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極·祸也

第九章:極·祸也
当北国的春不复往日的安宁,你还会不会回忆起风吹草泽时的静旎美好……
当无情和绝情席卷人性最脆弱的壁垒,你还会不会觉得善良是一种奢侈……
当一切的一切覆没在时间的尘埃中,不再重来,数年以后,你还会不会记得江湖的样子……
------------------------------------------《题记》
卦象有言:未济亨,柔得中也;小狐汔济,未出中也;濡其尾,无攸利,不续终也。虽不当位,刚柔应也。
后世有曰:物不可穷也,故受之以未济终焉。
……
‘我是你心中的魔!’
‘我是你梦中的鬼!’
‘我是你欠下的债!’
每一次,当这三句话闪出脑海的时候,寒妤玥都会想到梦中的那一幕幕情节。
恐惧,不安,躁动。这是惊醒后还能回味无穷的情景,仿佛梦里面的一切就像是刚才发生的事情。然而就是这样的梦境,在像恶魔一样袭扰寒妤玥的睡眠时,最后都会有一个模糊的人影,若隐若现,似在梦里,又似在床第边缘,一遍又一遍的唤着她,直至寒妤玥从梦中醒过来。可每一次醒来,当她紧紧抓住手臂旁的剑时,将要刺出时,寒妤玥自己发现周遭并没有人,只是一场有惊无险的梦罢了。可就是这样的梦,一经想起,就好似她自己身临其境一般,每每意识清醒时,都犹如历历在目的事情。以至于到现在,寒妤玥都弄不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真假难辨。
有时候,寒妤玥为了慎重起见,还会环顾四周,屏息凝神的探知附近的风吹草动,让她略感失望的是,依旧是什么人都没有。
也许这就是幻。
曾闻太古有织梦人的传说,兴许是那些神人仙子在百无聊赖之际,在她的身上找到一些乐趣,寻一些开心而已。寒妤玥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经常会这样想,更甚者,她相信这大世界中,红尘烟雨里的那些传说,都有可能是真实存在的,只是那些传说里的大能者,像她自己这样的俗世之人是不会被待见的罢了。
可是就是这样的幻境,寒妤玥从来都不觉得是虚幻,倒感觉真切的不能在真切了。起初,她还会相信那是自己的父王在九泉之下得知自己被梦魇侵扰,才会托梦唤醒自己,但是直至到了后来,时间长了,这种梦境发生的次数多了,寒妤玥清楚的感知到,那梦里唤自己醒来的人,声音并不像她父王的口吻,反倒是个和她一样的同辈人。
寒妤玥每次想起自己的梦里出现的人并非是他的父王,而是另外一个男人时,她都会有一种置身虚幻之境的错觉,就像是现在。
寒妤玥感觉到了梦里的那个人。
错觉致使身边的一切开始沉陷,犹如坍塌的苍穹,再也没有屏障来阻止欲念执着背后的恐惧,束缚已久的心还要面临幻觉的包围。就像是此刻灰白的天空,遮挡住了太阳的光辉,迷乱的神情,彷如被遭到驱逐的亡灵而包围起来的寒妤玥,又一次挣扎着逃离死亡的边缘。
耳际。
身畔。
视野中……
那个声音仿若在耳边。
那个身影如似在脑海。
那手极像男人的骨节。
那画面是倾力呼鸣时的喘息。
那感觉是无助时的眩晕和天旋地转。
寒妤玥被困在了执念里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当意识有了一丝清醒时,寒妤玥又被倾注而来的画面缠绕了进去。
这是杀意,凌厉而又晦涩招式。
寒妤玥噙着嘴角流出来的血,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念着,“是谁,是谁,是谁……”
强大至斯,寒妤玥还想不到这世上能够有什么人,可以在自己不知不觉间,就能将她像一只樊笼之兽似的困在这没有人烟的地方。
‘是大阵?’幡然醒悟。
寒妤玥醍醐灌顶似的明白了,只有不易察觉的神阵才会出其不意的困住自己。
‘究竟是什么人?’
