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娃杀猪
大娃和我同村,五十多岁的样子,个子不高,是标准的庄稼汉子。大娃姓雷,家里兄妹多,他排行老大,人们习惯上都叫他“大娃”,久而久之,竟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了。
大娃会杀猪的手艺,是因为大娃手硬,也因为杀猪这活路比较血腥,既脏又累,无人愿意干。庄户人家平常是不杀猪的,只是到了年关,村里人养了近一年的猪,出了槽又不好卖掉,或者是打算摆席过事用,就请了大娃来杀猪。
“快走,看大娃杀猪走”。冬日清晨,正盘算着啥时候赶集买炮的事,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被同伴拉着,一颠一拐地踩着一地的白霜,向村北头儿人多的地方跑去。
门前的土地上埋着一口大铁锅,铁锅下架起的硬柴旺旺地烧着,锅里的一锅水,已顺着锅沿儿冒起了一圈白气。大娃穿着旧得发白,泛着油亮的劳动布工作服,腰上系了围裙,不停地试着水温。
旁边埋在土里靠树立起的一副木架子上,一条黑旧的麻袋布做的褡裢,这是大娃的招牌,架子上挂着的还有两只铁钩子在泛着渗人的寒光。铁锅旁边的一张低矮的旧桌子上,放着尖刀、弯刀、砍刀等几样刀具和两块儿腐石。我一直好奇并仔细地端详着那圆圆的腐石,不知道它是怎样形成的,像我妈做饭时灶下烧炭后形成的风蚀一样,又有怎样的用处呢?
大铁锅里水的白气越来越大,有人在不断地添柴烧火。准备要杀的猪已拴在旁边,那货却不知大限将至,还在不停地拱着嘴找着吃的东西。锅里的水快烧开时就停了火。主家请来帮忙的几个青壮年劳力挽起了袖子,等着大娃的召唤。
“一会儿大家都按住,不要松手,不敢叫猪跑了”。大娃使劲地向远处吐掉了嘴里的烟屁股,一边交代着。
要杀猪了。几个人一齐上手,连拉带拽地把猪放倒往桌子上按,猪张大嘴尖声大叫,几个人已明显得有些慌乱,好在有大娃在,一声“稳住,别松手”。无奈猪的叫声更大,折腾得更欢了。一不小心不知道谁滑了一跤,众人就都松了手,猪慌乱地向村子外的野地里跑去。几个人笑闹着又去追猪。当猪的嘶叫声由远而近时,大娃和几个人抬着嚎叫的猪回来后按倒在桌子上,再也不敢撒手。
大娃这回镇静地起身,提起弯刀,一面招呼着“压紧,小心”。咬着牙,瞪着眼,手起刀落,一把一尺长、三寸宽的弯刀自猪的脖颈下捅了进去。主家端起早已准备好的脸盆去接,猪血顷刻间流了半盆,这些猪血上锅蒸了,像豆腐一样地凉拌和烩菜,是很美味的!
几个人搭手又把放了血的死猪下到开水锅里烫毛。“死猪不怕开水烫!”大娃一边念叨着,一边指挥着众人帮忙翻动着锅里的死猪。大娃用手扯了一扯猪毛,感到差不多时,又指挥众人把猪拽上来,放到桌子上,弯腰去捡了腐石极熟练地打刮褪毛。一会儿,白条条的猪就躺在了众人面前的桌子上。
几个人又合力在大娃的指挥下,把猪头朝下的挂在了木架子上时,帮忙就结束了。
大娃用弯刀把猪身上的脏物清刮干净后,右手持刀,左手压在刀尖儿前的刀背上,沿着猪的肚皮上由上而下就开了膛。一股腥热气扑面而来,我恶心得想吐,赶紧向后退去。大娃用刀尖儿挑起猪肚里的一团热油,极娴熟极迅速地顺嘴入喉就下了肚。
有人就起哄说:“大娃,好吃不?”大娃回头一笑:“你吃不?来给!”人群就都向后退去。 猪的心、肝、肠、肚、下水掏出后,放进了主家的萝筛里,由主家去清洗干净。
大娃麻利地用弯刀环绕猪的脖颈割了一圈儿后,两手抓住猪耳,用力地一转一扭,猪头便提在了手里。大娃取出大砍刀,沿猪的脊梁三下五除二地把一只猪分成了两扇子。
刚才围在后面看热闹的人现在排起了队,你三斤他五斤,只见大娃左手二指并拢比划着量一下以后,右手手起刀落,左手便提着一吊子肥瘦均匀的五花肉挂在称钩上,分量极准,上下不差二两,众人啧啧称叹。“前四两,后半斤”猪的前胛和后臀肉,在大娃的念叨声中去骨称重极其权威。主家只在旁边收钱,买卖双方都对大娃的公正性放心。不一会儿,整只猪就被村里人分完。
杀完了猪,主人也把猪的心、肝、肠肚里物清洗干净,下锅煮了“杀猪菜”,请左邻右舍来吃。你家一只猪耳,他家一段儿肥肠,香了半个村子。大娃被主家请为上座,烫一壶酒,切几盘肉,喝了个红光满面。
已下午时分。大娃起身走时,提了主人留下来的二斤血脖子,背上自己的麻袋布褡裢,“走啦”豪爽地应了一声,推开门扬长而去。
寒风里冒着热气的大铁锅旁,木架子下的一滩血迹,引来了一只狗,在香甜地舔食着。
远处传来稀稀疏疏的放炮声,仿佛杀猪的场面,还在围着的人群中热闹地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