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未开(第三十章)

老黄加强了在班上的巡逻，走路时两眼朝下，像条猎狗到处嗅，也希望找到什么信纸。十七八岁的男女看得穿老黄的用心，都暗自笑话。

美女老师即将回大学。上完最后一课后，慧生对她说想与她聚餐，为她送行。老师笑着答应了，决定一起吃个干锅。慧生本想拉着王倩一起去，但想想在饭桌上同时面对两个美女，力不从心。于是慧生下午对王倩说自己要回家一趟，她可以找个女生去吃饭。

离学校不远，找了个干锅店。

餐桌上两人对坐，中间雾霭腾腾，外面车水马龙，霓虹灯透过玻璃照进餐馆，五彩辉映，迷离如烟，很是温馨。

美女老师毫不客气，先吃了几筷，说：“我饿了，你也不要客气！”

慧生笑笑，出言自夸：“我饭量很大的，不会客气的！”这话很快就被实践证明，慧生夹菜的速度让老师频频侧目。吃到高兴处，还点了一瓶啤酒。

俩人吃喝甚欢，觥筹交错，把酒言欢。

慧生问道：“你当了几个月的老师，有何感想？”

美女老师道：“开头紧张新鲜，后来就枯燥了。”

慧生笑道：“我看当老师是很好玩的，一天就上两节课，特别是语文老师，作业还那么少！”

美女老师立即喷了一口，口水的星沫掉进锅里。慧生假装没看见，美女的口水，男人是不会反感的，否则就没有接吻这事了。

“语文作业是不多，可是前面备课好麻烦，一节课要花半天时间，累得不行。”

“要花半天？”慧生不信。一堂课，随口说些话就可混过去，哪需要准备那么久。

“你不信？”她的筷子停在半空，“课上的每句话都需要准备，不是随便乱说的。”看慧生还是不信，她张望了四周，恨不能立即给慧生上一课。然此处不是教室，她无奈道：“你以后要是当了老师就知道了。”

“我才不当老师呢，没前途。”慧生脱口而出，生怕自己将来会成为老师。

老师轻声笑起来，“你刚刚不是觉得当老师很轻松吗？”

慧生说：“老师是轻松，但每个月工资不多，都是两袖清风的。”

她脸现狐疑，问道：“你知道老师的工资？”

慧生说不知道，“但是老师每个暑假都补课，教育局查起来，就到处乱跑，冒这么大风险，还不是因为工资少。”

美女老师笑得吃不下饭，良久说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并不是因为工资少，老师的工资比其他行业的人来说并不低，但是现在物价飞涨，特别是房价，所以老师就补课多挣钱。”

慧生从来讨厌补课，不满道：“老师补课赚钱，把我们学生害苦啦，好好的假期搞成了上学的变种，烦死了。”

老师又笑得不行，“是啊，当年我读书的时候，也讨厌老师补课。”她喝了一口鲜橙多，道：“特别是我早上喜欢睡懒觉，所以一补课就痛苦，没人时大骂补课老师。”聊得高兴，菜过五味，老师问起他的恋爱情况，慧生道：“我俩正值热恋期，感情一天比一天好。”

老师郑重起来，筷子放在锅沿，“感情自然是好，但是最好不要被老师和家长知道，即便现在社会比以前开明，也还是保密一点好。”   

慧生突然想起父母的怀疑，沉默片刻道：“我父母好像有点怀疑了,不会真出事吧？”真要慧生走二班花的老路，心里还是有点慌张。如一个人不得已走夜路，唱着歌自我鼓励走下去，可腿脚依然会打哆嗦。

老师开始诉说自己的故事，“我读高中时，有一个很好的男朋友，他是班上的成绩最好的男生。我跟他情比海深，他们称为梁山伯祝英台。你知道吗？他每天都给我送早餐，两年多风雨无阻。”