‘究竟是什么人?’
‘究竟是什么人?’
寒妤玥一遍又一遍的在脑子里面闪过一个个人影,她想捋清楚这几年里边,自己遇见过得每一个人。
她想只知道究竟谁会有此能耐,会悄无声息的将自己困在这么大的一座神阵中。
……
帝都。
北倚燕山山脉,坐靠军都山;南有太行山脉,坐拥太行八陉;西则是燕山山脉与太行山脉的交汇之地,有‘西山二百里’之称,北接军都山,南连太行之首。
而在东面,毗邻渤海。故帝都有誉,‘幽州之地,左环沧海,右拥太行,北枕居庸,南襟河济,诚天府之国’的美名。
后人谓之‘形胜甲天下,扆山带海,金汤之固,诚万古帝王之都。’
太行,一条坐落在泽朝南北的山脉,不仅在军事和经济上,都给历朝历代起到保护作用的要塞,可谓它的功勋是不可度量的。纵然是现在的泽朝,也不例外的将太行要冲作为首当其冲的门户重地,更是在太行山脉的南北走向上布置了大量的军事力量,以此来填充帝都的威严。
巍然屹立,恰如龙盘虎踞,云垂海升。八百里太行,由北而南横亘于这没有边际的泽王朝,上启燕山,下衔秦岭,俨然是一道天成的东西屏障,故后世称之为‘天下之脊’。而现今的帝都,就是被这样的燕山与太行,两条横跨地域的‘龙脉’给圈在了里面,成为了‘前挹九河,后拱万山’,北可天险安守,南能水陆进出之便的帝王皇图,使之天下人都美其名曰‘天府’,甚至于是‘神阙’。
天下之大,无外乎就那么几个人是知识博学之人,而大部分人都是憨厚,亦或是不学无术之人,所以将原本凭借得天独厚的自然地理优势的帝都,一度传论成了神乎其神的传说。
可传说未必就是真的,也有可能是以讹传讹的妖言罢了。
然而,真正存在的是,距离帝都最近的西北和西南的太行八陉中的三处隘口,都有当今赫赫有名的泽朝开国大将徒常然徒将军镇守,而这险关塞岭,分别是军都陉,飞狐陉,蒲阴陉。
此刻,就在靠近蒲阴陉的紫荆关的将军府里,一个女人在前堂大厅细观着如今泽王朝的广阔疆域。
她在等一个人-----徒常然!
林兰笔直的站在泽朝的疆域图前,似乎是太过于专注,她并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国之安,方民殷。”
林兰闻声,立即转过身,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徒常然徒将军已经在门前解战甲。徒常然一脸温恂的笑容,若有所思的瞅着林兰。
林兰也看着徒常然笑了笑,鞠身一躬,认真的对着徒常然行了一礼。
“民之泰,方国盛。”林兰双手背后,立腰昂首,理直气壮的说道。
徒常然看着林兰不畏世事的样子,笑着继续脱着他身上沉重的铠甲,“国之强,民之福。”
“民之兴,国之幸。”林兰不假辞色,不屑的道。说罢,她小步轻移,转头又看向了立在身前的版图,似乎是不想再跟眼前的这位将军有过多的交流,也像是在等徒常然的下一句话。
徒常然不语,他解下身上的甲胄,伸手转给了久候在厅侧的下人,然后缓缓的走向林兰身边。
“国之威,民之立。”徒常然瞥了一眼不羁常理,一副娇蛮任性的样子,小女儿家作态的林兰,微笑着说道。徒常然心里明白,林兰是故意摆出这样一副样子,只不过是成心在他面前装腔作势,要他颜面无从而已。
‘只不过这神态,却是有些五岁小孩儿的脾气,却是难以让人恭维!’徒常然心里这样想着。
“民之强,国之尊。”过了好一会儿,林兰才回头与之相视,轻描淡写的说道。
徒常然摇了摇头,啼笑皆非,可又和蔼可亲的说道,“寒尊主是何等威严之人,想不到她让你过来是跟我贫嘴的不成么?”
