日子了。

第二天寇老七娘一早便去集上割了一刀礼肉,又选了两瓶好酒,寇老七将肉挂在自行车车把上,将酒放在提篮里,又捆在后座,晃了晃确保不会半路上掉了,方才搭腿踩着脚蹬子往孙小娟家赶。

孙小娟的父亲,一边用手端了酒杯,自砸的品了会,一边跟寇老七说:“小七啊,好好干,等我退休了这厂长位置就是你的。”

寇老七听了顿觉心花怒放,他赶紧从座位上站起来,抖抖索索的要跟厂长碰个杯,大概是太紧张了,那酒都洒到了桌上的菜肴里,喜得厂长一边将酒盅伸过去,一边对着外屋里忙活的孙小娟和她娘喊:“看看咱家这姑爷,也是个不经事的,怂蛋!”

这顿酒喝得高兴,孙小娟便被获准跟着寇老七上门看看,两个人将那自行车上挂满了礼品,孙小娟坐在后座上搂着寇老七的腰,一路有说有笑,像极了回门的新媳妇。

快到村口时,寇老七眼见着路旁的大石磨边上站着个人,那身影再熟悉不过。

寇老七便觉得心脏突突突的跳起来,他本想下车掉头从别处进村,奈何张贵花比他更眼尖,挥舞着双手便朝着寇老七这边跑过来。

事情就这么始料不及的发生了。

孙小娟一个白眼又一个白眼的朝着寇老七翻着,她根本就不听任何解释,她将自行车把上挂着的那两瓶白酒使劲扯下来,照着路边的石头就扔过去,哗啦一声,酒洒一地,空气里顿时弥漫着浓烈的酒香味。

张贵花站在一边完全被这场景吓傻了,她看着寇老七满脸惊慌的试图安抚孙小娟,反而被孙小娟反手挠了一下,他那俊朗的脸上立马就多了几个血印子,可是寇老七都不敢生气,继续试图安抚她。

张贵花从来没见过寇老七这么低声下气过,她隐约觉得自己闯下大祸了。

地上散落着七七八八的点心,那一刀三斤重的礼肉裹着粗粝的沙土被仍在寇老七的脚下,破碎的酒瓶渣子在阳光下泛着白森森的光。

周围不知何时围上来这么多人,他们挤在一起指指点点交头接耳,寇老七从人群的缝隙里,看到正慌慌张张往这边跑的娘和李婶。

老七娘奋力的扒拉开人群,扫一眼三人,便直直朝着孙小娟奔去。

孙小娟依旧不依不饶的指着寇老七:“他,他就是个骗子!我要去告诉我爸!”

4.

这场致命的邂逅的风波之后,孙小娟便决绝的了断了和寇老七的联系,再也不肯见他。而张桂花则由她娘拉扯着,隔三差五的来寇老七家门口讨要说法。

寇老七一面震惊于孙小娟的果断,一面又懊恼于张贵花的莽撞,惶惶终日里,终于迎来了被石瓦厂辞退的这一天。

寇老七也终于死心了,他对着又一次前来闹事的张贵花的娘说:“婶,我给你个说法,我娶她,我娶她总行了吧!”

再不是两情相悦的甜蜜,婚后的寇老七消沉了许多,他时常会责怪张贵花毁了他的前程,张桂花初初还是带着点愧疚之心的,可是面对寇老七的一次次漫骂,饶是再能容忍,也定是不肯忍下去了。

那一日寇老七喝了几盅酒,张贵花炒了盘花生米给他当下酒菜,寇老七用筷子扒拉着那几粒蘸着盐粒的焦糊的花生米,忽的想起了那年在孙小娟家喝酒,桌子上满满当当的下酒菜,寇老七不禁砸吧砸吧嘴,仿佛还能回味起那些下酒菜的味道。

“你说你闲着没事,你来我们村逛荡啥?你要是不去逛荡,我现在还在吃香的喝辣的。”

寇老七一边用筷子敲着盘子,一边瞪着眼朝张贵花吼。

起初张贵花只当是他喝多了胡言乱语,并不吱声,可寇老七越来越口无遮拦,张贵花终于怒不可遏:

“是你先招惹我的不?是你不让我去相亲要等着你的不?我一天天的在家等着你,你偷偷的找了个官家大小姐,你不照镜子看看你那个怂样的,你配得上人家吗,人家骂你打你挠你你都不敢吭一声,你现在倒是长胆儿了,骂我骂上瘾了吧!”

张贵花骂完还觉得不解气,上前一把夺过那盘花生米,哐当扔地上,盘子的碎裂声和花生米的四溅声,终于为这场战争吹响了号角。

张贵花又抓又挠将寇老七伤的面目全非,却不及寇老七一拳将她推倒在地杀伤力大。

倒地的张贵花只觉得腹痛难忍,随即便有大片的血迹渗出,寇老七娘吓坏了,呼天抢地的跑去卫生室喊人,卫生室的人简单处理了又火速送往了医院。

张贵花肚子里才生根发芽一月有余的小生命总算是保住了,同时张贵花酝酿许久反复思量将将冒头的离婚的念头,又生生被压了下去。

此后的一年风平浪静,寇老七又重拾了泥瓦工的活计,一年到头四处奔波,张贵花也难得有了清净的日子,在槐花飘香的时节里生下了儿子小平。

寻常人家的日子,断是少不了拌嘴争吵,到了寇老七家,却是将吵架当成了家常便饭,他们的儿子小平便在这持续不间断的争吵声长大了。

随着年岁的渐长,寇老七嗜酒成性,也愈发地爱唠叨了。

他时常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手里端个酒盅,喝一口酒便往嘴巴里扔一颗花生粒,品砸之间便又念起那些旧时光,心里不免戚戚然起来。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你活生生断了我的好前程,我还得娶你,养你!”

