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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爷爷奶奶追回错失的那些年(74)

2018-08-23  本文已影响14人  丢由

工厂实习结束后,学校教授前来测评。李叶茴老板对她连连夸赞,她皮笑肉不笑,觉得自己老黄牛一样努力做着无趣的工作,却没什么收获。

出厂后,教授问李叶茴:“做工程师,感觉还好吗?”

“挺好的。”

“以后什么打算?”

“没定。不过不会再去大工厂了。”

李叶茴被袁野提倡的“追随内心”论迷了心智,婉拒了老板“毕业返厂”的邀请,相当砸了自己的铁饭碗。

“你是李叶茴啊,不能随意妥协。”,袁野等她最后一天下班。

“我也是人啊,是人就要赚钱吃饭。”她没好气。

“你这种人啊,古灵精怪、心里也没什么怕的,是个当老板的材料,不愁没饭吃。”

李叶茴没了工作,却觉得异常幸福。和王小红和好后,她没有秘密了,那个“和母亲做一辈子姐妹”的承诺迟到了十余年终于实现了。事业虽还在摸索,但是有了大方向。书读多了,做起事情来也不一味鲁莽,开始学会借力和资源交换,路走得顺多了。

身边背着包袱的人很多,李叶茴庆幸自己一身轻。多亏了袁野,真的。

袁野喜欢李叶茴,瞎子都看得出。李叶茴呢?她不确定,她无所谓爱与不爱,只是得过且过。‘被喜欢’已然不是新鲜事,合不合适才重要。而且,袁野喜欢有趣好玩的姑娘,他自己却是个其貌不扬、普普通通的人。李叶茴依赖他的陪伴,但也强迫不了自己心动。

过去的日子,她早已确定袁野是个细心、温柔的人,心胸宽广、善解人意。不像赵晓獾和吴松毅,他有主见却不逼着别人服从。当然,这可能是假象。李叶茴的“一年单身之约”还有半年,她不愿轻举妄动,也没什么可急的。


结束工厂打工后,李叶茴用赚来的钱带着爷爷奶奶在新马泰转了一圈。两个老人又老了一圈。奶奶刘贝贝因为爷爷李岩津发脾气的某次手误、被点了穴,从此便有些口齿不清。

李叶茴从王小红那里得知这消息后内心慌乱不已。奶奶是她的心头肉。

于是,等二老一高一矮地出现在机场时,李叶茴刻意对李岩津态度冷淡。刘贝贝果真结巴了:“叶...叶茴,飞机上有点热。我想喝水。”

王小红劝她:“老人有老人的活法。一辈子都过来了。”

“那欺负人也是错的。一辈子都改不了,真的是狗改不了吃屎。”

“不要这么说爷爷,他是老人。年纪这么大,不能离婚吧。奶奶都没意见,外人也不好说什么了。”

话是这么说,道理不能这么讲。李叶茴铁了心地要好好待他们,多跟奶奶说说话,也多教育教育爷爷。她的家族里的每一个家庭都是悲剧。李叶茴从小耳濡目眩,明白了找个靠谱有良心的人有多重要。吴松毅和赵晓獾的不合拍,也让她明白了三观相合、彼此欣赏才是和睦相处的前提。

李叶茴带着二老在自己的学校转了一圈。他们游览了新国大的无边游泳池、去最美星巴克坐着喝牛奶、去食堂吃印度菜。老人们激动得难以自己:“叶茴有出息,我就知道。”

过年当天,李叶茴、爷爷奶奶、还有几个要好的朋友在袁野家里包饺子。奶奶在厨房忙前忙后,好像那里就是她施展才华的战场。爷爷在沙发不知不觉地陷入梦乡。李叶茴唤他吃饺子时,他还以为要回家了,窗外正好一朵烟花腾空而起,爷爷看呆了。

那晚,李叶茴想起前几年的春节。她、徐钱、杨安星,还有彼此带来的新朋友们凑在一起吃火锅。徐钱会喝酒喝到吐、杨安星会用粉条把自己塞到吐。

自从上次拍坚果广告失误后,徐钱就再也没和李叶茴联系。她也忘记了这事。李叶茴说服自己:世界转得快,徐钱跟不上,落得如此境地就是活该。

毕竟书上说,你的工资是身边人的平均值。书上还说,想要成功,就要多和你想成为的那种人在一起。人生只有一次,李叶茴不能被不争气的朋友耽搁,只能忍痛割爱。

开始培养事业心的李叶茴明白自己将会是个工作狂、苛刻的管理者。但这是好事,律己、律他都是她喜欢的标签。可是她希望此时自己的两个老朋友能在这里和她一起过年。他们是她在新加坡的根。