慧生听得聚精会神，两眼发光，只盯着她。美女老师略略仰头，回忆从前的甜蜜，“每天手拉手，出双入对，比翼双飞。吃饭时都是他去端碗，吃完了他付钱，我省下来得零花钱就买奶茶零食。每个星期天我们都去逛街，去游乐园，他会买花给我。”说着说着，老师的双眼逐渐澄澈湿润，慧生看不得女人流泪，想扭头却不敢，硬着头皮继续听她诉说。

“到了高三，学习压力大起来，他还是坚持做这些。我的成绩不如他，他每天给我辅导，我数学最差，他不仅给我讲，还把答案写好，让我随时看。”

慧生如同在看爱情电影，被她的诉说感动的眼睛发酸，“后来高考，我俩报的同一个城市的大学，他考上了，我英语考砸了，没上去。”

讲到爱情转折处，美女老师泪下如梨花带雨，“后来他去读大学了，我留校复读。刚开始我们每个礼拜都电话联系，后来几乎是天天打电话，后来他打电话过来的次数就少了，再后来光是我打电话给他，最后就关机了。”

老师不想讲下去了，她把筷子伸进锅里捞菜，此时无声胜有声。慧生想继续听，突然想起老师上次提过那人带着女朋友看过她，想想………，不敢追问了。两人没话，吃着吃着，也许是觉得尴尬，老师竟吐出了故事的结尾，“后来快到期末寒假时，他回来了，带了个女朋友逛回校园。我在碰见他们手拉手在路上，我差点晕倒。”

慧生安慰道：“我能够感觉到那种痛苦，你不用再说了。”

“痛苦的不光是失恋，那个女的是同班同学，虽说不是特别要好，但还算合得来，没想到他们竟然在一起了！”美女老师情绪有点激动，一口将一杯鲜橙多喝完。慧生知道她肯定希望杯中的是酒，好消消心中的无限愁。

慧生也对她讲了自己的家庭故事，母亲的急性与唠叨，父亲的粗心与变化，还有一个奶奶和弟弟。还讲了小时候的快乐与长大的痛苦，对大学生活的期盼，想自己早早挣钱，早点摆脱家长的束缚。

美女老师笑言自己那时也是这么想的，后来才知道独立生活是很难的。她还称从读书时就受老师的欺骗，“初中时老师说读了高中就好了，读高中时老师说苦完三年去读大学就轻松了，岂料大学里还有早晚自习，论文多得写不完。”

“还有早晚自习？不是听说一周就几节课吗？”慧生心急问道。

老师笑道：“英语和中文专业有早自习，其他学科没有，但是晚自习很多学科都有。”

她脸上不再伤感，开始诉说大学的荒唐，“大学里考试假的很，很多人为了奖学金作弊。一般都不去图书馆，男生逃课进网吧，打魔兽。女生就逛街买衣服，游山玩水，谈谈恋爱。”

慧生道：“大学里这么荒唐？”他不是不相信，而是憧憬。

美女老师便讲了几个生动的例子，说什么为了学位证，补考时把答案藏在裙子里，监考的男老师不好办，被女老师给搜出来。还有什么考四级时合伙买答案，用米粒耳机造假，过关后不给钱，被卖家举报。故事新鲜曲折，慧生笑得肚子都疼了。

很快就要上晚自习了，胃也吃饱了。慧生抢着付账，老师不肯，慧生说这是自己专门攒的钱，本来打算如他们买份礼物的，可不知买什么好，就请她吃顿饭。

老师见如此就答应了。临别，慧生送她上车，帮她把一些东西放进车里，然后挥手道别。转身回学校，却见王倩和黄兵站在不远处。慧生忙跑去说话，王倩一脸冷冰冰地问道：“你不是回家吃饭吗？怎么跟她在一起。”

慧生慌张答不上来，局促不安的矗立在路边。王倩眼含愠怒，却娇滴滴道：“你刚才挥手的样子好依依不舍哦！”