张贵花饶是再有愧疚,这许多年过去了此事也该翻篇了,偏偏寇老七死死揪着不放,张贵花便决定不再忍让。

她指着寇老七脑门回击,两个人唇枪舌战一番,眼见着寇老七面红耳赤目露凶光,张贵花便转身去厨房拿了擀面杖,照着寇老七脑瓜子就砸下去。

寇老七打不过自己婆娘这件事,就像当年他被孙小娟抛弃一样,被邻里当成笑柄广为传播。寇老七脑袋上缠着绷带从卫生室出来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对看热闹的人说:“老子是打不过她吗,这个臭婆娘专门趁老子喝醉了下手!”

众人便一哄而笑的散去。

5.

临近春节的前半个月,寇老七外出打工的儿子小平,领着一个俊俏的姑娘回到了家,那姑娘眉眼细细,跟在小平身后一边朝着寇老七和张贵花笑,一边在小平的介绍下亲热的喊着叔叔阿姨。

寇老七觉得那笑容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张贵花,心里便无端多了一丝怨憎。

寇老七悄悄拉了儿子立在院中,板着脸告诫他,结婚这种大事,还是听父母的好,自己在外面找的终归不体面。

哪想小平非但不听,还嘲笑寇老七迂腐:“爹,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父母之命呢,您老人家当年不也是自由恋爱的吗?”

这话将寇老七深埋心底二十多年的那根刺生生剜出,让寇老七面目尽失,他一下子暴跳如雷,梗着脖子,青筋暴起,几乎嘶吼的喊着:

“老子这一辈子,就是毁在自己谈恋爱上面,老子当年要是没自儿个谈恋爱,招了这么个摔不掉的麻烦,老子现在还是个厂长哩!”

话音未落,就见张贵花挥舞着手里的锅铲从厨房扑过来。

原本祥和的春节团聚,就这样演变成了一张家庭大战。

张贵花帮着儿子安抚受到惊吓的姑娘,她看到儿子在一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说:“平儿,有话你说便是。”

“娘,这许多年了,爹一直这样对待你,现在还要来插手我的婚事。我不像娘这般能忍,爹既然容不下我们,那我们这就回去了,小容她已经有身孕了。”

张贵花听了心下便百感交集,她试探着问道:“平儿啊,娘能不能过去和你们一起回去?娘可以帮你们看孩子的。”

张贵花一行人收拾东西准备动身的时候,寇老七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一手端着酒盅,另一手正拿了筷子费力的夹着碟子里的五香花生,专注得似乎都没有听到关门的声音。

但是在接下来的春节里,寇老七终于感觉到了张贵花的好,他望着空荡荡屋子里的冷锅冷灶,终于还是怀念炊烟升起时的那种温暖的归宿感。

他给张贵花打电话,张贵花说:“别再打电话了,让孩子们好好过个春节吧。”

6.

寇老七觉得他身体开始变得不好了,他越来越不爱走动,他家二楼的卧室自从张贵花走后他便再也没有上去过,困了他就躺在沙发上凑合睡。

他觉得酒真是个好东西,他越来越离不开酒了。

八点钟了,寇老七打开电视,春晚正进行着红火的开场舞。

寇老七挪着腿去拿了瓶白酒,倒满了他惯用的那个小酒盅,又从抽屉里扒拉半天,找到一袋椒盐花生,除去包装,碟子也懒得去拿,只将花生零散的堆在茶几上。

寇老七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一口小酒就一粒花生,砸吧砸吧嘴便对着电视呵呵呵的笑起来。

当瓶子里的酒见底的时候,寇老七便做起了梦。

他梦到那年孙小娟喊他去家里喝酒,厂长一边砸吧嘴一边告诉他,以后厂长的位置给他留着,他激动的手都抖起来。后来他便骑车带着孙小娟回自己家玩,孙小娟到了他家以后,指着他家的房子说,以后咱结婚不住这里,咱在镇上买个。

画面一转,他便和孙小娟结婚了,他们的房子果真在镇上,从阳台看出去,葱绿的公园便映入眼帘。他看到公园里有两个三四岁的小孩,在朝着他不停的挥手,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喊:“爸爸,爸爸。”

他在三十七岁这一年终于接替老丈人当上了石瓦厂厂长,他穿戴一新的站在厂子后面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做任职讲话,他看着近前扎着红布条的话筒,再看看远方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激动的说不出话,却抑制不住的一直笑。

电视里,新年的钟声已经敲响,咚,咚,咚。

和着寇老七含混不清的不知是鼾声还是笑声的,呵,呵,呵。

一片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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