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个人,教会你成长
基本上每周都会固定地给一个号码打上一通电话,时间不长,内容不多,多是些询问近况和嘱咐生活的话语。
独自在离家稍远的城市上学,偶尔夜深人静时,内心会翻涌出念家的情愫。与其说念家,其实是想念另一个孤居在家里的人——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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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是个生意人,这是从小留在我记忆中的印象。
从我记事起,家里便一直在做生意,不同的季节,收购不同的农作物,花生、玉米、小麦、菜籽等等很多。现在家里还有一个闲置了很久的剥花生机安静地伫立在那里,表层生满铁锈,饱经风霜的样子,见证了父亲这些年来的部分人生。
我入学懂了点知识后,听老师讲无商不奸这个词时,一直很困惑。如果按照这一推论,父亲是不适合做生意的,用家乡话说,父亲这个人太实诚。可就是这么一个实诚的人,不仅做起了生意,一做还做了一二十年。其间也经历了大大小小的经济危机,好在都挺了过来。但在信誉上,父亲从未出过问题。
也受益于父亲在家做生意,因之我不像其他孩子一样,一年也见不了父亲几次。我的童年,父亲一直陪伴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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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这么大,父亲从未打过我。大概是我遗传了父亲的禀性,生性腼腆,性格老实。父亲对我呵护有加,有时做错了事,母亲要打我,父亲总会替我求情。
我六岁开始上学,那个时候的农村不像现在,根本不知幼儿园为何物,所以那时的孩子,基本上都是玩了五六年才开始接触学习。最初我对学习很感兴趣,但感兴趣归感兴趣,接触一件陌生的事成年人都需要适应,更何况五六岁的小孩儿呢!上了几个月,连自己的名字还不会写。期末考试,拿着画了个大大的鸡蛋的试卷回了家。母亲看见卷子上那个显眼的鸡蛋,很生气,起身就要打我,我吓得忙躲在父亲身后。父亲挡着母亲打趣说:“考个零蛋也是本事,进步的空间大嘛!”母亲最终还是没能扭过父亲,只得作罢。
后来我常拿这件事在母亲面前说笑,总说母亲那时太绝情,要不是父亲拦着,指不定要把我打成什么样呢!
听后母亲气愤不过,忿忿地说:“你爸是好人,我是个坏人行了吧!”父亲在我的生命里,一直扮演者慈父的角色。后来当我听到严父慈母这个词时,总觉得一点都不适合我。如今我看到姐姐家的孩子一点都不怕她,反倒挺怕姐夫,我就会想,我若在这种环境下长大,不知现在的我,会是个什么样。
父亲如此喜爱我是有原因的。
想想,父亲也算是老来得子了。我上面有几个姐姐,我是家中最小的一个,因此可以说我的童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一向严厉的母亲,平日里对我也很溺爱。相比姐姐们,我的童年幸福很多。
父亲封建吗?从非得要一个男孩这件事上说,确实挺封建。但作为一个深受农村文化影响的人,这又是再正常不过的表现。
母亲总向我诉苦说父亲为了我没少为难,生我之前,虽说父亲已是几个孩子的爸爸了,可他的人生还是迷茫的。
如果没有我,父亲的一生可能都不会快乐。
父亲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孩子多,却从不会把这当作一种负担,他要亲眼看着我们慢慢长大,这样他才更有成就感。
村里曾有多事之人找到父亲,劝说父亲把家里最小的姐姐送人领养,能听后父亲大怒,我就是领着她们要饭也不可能送人,你走吧,以后这话不要再说了。
母亲有时会给我讲那个时候他们的种种不易,我听得认真,可再认真也无法感同身受。那个年代的父亲必定经受了最艰苦的生活,可看着父亲如今满脸的笑容,知道他不会向我们诉说,我们也不刻意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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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不会讲述他年轻时的酸楚,却时常会讲起他小时候,爷爷带着他度过的更艰苦的日子。
爷爷在我六七岁时就离世了,我与爷爷感情很好,但相处的时间,从记事起,不过三四年。
那个时候的人们,为了生存,不得不外出流浪。父亲总向我们讲述一个场景:大年三十的寒冷冬夜,雪没过脚踝,深的地方可能触及膝盖。爷爷带着父亲徒步跋涉到了一个离家很远的城市,敲了很多人家的门,终于讨来一碗热腾腾的饺子,爷爷不舍得吃,就让父亲先吃,等父亲吃饱了,爷爷才吃下已为数不多且有些凉了的饺子。夜晚来临,爷爷和父亲住在两头通风的庵子里,冻得发抖,爷爷用身子堵着一头,再把父亲裹在怀中,靠着这一点温暖,度过漫漫长夜。
这个场景在父亲的记忆中一定很深刻,每次父亲说起这些,话语中总是充满了遗憾。家里的经济条件刚好了些,爷爷就去世了。也许这辈子,想起爷爷,父亲只能留下几声长长的叹息了。
每次陪着父亲给爷爷上坟,烧完纸钱,父亲都要跪在坟前磕几个头,我也跟着父亲,跪在后面,磕头。这和我陪母亲去祭拜姥姥时很不一样,母亲会坐在姥姥的坟前大哭一场,安慰她也没用。她总说,不哭出来心里难受,坐在地上哭一哭,心情会好很多。
我想,父亲的心里也一定很压抑,他也想大哭一场,可父亲毕竟是个男人,遇事总要勇敢,为身后的儿子做个表率。
或许,这就是一个父亲要教给儿子的勇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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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父亲已经陪我走过了二十一个年头,一路走来,有他的陪伴,我勇敢了许多,成长了许多,可再回过头来看时,才突然发觉,父亲老了。
四年前,我刚上高中。也是个春风和煦的三月,家人突然到学校找到我,说,父亲住院了。
学校离县里的医院不远,一放学我忙跑着到了医院。医院大厅人很多,我等不及电梯,一口气爬上五楼,沿着走廊跑了个来回,眼睛一直盯着门眉上的病房号。在走廊的的尽头,我终于看到了那个脑海中念了多遍的数字,524,我推门走了进去。
病房内三张床都躺了人,床的旁边,或站或坐着病人的家属。我看了看那些同样看着我的陌生面孔,他们都面无表情,神情恍惚。
在中间那张病床的左侧,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此刻这个背影有些无力,我喊了声,妈。
声落,背影慢慢转过头,我看到的,是母亲无助又有些无望的表情。母亲看见我,眼神中多了些光泽,她的面孔慢慢舒展,轻声说,儿啊,你总算来了。
我走上前,握住母亲的手,安慰地问她,我爸怎么样了?
