傒囊

2019-02-10  本文已影响0人  话古


上古有精怪,名曰傒囊,状似孩童,生性活泼,离故地即死,异闻奇哉!

山中无岁月,世上已千年。

从我有记忆起,昆仑山谷已不知过了多少春秋,多少寒暑。千百万年来,昆仑山如同一个与世隔绝的老者将自己隐于世间。

不知何时起,山谷下来了人家,从一户变成两户,两户变成三户,三户又变成了百户千户。

世间的人愈发多了,许多上古大神开始隐匿于世,陆吾也不例外。随着他的纵容,渐渐的有村民开始进入山谷,或捕猎或采药。

所有的傒囊都对这些与我们有着相似外貌的什物极有兴致。我们时常躲到树后面偷看,日复一日,来的人多了,我们见得多了,见到我们的也多了。

不时有村民入山后迷了路,我们为他们引路,他们予我们供奉。

可日生久了,境况就变了。慢慢地,他们开始把我们看做精怪,当做蛮夷。又有时,他们将我们视为灵药,食之便能长生不老。

傒囊见到了世人的虚伪与丑恶,开始像陆吾那般,不再去留意他们的动向。

春去秋来,进山的人会谈论山外的情形,朝代换了一代又一代,帝王死了一个又一个。

我像其他的傒囊一样,从向往到厌倦,慢慢地开始享受昆仑山的平静与祥和。

只偶尔,我仍会为迷路人引路,在山脚远远的注视着远处的炊烟。

如果没有遇到她,日子就这样了。

然而,在霜降那天,我遇到了跟着采药的爹爹进山来的她。

那时她已比我高了许多,迷了路却并不惊慌,我起了好奇,引她进林子深处,此刻她才显露出几分慌张。我显露出真身,本以为她会胆怯,却不曾想,她竟把我当做了与她一般的迷路孩童,给了我吃食,还振振有词道:“我定会带你出山。”

我虽面似稚儿,却并非真的孩童,对于她的安慰只觉心下好笑。最后,在她撑不住睡去时,我将采药农人引来,带她出了山。

本以为这只是我漫长时日中的沧海一粟,却没曾想第二日又见到了她,只不过这次她是特意来寻我的。

我在昆仑山数千年,还第一次有人寻我,我心下无比欣喜。

也许这就是机缘,一来二去,我们慢慢熟识起来。

她于我本如一个婴孩,但在她眼中却是截然相反,似乎我才是那个心智异乎寻常的孩童。

没多久,傒囊们都知道我有了一个山下的友人。“你会被骗出去的!”“都不是好人。”“心肠坏透了。”

我时常听到这般言语,甚至连鸾鸟都曾让我‘当心’。

可我并不忧心,只这样一个女童,岂能将我哄骗?

采药农人很忙,她日日都来寻我,我引她去山谷深处的小溪,给她贵重的药材,她也时常予我山下的小玩意。这样的日子是我从未想过的,我会夜间走到很远只为寻一株草药,然后在小溪边等到天明。

可随着年月如水,她身姿越来越俊秀,我却仍同初时那般,我不愿告诉她真相,因我唯独不想被她当做山中精怪。于是,在她踟蹰着问我是否患有恙的第二日,我再也没出现在小溪旁。

她很是伤心,我却不敢再露面。

慢慢地,她来的越来越少,可每当她来山谷,我都会躲在树上听她讲说山下趣事。

时日开始变得难熬,我几乎日日都到小溪边,哪怕只远远望见她,心中都无比欢愉。

即便她成了亲,即便她有了孩子。

傒囊们纷纷议论着她的变化,她头上的银丝,她佝偻的背脊,他们说她不如以前好看,但我却觉得她仍和初时一样,甚至当她愈发娇小时,我心下喜不胜收,我想,再等一等,等她与我一般高时,我便又能见她了。

然而,那以后,她再也没再出现。

世人的命数比想象中还要短暂,那个她曾带来小溪边的长子带着一个更小的幼儿来了,他们在小溪边埋下了一只香囊。

“爹,这是什么?”

“这是你祖母心愿,本欲赠与友人,只是那人不知所终,她这才嘱咐我埋在此地。”

原来她次次都带着这香囊,竟是想赠与我!我躲在树上听着他们的对话,终于知晓,她已行将就木。

那一刻我猛然想到,人死后,入了轮回,喝了孟婆汤,便再记不得前尘往事了。思及此处,我放佛被火烧着般,疼痛难忍。

在小溪边坐了整整一夜,天明之前,我央着熟识的傒囊们帮我到龙池偷了一片龙鳞。

借着它,我成为了第一个踏入村子的傒囊。

在村口,我看见了一黑一白之人,跟着他们,我果然找到了她。

此时她已是弥留之际,屋里的人被我的出现吓到,呆呆的望着我走到床前。

放佛有所感,这时她竟睁开了眼,半晌,红着眼问我:“你出山了?”

“嗯。”

“真好。”她笑了,如同迷路第二天寻到我时那般。应着她的话,我也笑了。

“你次次都在小溪边,为何不来见我?”她又问,此时我才明了,她都是知晓的。

我无法言语。

“罢了罢了,终归这一遭,你还是来了。”只这句话,她便走了。

我像以前那般,把头枕在她手上,感觉到龙鳞的热度在额头徐徐消散。

傒囊是没有轮回的,我再也回不到昆仑山了。

在身体消失前,我响起了傒囊们的话:“她的一世,你的一命,值得吗?”

我想······从来没有值不值得······

出自晋干宝《搜神记》卷十二。两山之间,其精如小儿,见人则伸手欲引人,名曰傒囊,引去故地则死。

吴郡人诸葛恪任丹阳太守,一日外出游猎,见两山之间,一物酷似孩童,伸手欲拉。孩童伸手,诸葛恪拉它手使其离开原地。此物方离开便死。事后,部下问恪,是何缘故。恪曰:"此事《白泽图》内有记载:"两座山之间,精怪象小孩,看见人就伸出手来想拉人,它的名字叫做傒囊。拉着它离开原来的地方它就会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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