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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棍老猫①

2020-05-04  本文已影响0人  霞光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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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我走亲戚时就认识了“老猫”,他住在我亲戚家东边,相距不过几十米,但不知他们村里人为什么给他起了个绰号叫“老猫”,我也懒得打听、细问。

当然,我这里说的老猫,不是当下乐坛唱得一手好歌的老猫。这个老猫无论从长相、年龄还是经历上都不能和他相提并论摆在一块,要是他有他那么三两下,也不至于五十多岁了还光棍一条。

更不是说他家有那些灵动活泼会捉老鼠的好猫,要是他家有那样的好猫,老鼠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目空一切,在他家屋顶为所欲为,致使有一日鼠落粥锅、被他误吃成为众人饭后笑谈的趣事。

这个老猫是个地地道道种田的。他既没有动物猫的尖牙利齿、咬得老鼠“吱吱”哀嚎的一口好牙,也没有一双象猫一样老鼠见了撒腿就逃的虎虎生威的眼睛,更没有猫一样爱整洁干净时不时用它那粉红的小舌在身上、脚下㖭来㖭去的洁癖。

相反他那黄黑相间稀疏的胡须上,要不是老娘经常提醒,鼻涕、米粒经常到此一游;张开的大嘴里,是一副被烟味长年累月薰得黄中带黑、排列交错的脏牙;他那大小不一的眼睛,一只小的似乎没有睡醒,不愿睁开,发着微光,而一只大的,眼珠黄中泛白,闪着狡黠的光芒;他那一身衣服,不是老娘催他换洗,他也懒得脱下,如工厂的工作服,只不过不象工人穿的整洁、规范,时不时上衣扭扣扣错了位置就是裤子门前的拉链敞开着忘记了关。

他和老娘住在一条靠南北土路的草房里,房子是他老大老二和姐姐成家后共同出资为他娘俩翻修的两间低矮的砖墙房。东头一间放着一张他爹娘结婚时的老式床,床面木刻雕花油漆剥落,被那厚厚的灰尘占据;床对面是一个不大的玻璃窗,不用高估那玻璃的光滑透明;下是一张用木片垫着一只脚否则站立不稳、褪了色的老书桌。如今老头去世多年,这床便成了他和娘睡觉休息的地方;西头一间,既是堂屋又是灶房,西北角的土灶前是一只大水缸,上面吊着一个没了颜色、关不拢的碗橱,水缸前面是一张乌黑的的饭桌,几张高低不一、长短不齐的凳子包围着桌子,生怕它逃走似的。

他的房子后面是一条东西小河,被南北大路拦腰截断,沿河两岸一色芦苇,高低错落,铺展开来霸占了半壁江山,剩下的被那浮萍、水草挤得满满的,河底鱼儿出来冒个泡都要挤着个脑袋往上拱一拱,才能透透气;那些杨柳、槐树、桑树,虽然身强体壮,枝大叶茂,但它们只有在河岸四周站岗放哨的份,即使河水近在咫尺,也不敢跨越雷池半步。

老猫的娘八十多岁了,一双三寸金莲顶着个瘦而高的身躯,一年四季穿着老式的斜襟大掛,梳着个老式发型,眼明耳健。每天天蒙蒙亮就起床,象大脑生物钟提醒她一样,准时准点,起来第一件事烧早饭,走路做事轻手轻脚,这么大年纪也不可能快速利落,只是生怕不小心碰着什么发出响声惊醒还在床上另一头酣睡的儿子,想让他多躺一会儿。虽说老猫五十多岁了,在他娘眼里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心疼他一年到头忙时干农活、闲时拖二等车的辛劳。

老猫拖二等车,早上出去晚上才回。自从生产队里责任田包干到户后,由于田少人多,他和娘两人分得的一亩多地除了忙种忙收十几天在家整天手脚不停干活外,绝大多数是空闲的,于是便跟着和他一样没有手艺、年龄差不多的中老年人去拖二等车,挣点零花钱,为的是自己抽烟喝酒和家里的日常开支。

那时交通不发达,老百姓不富裕。人们出门办事或走亲戚除了自己的11型两脚车外只有乘坐国家的公交车,有些人下了公交车后要到办事的地方或亲戚家还有一段路程,由于行走不便或者不熟悉具体地理位置,往往搭乘这些二等车,用不着烦恼,便能一脚到达目的地。

这些二等车,大多是载重的二八自行车。既能载人又能带货,车夫为了让客人坐着舒服,往往在方方的大后座上垫上一块厚棉絮,再盖上一条花花绿绿的干净毛巾,用纸线绑在上面,确是不错的设计。路上行人看到这样的车子,不用打听,就是拖二等车的,标志在那明摆着,犹如现在马路上随处可见、召之即来的出租车。

