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咎之三

于簌还是一身的酒气，脸色似醉非醉，她居高临下地。

“林寒。”带着几分飘忽的醉意。

她叫了他的名字，林寒的眼睛都亮了亮。

林寒安静地等着，他期待着，期待于簌会对他说些什么，可是等了很久，于簌却一直沉默着。

“你醉了吗…”林寒用尽了力气去感受于簌，去回应于簌，但是他太虚弱了，像是那口气随时就会断了。

他看不到，那双剪瞳隐没在灰睫之下，在一片死灰的表象下，慢慢泛上来一丝超脱。

“你要死了吗…”于簌说道。

林寒仰着头勉强笑了笑，说：“是啊。”

于簌蹲了下来，双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

他们之间的距离兀然缩近，林寒本能地往后倒了倒。

于簌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声音恍恍惚惚，有些字节让人听不真切：“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记得那一年，我第一次见你，你是那样地神气，我就觉得你有意思得很。你聪明，武艺胆量胜过旁人，你心地好，对人也宽和。我那时就奇怪，以你这样的好性子，不去做行侠仗义的大侠，怎么就偏偏入了在别人眼中的邪教。”

于簌仰头吸了口气，眉眼间有了一点恍惚的笑意：“少年意气，真好啊。”

“那时，我只以为你人好，你不愿害人，后来我发现你果然人好，你站在善恶之间，为了你的‘善’，去覆灭‘恶’，甚至不惜牺牲你自己。可这世间的善恶，你果真看清了吗？教中人不够倚重你吗，还是不够关怀你，在你心中他们就真的罪该去死吗？”

“林寒啊……林寒……”

林寒听到此，忽然吃吃笑了两声，他的脸色也神奇地红润了一点。

“簌簌。”他说道：“这天下纷争，最怕势均力敌，只有一方的死，才能得所有人的活。无不无辜，我也算不清楚了，或许没有人是无辜的，也或许所有人都是无辜的吧。我们在这权谋红尘，要么碌碌，要么总要为了一方，去击败另外一方。”

“我总想着要为了其他人去争上一争。”他深深看了一眼于簌：“其实我也想过为自己争一争，可当我的双手染上越来越多的血，我就越来越害怕，这样一双手要我怎么去拥抱另一个人。我看到所有人都在血和恨中挣扎，他们呼喊着，哀求着，挣扎着，他们不想这样，本应该没人想要如此，可为什么他们手中的刀，怎么都放不下呢，为什么我手中的刀，怎么都放不下呢。”

“簌簌，簌簌。”林寒说到后面，神思变得混乱起来，他很快地萎靡了下去，口中犹自坚持喊着：“簌簌，别怕，都结束了。簌簌，我在，我在，我会在…簌簌，簌簌。”

“于公子，你来啦。”青楼里花枝招展的女人们迎了出来：“快来呀，今日不醉不归。”

于簌被簇拥着站了起来，她的脚有一刹那的停驻，却终究被拥着一步一步地挪走了。

林寒眼中最后的光，是那万花丛中一点红，他似乎看到于簌回转过来，脸上笑靥如花，一如青葱时期，对他娇笑一声，唤他：“林寒！”

“于簌…”他吞下最后两个字，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