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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的女子(下)

2024-06-10  本文已影响0人  千少亦雪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改编自作者亲身经历,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两小时后,我怀里躺着夏目漱石的《我是猫》,而我则躺在门前一张舒适的躺椅上。这张椅子是父亲两年前从路过家门口卖家具的货车师傅那里买来的。我很少见父亲使用过这把躺椅。第一次发现它的存在时,它的上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被遗忘在卧室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其实我知道,父亲并非不想像我这样躺在上面悠闲的享受时光,只是没有时间去这样做罢了。我也并非觉得父亲给家里添置的任何一件物品都是出于好奇心的驱使。反而那些东西无一例外的都曾被我们做子女的使用与热爱过。对于这点儿,我深信不疑。

我的身旁不远处是一个只有在秋末时节才会使用一次的露天锅灶,它在我的右手位置。我身后是厨房,房檐下堆满了粗细长短不相上下的用于冬季烧炉取暖的木材,它们被整整齐齐的堆砌在那里,像是厨房忠诚的守卫,庄严肃穆。我也知道,这是父亲的手笔。

我的精神状态是被一只猫打断的。若不是它猛地窜到我的脸上,以此借力跳上厨房守卫的肩膀,我想我是不会这么快从书中的世界里被拉拽出来的。我本不愿生出虐待它的心思的。它若只是踩我的脸倒也罢了,但惊吓我当真是不可饶恕。这怪不得我。

我的有仇必报是出了名的,对人如此,对其他亦如是。我并不认为这只猫会像夏目漱石笔下那只猫一样,会思考与观察,但与之较量,我仍不敢有半分懈怠。

于是乎,一场关于人与猫的战争,正悄然而至。我不仅先一步想象着它被我抓住后任由我折磨的样子:我一只手使劲将它按在地上,另一只手则顺着它的头往后背撸着它的猫毛,如此这般重复着,一遍又一遍。

可想也只能是想,并不能成为现实。必须要付诸行动才能有所成效。

于是我蹭的起身,许是用力太猛,那躺椅先是发出了咯吱几声脆响,然后剧烈的摇晃起来。我转身看向那黑猫先前跳上柴堆的地方。想抓住黑猫狠狠对其虐待一番,以解其抓伤我脸颊之恨。可当我刚转过身的时候,只见一团黑影猛地窜到地面,迅速转过墙角,跳下台阶,然后钻进酒锅灶底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几乎是转瞬之间。以至于我将目光重新放回柴堆上面发现黑猫不见后,才反应过来。就在我一边口中学着猫叫,发出“喵”的叫声,一边靠近酒锅灶试图引诱黑猫从锅底钻出来的时候。突然间,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在我身旁响起。

“猫咪,到我这儿来……”

我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了一个小女孩儿。她个子不高,估摸有一米三四的样子,身穿一身干净整洁的粉色羽绒服,衣服下摆与膝盖等齐。她静静地站在台阶下面,手里拿着一根两尺来长的树枝,树枝的顶端系着一根红色的塑料细绳,绳子另一头还绑着一块干瘪的松树果实。此刻她正挥舞着它。那松果因受力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没用的,”我说,“它怕人,它不敢出来。”

我上前走进她。不知为何,我觉得我引诱那猫出来的方法将会是徒劳的。或许她有更好的办法会让那黑猫从锅底钻出来。我这样想。

“你方法不对,”她向前走了两步,躬身靠近锅灶门口。她说,“你是在挑衅它,你学的声音太像,且全是不友好的那种。它害怕。”

“那你试试……”我看向她,我看清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瓜子脸。有着淡淡的像柳叶一样的眉毛。一双三角眼分外漂亮,这双眼睛让我想起一位有些名气儿的财经自媒体创作者——小A(大家都这样叫)。她的马尾高高扎起,但额前还是有一缕碎发散落下来,但她丝毫未觉。

至于后来她是如何将猫从灶底逗出来的,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只知道她手中的“逗猫棒”发挥出了了不得的作用。但我记得更清楚的是,当黑猫被她从锅底引出来再次逃跑后,她满脸开心的笑容久久未曾散去。她那清纯可爱的笑脸朝气四溢,有着一种神秘莫测的气息。这种气息只会在孩童时代才能够长存,且会跟着岁月慢慢变老,直至完全退去。它甚至跟不上人老去的速度。

我努力在我的记忆碎片中翻找起来,想找出一张来自我的那样的一张笑脸,找出那种从童年的我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气息。但遗憾的是,我未能找到。但与未找到相比,我更相信心里另一个更准确的答案:那种气息在我童年时代并不存在。