慧生依旧答不上来，见慧生一幅呆样，王倩以为他装傻，撕掉温柔，怒道：“你怎么不跟她上车走啊？那么感情深！”

慧生终于结巴道：“不是的，我我……就是吃饭聊天而已。”

黄兵在旁冷笑道：“没看出你这么会撒谎，一点也不脸红。”说完王倩的脸一红，转脚就快步向学校走去，把慧生扔在身后。

吃了一顿饭，美女老师一走了之，却甩下个问题，真是不知从何说起。慧生赶上去，哄劝道她是老师，这是不可能的，只是聊了些学习上的问题。

王倩没好气道：“鬼才相信你！！！”

慧生继续道：“她讲了些大学里作弊打游戏的事情，我说了些读书的痛苦，发了些牢骚。”

王倩拿手捂住耳朵，说：“我不想听，你别对我说话！”

无论慧生怎么说，王倩就是不听，直冲冲走进教室。慧生跟在身后，不想让别人看见他俩吵架，没再去安慰她。

晚自习上，老黄急匆匆走进教室，再次强调的中学生不要谈恋爱，“刚刚通报了一个消息，实习老师中有人和学生谈恋爱。那个学生还打算跟他走，被老师及时发现，阻止住了。”

同学们先是震惊，震惊后叽叽喳喳，但都面带开心的笑容，主要表示这事很刺激，眼光里都是刺激爽快的味道。

老黄愤怒道：“他们都是实习的大学生，马上就要找工作了，自己的事情都焦头烂额，怎么值得去依靠。你们现在学习压力大，不要分心，要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同学们点头示意，肚子里都在痛骂老师们拆散有情人。

下课后，见王倩去走道散心，慧生也跑过去，想解释明白。未料刚开口，王倩把耳朵一挡，便回教室。

小班花看到这一幕，问道：“是不是吵架了？”

慧生说与美女老师吃饭送别引起了误会，小班花大笑道：“哇，原来老师讲的那个人就是你啊，没看出你桃花运挺重啊！”声音太大，引起有心人目光关注，纷纷向小班花打听什么事。慧生忙否认，解释清楚后，小班花悻悻然不言。上课后，小班花笑道：“你这几天肯定要倒霉了。”

慧生问怎么回事，小班花道：“那个老师长得那么漂亮，班上那么多男生喜欢她，还给她写了好多情书，你不知道吗？”慧生摇头表示不知。

小班花相信慧生没撒谎，就说道班上很多男生秘密写情书给那个老师，但她看见都被老师一把扔进垃圾桶了，看都没看。说完笑话这些花痴把自己当成了王子，明明是那什么却想吃白天鹅。

慧生也陪她笑，小班花幸灾乐祸道：“王倩肯定多心了，她就像林黛玉，你可要当宝二爷哦。”说完，正襟危坐，专心看她的书去了。

早自习一下，王倩慢慢的收拾。慧生跑过去等着，想帮她，一伸手碰书就被打了回来。王倩一声不吭地走出教室，慧生紧跟着她。冬季夜风在耳边作响，吹得脸冰冷战栗，校园的路灯下小跑着一对情人。王倩当慧生不存在，只顾跑路。慧生在后面叫她等下，一直喊到校门口，王倩才变跑为走。她回头看着慧生，脸上因为呼吸的白气灰蒙蒙的，微微喘着气。慧生走近她，说道：“你别跑，冬天这么冷，容易跑出病来。”

王倩道：“关你什么事，你现在应该去讨好那个女老师，你说过人家长得漂亮，你最好跟她去读大学！”

慧生看王倩这么生气，解释道：“我只是为她送别而已，说了几句话而已，你想多了，想多了。”

王倩道：“我想多了，你不是说过你回家吃饭吗，瞒着我请她吃饭，还说我想多了。”