母亲没说话,只是扭头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父亲。顺着她的目光,我终于见到了才十几日没见的父亲,却突然感觉,那么的陌生。
父亲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白色棉被,闭着眼,皱着眉,表情很痛苦。露着的右手缠着纱布,点滴还没有停。母亲说,还有五六瓶。
看到这个场景,内心一阵酸楚,眼泪忽地涌了上来,但我侧了侧脸,又硬生生把泪水压了下去。
我不想在母亲面前流泪,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这个时候,母亲的情绪很低落,如果我伤心,母亲会更难过。母亲的身体也不好,我不想母亲也躺在病床。
直到那一刻,我才真正体会到了一个男人的责任,才意识到,我也长大了,应该替这个家,替日夜忙碌的父亲,分担一些劳累了。
父亲听到我说话,知道我来了,睁开眼看了看我,他很欣慰,挤出一个痛苦的微笑,似乎在向我解释说,我没事的儿子,不用担心。
看着父亲憔悴的面容,陌生感再度袭来,父亲在我心中高大的形象顷刻间不复存在。这个形象占据我的内心十几年,每当那些迷茫无措的日子,那些错失勇敢的日子来临,我就会情不自禁想起父亲,想起父亲鼓励的话语,教我的勇敢。
俨然间,父亲成了我内心温馨的依靠。
但当我站在病房看到父亲的那一刻,我不情愿的告诉自己,父亲真的老了。童年时,父亲在我心中的形象一直是高大的。那时的他年轻气盛,孔武有力。虽然父亲身材不高,也不是威猛惊人,但父亲给我的感觉,一直像精神支柱一样,支撑着我内心的勇敢。
如今的父亲,年轻时的精力早已消失,所能看到的,只有岁月留在脸上的道道皱纹了。
从母亲口中得知,父亲是因为在酒桌上喝了些酒,站起来走了几步后,整个人摔了下来,头磕在了生硬的水泥地板上,去医院的路上,一直昏迷着。
脑溢血,医院的诊断报告上这样写。当时主治医生说了句话,让我感受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说,如果没能及时控制,后果······就不说了。
我很感谢上苍能留给我陪伴父亲的机会。我的童年父亲陪着我,父亲的晚年我会陪着他。
当时我对自己说,以后一定要照顾好父母。
父亲病好之后,身体慢慢痊愈,在医院住了几个月,终于出院。虽然每天还是要吃药,但身体总归是一天比一天硬朗。
这期间我经历了两次高考,第一次考的很差,父亲鼓励我复读了一年,第二次总算没辜负父亲对我的期望。
如今我漫步在大学校园,父亲仍在家,我们时不时会说会儿话,隔一段时间我也会坐车回家看看。父亲还是像以前一样总面带微笑地向我诉说他近来的生活,临走时依然不忘嘱咐我好好学习。我会抱以坚定的回答,知道了爸爸。
少不更事的年代已经过去,随着见识的增多,我对一些事情也有了自己的看法。父亲的话常在耳畔回响,它不像母亲的唠叨,而是一种善意的提醒,迷惘的鞭策。
我想,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父亲依然会陪着我走下去,但更多的已不再是儿时我心中的那个伟岸的依靠,转而会慢慢变成一个看着我成长,逐渐褪去自身的光环,鼓励我独立面对一切的指引者。
父亲是我眼中的一座山,它不是阻碍我前行的障碍,我们奋力登上山顶,也不是为了挣脱它的束缚,而是站在父亲的肩上,眺望远方更美的风景。
我想对父亲说,我不知道能为你带来什么样的骄傲,但至少,能做你的儿子,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瓯南 在读大学生 90后写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