李叶茴给他们发了祝福短信,却收到临走离别:

杨安星:新加坡国立大学录取我了,却是工程专业。我要去澳洲了,学传媒。谢谢你多年来的鼓励,保持联系。

徐钱:杨安星要走了,我们在去机场的路上。

“砰...”烟花又响了,李叶茴却什么都看不见。她抓上外套、就往外跑,大家急忙问她干嘛,她说:“我最好的朋友要离开了,我要去见他!”


出租车上,李叶茴看着把手指绞在一起,力气大到指尖发白、指甲充血:杨安星考学,自己不知道;杨安星离开,自己不知道。事业的追求让她忽略朋友、自己的冷言相向让朋友选择放弃她。

两个老朋友是她十七岁的记忆,是她在新加坡,这个第二故乡的根。这根走了,李叶茴仿佛回到了离开北京的那晚。过往回忆铺天盖地:搬家时,是他们出时间精力;心碎时,是他们形影不离;当年创业最痛苦的初期,是他们及时赶到、加油打气。

那之后的伙伴虽然做事勤快、麻利,但性格高冷、刻薄,让人工作时不由得血压上升。

而这俩人虽然不能成为事业伙伴...但是他们本就不应是你的事业伙伴呀!他们是你的朋友。

懊恼、心痛、悔恨。这次没人赶她,是她逼走了自己的根。

在机场,他们却只有十分钟去告别了。

李叶茴说:“对不起。”

他们说:“没关系。”

李叶茴明白,很多事情回不去。她苦恼着,却不知如何弥补:“我会给你写信的,一定会的。到了给我地址。”最迷茫时,她还是求助于文字。

杨安星不自在地整理着自己的包带:“太忙的话...”

“不忙,再也不忙了。”李叶茴赶忙说,“你到了,一定要给我地址,我给你寄土豆粉丝啊。”

徐钱第一个绷不住,笑了。其他两人也笑了。真朋友,多少埋怨不满,会心一笑就能冰释前嫌。李叶茴要谢谢他们,她曾经性格古怪,在国内朋友甚少。如今爱独自闯荡,身边伴侣来来往往,但要真论上走心的友谊,只有这二位当仁不让。

李叶茴和徐钱目送杨安星离开,过去三年的回忆在脑海沸腾。

“今儿大年夜,你怎么过啊?”李叶茴问徐钱。

徐钱有些尴尬,手足无措地蹲下去装作系鞋带:“不过了,回家睡觉吧,困了。”

李叶茴一把提起他:“困你个头,跟我走,我奶奶包了饺子。还有一个男孩最近对我挺好,去给我物色物色?”

“哈,饺子?”徐钱眼睛瞬间亮了,“那还说啥,赶紧走。”


新加坡的大小景点逛了一轮后,李叶茴带着爷爷奶奶去了马来西亚和泰国。

她常常对袁野传授自己的恋爱教训:“真正相爱的情侣啊,就是帮助对方成为对方想要成为的样子,任何一丝阻拦都是不理解和自私。亲情友情都是如此。”

所以,李叶茴爱户外,却也明白爷爷奶奶体力不支。于是短短两周行程,她带着爷爷奶奶做了七八趟飞机,尽量给他们想要的“自然风光”、“轻松行程”,乐得老人家满嘴“过瘾”。

一家三口坐着快艇在兰卡威的红树林里穿梭。爷爷惬意地吹着风、满脸通红,奶奶紧张地护着帽子、笑得合不拢嘴。他们在美食之城槟城和令人叹为观止的巨型壁画合影。李叶茴带老人们去泰国探望了曾经和她一起在美国打工旅行的泰国伙伴、还有支教期间相处得像一家人的泰国妈妈们。

爷爷奶奶双手合十,装模作样地低头道:“萨瓦迪卡。”

泰国妈妈们也双手合十:“你好。”