慧生想起一个理由，道：“她送我书看，所以我请她吃顿饭。”话一出口就想起，老师的书还尚还未归还。

王倩愤怒道：“你俩还借书传情啊，真没想到！”转身就跑出校门，拦住一辆面包车，钻上车拉门就走了，慧生追赶不及。越描越黑，慧生灰心丧气，直感人生太失败。他想将手中的书扔到天空，朝天出出气，可周围人多，怕有人中彩，恨恨作罢。

呆望着马路，王倩不知在何处，慧生压着郁闷走回家。一路上脚步沉重，看路边的花草树木皆不顺眼，恨不能开着挖掘机一路铲他个干净。恋情不顺的男人就是这样，肝火旺盛。严重者为情流血伤命那是完全在情理之中的。

慧生一开门，母亲就跑过来，红光满面，“慧生，家里的房子装修好了，家具也买的差不多了，今晚过去看看。”

慧生不想去，道：“我还要写作业，不想去。”

父亲忙道：“怎么不去，我骑摩托车带你，三分钟就到了。”口气骄傲得难以拒绝。慧生不情愿的答应了。

在车上吹了几分钟的冷风，俩人来到车站处。进了居民小区，进了一幢新建楼，乘坐电梯到九楼。房子真漂亮，客厅的灯一开，霎时亮堂地人都发晕。灯光衬托下，鹅黄色的墙布富丽华贵却透出高雅。深色的沙发排成凹字形，正对着一台黑色的液晶电视机。客厅阳台是玻璃门搭着两层淡蓝深黄色的门帘，掀开门帘，冷风吹来，近处是万家灯火，远处大江波光粼粼出入重山。

靠近厨房的地方放着一张乳白色饭桌，四边形，两边直两边圆。父亲从直边处下面动作了两下，一块半圆白木从桌下升到桌面，合成一张圆桌。父亲笑道：“怎么样，这桌子高级不高级？”慧生也觉得有意思，连道：“高级，高级。”说完亲自动手试了两下。

滑动滑门，就是厨房。里面大约十平米，白色大理石灶台，台下绿色储藏柜。一台抽烟机挂在墙上，上面也是绿色的碗柜。两个洗菜缸，各配一个水龙头，一打开流的是热水。父亲指着墙外的一个机器，说：“外面有天燃气烧水，高不高级？”

慧生哪能否认：“高级高级，以后妈洗菜洗碗就舒服多了，以前冬天她的手经常裂开，就是沾了冷水。”

看完厨房看卧室，卧室全是白门，白色的墙纸微微透着粉红。父亲将慧生领到挨着客厅最近的一房间，说道：“这是你的房间，看看是不是跟宾馆一样豪华。”慧生进去一转，一张大床，一张书桌。床上放着席梦思，慧生躺上去，舒服极了。头一偏，见旁边也有贴花的白色滑门，一开空空的，父亲道：“那是衣柜。”

慧生打开灯，一片粉红暖色，诧异道：“这明明就是女孩子的房间！”

父亲没说话，把灯关闭再打开，粉红变成乳白。慧生连声赞叹，父亲得意道：“光这灯就花了千多块。”

看完卧室俩人躺在沙发上，父亲心情舒畅，一条腿搁在茶几上，笑道：“以后就住这新房，那个门市后的老房子就当储藏室，你妈再也不说我无用了。”

慧生被父亲的感情感染，对父亲赞扬道：“老爸你辛苦了，这些年的辛苦没白费。”

父亲道：“你妈一天到晚就光再说没有房子，住在门市上不宽敞，这两年把老子都吵晕了。”说完，从茶几的抽屉里摸出一瓶酒，一包花生。打开盖，倒出花生，边吃边喝。

慧生不能喝酒，抓了一把花生，到阳台上去吃。他边吃边扔花生壳，花生壳随风向下，直到黑暗的深处。过了一会儿，一个声音从黑暗处暴起，“哪个往下扔垃圾，砸中老子头了，狗东西，不讲公共道德！”慧生惊骇地看着楼下，黑蒙蒙一片，不久复归于沉寂。回头看着父亲，父亲尴尬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