她似乎和与她同龄段的孩子不太一样——她喜欢和与她年纪不相符的人谈话。她喜欢将自己的一些所见所闻分享给他人。尽管别人都明白她所说内容的浅显道理,但没人会对她生出反感,反而会觉得这样的道理从她这种年纪的孩子口中说出来十分新奇。

不知为何,我却很喜欢和她谈论些有的没的,觉得和这样一个与自己年纪不相仿的人交流很有乐趣。她吸引了我。

我们又沿着公路旁边的绿色铁皮护栏向下走,一直走到邻居家门前。她站在一个燃放完毕的烟花爆竹的炮墩上,眺望着远处波澜起伏的山峦,她就那样目不转睛的看了许久。我靠在护栏上,从侧面注视着她。这之后的一段时间仿佛是被按下了暂停。

我想起过去某一年的某一天。那时我也和她一样,就站在这个地方出神着眺望着远处波澜起伏的大山。那时无疑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刻:我辞去了我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在浑浑噩噩中度过了一段迷茫的岁月后,我最终选择回老家乡下住上一段时间。

就在那一段时间里,我曾无数次站在这里眺望过远处那数座大山。我想过无数种我以后的生活可能会成为的样子。但我最终不得不屈服于这都是妄想的事实,因为我没有能力和勇气支撑我的脚步沿着我想走的路走下去。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好像缺少了一些什么东西。一些想要急切渴望得到却又无法得到的东西。我第一次觉得我是这般渺小,渺小到连沙砾都不如。

我转身双手撑着护栏,长呼了一口气,迫使自己不再去理睬往日那颓丧的记忆。

“你在想什么?”见她看的有些出神,我侧身询问。

“你说人长大后,会不会就不快乐,不开心了?”她若有所思地说。手上还摆弄着她视若珍宝的“逗猫棒”。她不看她手上的东西,眼光却依旧注视着远处的大山,她那神情,似是更加看得出神了。

“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呢?我看你就不是很快乐呀。”

我有些哑口无言,一时间竟不知该怎么接她的话。我内心其实承认自己是不快乐的,但面对她,面对这个年纪的她,我无法做到不理解她的感受,“也不全是啊,只是他们很忙,来不及快乐罢了。”

“那你呢,你快乐吗?”

“以前或许不会,但现在,或许是快乐的,起码我这个时候是轻松的。”

“因为轻松,所以来得及快乐。”

“真害怕以后不快乐了。”不知她是在说她自己,还是在说我。

“遇到快乐的人,就快乐了啊。比如,我啊。”

我们相视一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我们又沿着公路往返向上走。一路上她说了很多关于她自己的事情。我隐约还记得一些。她说她家在山东那边儿,这次是和母亲一起过来给外公拜年的。她母亲在那边的一个图书管工作,每天放学后她都会先去图书管看会儿书,然后等妈妈下班一起回家。她说完这些时,我们刚好在公路一处转弯处停下。她用手指指了指前面的一户人家,说她外公就住在那里。

我朝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了那户人家门前的一位老人。那老人背着手,佝偻着腰站在门前不远处一根电线杆下的空地旁,脸带笑意着看向我们这边儿。他向小女孩儿招了招手,示意我们过去。

那老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和我坐在同一桌上吃饭的那位。那位右手残疾的老人。

这一刻,我突然间好像明白,为何那老人的脸上总能洋溢着笑容了!试问,如果有这样一个即乖巧又可爱还懂事儿的外孙女儿,又能有哪个做外公的能做到与之相处而不分外欢喜呢?

当天晚些的时候,那女孩儿坐着城里一位亲戚的私家车离开了。在车辆经过我家门前的时候,那女孩摇下车窗伸手向我挥舞告别。我瞧见,她的笑容依旧,额前那缕发丝在空中凌乱飞舞,胡乱着打着旋儿。在那一刻,我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气息,一种我失去很久并承认在我身上再也不会出现的东西。起初我并不理解这种感受。直至后来当我回忆起自己的往事并想起她离开时的那张笑脸时,我才明白。我将这种感受理解为:这是只有青春年华富有活力的人才会拥有的独特魅力,它多数时候只会在青春似火的少年时代存在,因为岁月会侵蚀它们,也使得我们在对人生各方面养成自己相应的观点之前不得不更加珍视它了。

我似乎嗅到了少年该有的模样。那一刻,我好像觉得有一股诡秘莫测的能量有意无意间唤醒了我,它让我懂得了,青春会被自己扼杀,但也会有挽救回来的余地,一切还并不算晚,我还来得及的,还有的救的。这种强烈的信念在我心底升起,我似乎觉得自己瞬间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很奇妙,也很不可理喻。但就是这种不可理喻,造就了余生的我。

我应该感谢她才是。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明年的春节依旧能够见到她。我心想。

话说,那时的她,又会给我怎样的惊喜呢?

我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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