人生真美好。我真想让你们彻彻底底地重新见证我的人生,追忆我们从彼此人生缺席的那几年。

当初动心想带爷爷奶奶出国时,大家都劝阻。李叶茴觉得叔叔和父亲肯定不会支持了,没想到母亲也劝阻:“老人家身子弱。他们要是途中有什么三长两短,两个儿子肯定恨死你。”

李叶茴一脸任性:“那就让他们恨。这是我的爷爷奶奶。带他们参观我曾经的生活是我的梦想和责任。”

两个老人从未踏出国门,李叶茴没办法“求爹爹、告奶奶”,只能死气白咧地一日日磨。把老人家磨松了口、办了护照。可是又突然反悔,说着签证办理起来太麻烦、不想让李叶茴破费、等李叶茴毕业典礼再去...借口数不胜数。

李叶茴知道他们是想来的,老人家为孙女留下的思念的泪水怎么能是假的呢?

她果断买了机票、定了酒店:“我钱都花了,实习工资全搭进去了。你们不想来,没事,我心意尽了就好。”

“钱”可是节约成疾的二老的心头肉,他们果断办理签证、开始喜气洋洋地收拾行李。爷爷见人就热情洋溢地宣布:“我孙女要带我们去新加坡啦!”

叔叔李斌出人意料地帮二老帮了签证,还特地塞了一千欧元。

“这是叔叔给你的钱。他知道你要去欧洲交换了。”爷爷拿出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信封。

李叶茴又开始鼻子喷气:“哼,谁说给我的?他最瞧不起我。”

一向火气大的李岩津在孙女面前早已成了老小孩:“我们都明白,他是给你的。这是欧元,给我们干嘛?”

李叶茴又哼了一鼻子,乖乖把钱塞入包里。

王小红得知这事后,连连夸赞:“拿得好,不拿白不拿。你叔叔对你不错。”

李叶茴拿人的手短,也没反驳,但是她心里这坎还是不能轻易过了。毕竟是挺了几年的骨气,这样被收买实在丢人。

“我去了欧洲一定把这钱都花在没有意义的地方。”她把这事告诉了袁野,后者毫不掩饰对她的傻气的喜爱。


两周行程结束,李叶茴的脸圆成了月亮:“你不知道马来西亚的海鲜多便宜、泰国的冬阴功喝起来多让人上瘾。”她揪着脸上的肥肉、向来机场接他们的袁野解释。

“爷爷奶奶应该受不了那个吧,又酸又辣的。”袁野接过她的包,还把爷爷奶奶的书包整整齐齐地摆在行李车上。

“嗯,我给他们演示好多遍怎么吃,他们还是没兴趣。演示到最后都没材料了。”她语气中多了撒娇。

熟识半年了,袁野脸上依旧会在李叶茴犯傻时露出宠溺,“傻子。明天就马拉松了,不怕跑不动啊?”

“再怎么胖,我也比你快。”李叶茴路过机场的自动玻璃门,从反光里中一个装傻充愣的胖女孩,心中一惊。

袁野注意到她的大惊失色:“怎么不笑了?”

“我最近越来越傻了...”她试图摆脱声音中的“台湾腔”。

“嗯,越来越像最初的你了。”

最初的我,还是最初你眼中的我?李叶茴分不清。她心中充满温暖,仿若时间回播一年,自己在吴松毅怀里、听着他唱催眠曲。那是怎样一种爱来着?对,是父爱。

李叶茴望着袁野,一脸不可思议。


凌晨四点,新加坡乌节路渣打马拉松起点。

“嘿,我在这。”袁野从人群中挤向李叶茴,“我送爷爷奶奶去终点线了。他们特激动。我给他们带了杂志,这样就不会无聊。”

“真贴心啊。”李叶茴由衷称赞。

气氛又开始暧昧,李叶茴赶紧打住。袁野对她的喜欢,全宇宙的人都看得出,可是他却没有进一步表示。难道玩的是张庭院的套路?那他承担的代价也太惨重了:

一次,他听说李叶茴怀念老北京炒肝,就去好几家超市才凑够材料、给李叶茴炖了一大锅,还亲自送到宿舍:“我跟你讲哦,炒肝的大蒜分两批,一批生的,一批要炸透了再放进去熬。”

过大年那次,所有人吃完饺子、喝完红酒都开始眼皮打架。半睡半醒之间,李叶茴看他独自默默地擦干厨台、把细碎的蒜皮用胶条粘走、把洗干净的碗筷摆得整齐...