林兰笑笑,不语。她直视着眼前的这位功高名盛的大将军,想要从他不明不晦的眼神中看到丝毫不一样的东西,可是林兰失败了,她没有得到她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
林兰也不怯,此时的她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叱咤在腥风血雨里的杀手,反倒像极了龄不过十之五六的少女,芳华之间尽显女儿家的稚嫩与无知。佝偻的身躯,好似是故意为之,跃动的身子,时而歪歪斜斜,好像只要遇到一丝一毫的磕绊,就会趔趄在地上的人儿,是那么的调皮又可爱。
徒常然的神色有些恍惚,不知不觉间,林兰一蹦一跳的到了徒常然的跟前,她伸着脖子问道,“徒将军?”
“嗯!”徒常然惊醒道,“林兰姑娘可真是童心未泯,刚才的一举一动完全没有水烟澜杀手的情调。若我此刻是乡间野田里的凡夫俗子,真要误会姑娘的天真烂漫不是装出来的。”
“呵呵……”不知是真的感觉好笑,还是在勉强的笑,但此时的林兰就是笑了。她伸手摸着那幅极具威势的蓝图,似乎是意有所指,也似是无心之举。“本性使然嘛。谁家的女子没有一个公主的梦呢,想要活得更加跳脱一点儿,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天大的罪过。”
“是吧,徒将军?”
“此言甚是!”
徒常然凝视着泽国版图上,游走在山川巍岭中的那双手,青葱玉指般的十指,枉谁也不会想的到,这是浸满鲜血而滋养出来的两只手。手如柔荑而柔若无骨,抬指翻手间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的性命淌过这双握剑的指缝中,那些人的宿命将会另一个彼岸找到这个彼岸,停靠在不会因为世事而千变万化的港湾里,从此一尘不变,万世永禁。
“那将军可知此间真意了。”
林兰微侧着头,语气不轻不重,不急不缓,一副悠悠然的表情,似是而非的说道。
然而,就在徒常然准备着接下来要说的话时,林兰的指尖轻轻捻过泽朝版图的西北之地,祁连山脉的霸刀山庄的位置,在那里,精致厚重的版图上出现了一道细小罅隙的裂痕。
这是元力倾注之下,溢流出来的气劲,穿透了这个时代最尊贵的纸张。
徒常然瞠目结舌的看着那条若有若无的细缝,它贯穿了整个祁连山山脉,将镇守西北要道的霸刀山庄囊括其中。徒常然仿佛有了一种从天而降的幻觉。冰冷,彷如是从九天之外降落下来的寒刺,凛冽透骨。
杀意,这是杀意,隐晦而深沉的杀意。
‘这才是寒妤玥派使林兰来的真正目的,霸刀在劫难逃。’
徒常然悄无声息的吐了一口气。
林兰回头看了一眼徒常然,依旧泰然自若的神色,不禁在心中有所感叹,‘不愧是久经沙场,百战其身的智勇之才。’
两人皆是相视而笑。
林兰道:“这个年代欠了很多人一个公道。”
“而寒尊主在还这个公道!”片刻后,徒常然郑重道。
大厅内,气氛一下子有先前的欢悦,变成了清冷。双双都像是隐藏在黑夜中,剑拔弩张的刺客,静观其变,等待时机,一发即准。
“不,尊主也有公道。”林兰摇了摇头,不置可否的道,“尊主并非悲天悯人的菩萨,护不得世间生灵之一二。”
徒常然似有所悟,点了点头。
“可是时过境迁了。”徒常然猛然间抬头,寒光逼人的说道。
“时过境迁了又何如?”林兰反脣相讥,“人可不会时过境迁!”
“自古螳臂当车的事情并不在少数?”
“可自古蚍蜉撼树的事情也不多!”
“你想逆天而行?”
“不,是反其道而行之。”
“迷而不反?”
“是迷途知返!”
“你是闻道犹迷。”
“错,是闻道知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