这样想着,马拉松倒计时开始了。李叶茴看着袁野,这个曾经的壮男孩。和她跑了两个月的步后,他跑掉了一身肌肉。现在,他身材消瘦、打起哈切来下巴显得特别尖。

三、二、一...随着哨响,粘在一起的人群发出怒吼。人们从起点线开始一个个地从剥离群众,成为一个个独立飞舞的黑夜精灵。

飞跃在水泥地上、踮着脚尖蹦跶着溜过大桥、在大下坡时开怀飞翔...李叶茴飞一般地越过黑人白人和数不胜数的黄种人,在凌晨的滨海湾和水中倒映的日月共奔。

就这样,他们坚持了五公里,袁野突然拉住她:“等等我...太快了,我要不行了。”

李叶茴什么都没说,但她只想前进。还好,袁野只休息片刻,就恢复了战斗力。他们又玩命跑了两公里,袁野又停了下来。

他捂着胸口、大口呼吸,一只手撑着膝盖,把大腿抓得泛青却停不下它的颤抖,“对...对不起...”

李叶茴虽心急,但也心软了:“没事,我等你。”

袁野有些愤怒,可能是愤怒于自己的无能。他小小地咆哮一声,示意李叶茴继续前进。

他们继续前进,跑过头顶帆船的金沙大酒店、跑过还没开门的环球影城、跑过只有浪声的圣淘沙...袁野望着李叶茴跳跃的背影,欣慰地笑了。

曾经,他们一同练习时,李叶茴就问过:“如果,我们速度不一样,只能一个人冲过终点,那个快一点的人应该等吗?”

“当然要等啊,这是团队合作,不能伤了友情。”袁野拍拍她的肩。

“如果我比较快呢?”

“那也要等。”

“你好自私。”李叶茴唰地变了脸,她讨厌耽误自己成长的人。

“难道你不想等?你觉得输赢比友情重要?”袁野的语气也有了焦躁。

李叶茴长叹一口气,“为什么非要牺牲一个人的成长,去妥协另一个人呢?友情就是...”

“是是是...友情就是帮助对方成为对方想要成为的人,你说过很多遍了。”袁野第一次变了脸,“可是输赢对你来说那么重要?更何况这就是个爱好,没有输赢,准时到终点就有奖牌,你争什么劲?”

李叶茴本就是这段关系的主宰者,她也不甘示弱,强硬地回复:“你不懂我,做事如果不尽全力,我就不是李叶茴了。”

那晚,他们不欢而散。不过,袁野还是耐不住性子主动约她自习,李叶茴也顺着台阶就下。

但她毫不妥协:“对不起...其实损失点钱啊、丢点面子啊,这都没问题,但是为了儿女情长耽误个人成长,我会后悔一辈子...我走到现在,靠的就是那点问心无愧。”

袁野什么都没说,给她夹了一只虾、又一只虾。


继续注视着李叶茴前端飞舞的马尾辫,袁野心中百感交集。李叶茴对他而言是什么呢?他是喜欢她的,第一次相遇,他就被这姑娘身上那一股子古灵精怪吸引。可是那不完全是爱情,不过什么才算是完全的爱情呢?李叶茴说得没错,爱一个人就是帮对方成为对方想成为的样子。

袁野肺部的氧气越来越不足、他双腿发软、耳膜轰鸣、挥舞的双臂像是要把灵魂一把把撒出去...他终于还是在昏厥前一秒捂着胸口停下了:“李叶茴...”

李叶茴面带些许愠色,她有些焦急地看着人们一个个超过她。袁野又宠溺地笑了:“傻丫头,你走吧。”

“没...没事,我等你。”李叶茴开始扭捏起来。

“快走吧,时间也在走,你要追上去。我不能耽误你,爷爷奶奶还在终点等你,你要把奖牌送给爷爷哦。我们终点见。”袁野轻轻朝她挥挥手。

他的手臂没了肌肉,变得细而结实,像是摇摆的芦苇。太阳飘出水面,天空被刷上白油漆,一道朝霞在天边流动。人们纷纷驻足观赏,李叶茴在全世界人的背后扑上去抱住袁野:“哥们,谢谢你。”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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