这些车夫在乡镇公交车停靠点或者在汽车站附近等候,不拖车时悠闲地斜跨在人力车上,只是两只眼睛时不时盯着前方,只要发现穿着光鲜亮丽、腋下夹着公文包的或者提着大包小包的人从公交车上下来或从出站口走出,便快步上前,嘘寒问暖,亲热得象遇到多年不见在外发了财的亲戚,不用相请,主动帮忙拎包,鼓动唇舌,把只有过年才说的顺耳话搜肠刮肚沾着蜜,放到舌头上倒了出来,甜到客人眉开眼笑。客人在车夫的盛情邀请下,基本上不好意思讨价还价,乖乖地乘着他们的二等车,高兴而去。

老猫跟着他们,做了几年的车夫,既长了见识,学会了阿谀奉承顾客,也挣得了比上班工人多得多的铜钱。虽说攒了一点娶亲钱,怎奈自己身材矮小,五官令人生厌,难以恭维,再加上眼睛光线一暗就看不甚清。

短处无法遮掩,因而多少年来里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嫁给他。老娘也为他的婚事,三番五次提着聘礼上门请媒婆,人家知道他儿子的底细都婉转回绝,所以至今仍是快乐的单身汉。

老猫视力不好也闹出一个村人皆知的笑话。话说有一天早上,他家的屋顶上,一只小老鼠可能是饿了,出来觅食,被粥锅里米香味诱惑,窜到粥锅的上方屋顶,不知是不是被锅里的山芋粥热腾腾的水汽蒙住鼠眼致使迷失方向站立不稳,一个赲枪从屋顶掉入滚烫的粥锅。

老猫的娘每天粥锅一烧开,往往把锅盖移向一侧,让滚烫的热粥慢慢冷却降温,随后才向东厢房里走去,叫醒老猫起床后她又上了床躺下。那时天未大亮,老猫怕煤油灯的臭味,没有把他娘放在桌子一角发着微光的煤油灯移到锅旁,习惯性的从油污污的小吊橱里摸出一只海碗,操起一把缺角的大铜勺,就向粥锅里捞去,一眨眼的功夫,山芋、锅底的厚米粥被他捞了个差不多,满满的盛了一大碗,自然那只小老鼠也被当作山芋混入碗中。

他坐在饭桌边,先是慢慢地咀嚼着一块块山芋,快吃怕烫嘴,忽然随筷夹住的一块“黑山芋”未及细看,(其实在那昏黄的灯光下他那一双眼睛也未必看得清),象前面几块一样送进嘴里,被他上牙一压下牙一顶,戳了好几个窟窿眼,感觉味道不对,又毛茸茸的,急忙从嘴里吐出,扔到饭桌边,嘴里没了异物便大呼小叫喊起来:“老太婆,你把什么东西放进粥里?嚼也嚼不动,你来看看……”老猫嘴里不停咕噜着。

老猫娘一想没有放其它呀,这几天都是一样的,抓了一拳米,放了几个洗净切片的山芋,难道今天没有煮熟?不可能啊,每回都是这样烧的,本来爬到床上想躺上一会儿再起来,听到儿子的责怪,不相信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来到儿子的桌边,借着煤油灯的微光,一看是一只黑乎乎的小老鼠,被儿子咬得血肉模糊,四脚朝天赖在饭桌上,不愿离去。

“在这,你吃吃看,会嚼得动吗?”老猫用筷子指了指吐在桌边的“黑山芋”。老猫娘本就被儿子咬过的“黑山芋”——老鼠,感到腻味恶心,再听到儿子叫她尝尝,仿佛真的从嘴里尝试了一遍,顿时肚子里翻江倒海,口里呕吐不止,被老猫急忙送到村里医生家,医生听到老猫娘断断续续叙述得病经过,眼睛笑得迷成一条线,从此老猫误吃死老鼠的故事被传得沸沸扬扬。

寒来暑往,日月如梭,一晃几年过去了。

老猫的娘在一次饭后不慎跌倒,就此永远没能爬了起来,老猫的两个兄弟住得远,和他的妹子平常懒得来看看年纪越来越大的老娘,在他们心目中老娘永远是身强力壮的领头羊,根本不会想到一个跟头让她不堪一击,待到老猫晚上拖车回家,老娘面部朝下躺在地上已经多时,身体冰硬,没了气息,一双眼睛死不瞑目睁开着,盼望着儿女到来搀她一把。

自从老娘死后,老猫没人管束。一身充满汗臭味的皱巴巴衣服,除非雨水淋湿或者晚上睡觉才愿脱下来;黑白相间的头发,疯狂生长,卷曲缠绕着乱成一团;嘴角的胡须长短不一、黄中掺杂着白的,象野草一样。原来干活,他的腿随着娘的嘴走,今天的腿自由了,却一时变得无所适从。心中茫然,真正变成了一只懒猫,自由散漫,昏昏噩噩。

早上往往睡到八九点才懒洋洋从床上爬起来,没有了原来饭来张口的一日三餐,便胡乱吃上一点东西,骑着二等车在街上兜兜转转,有的拖时就拖没得拖时就奔向街上小吃店,来上几碟小菜,打上几斤黄酒,自斟自饮,直吃得太阳西沉,眼神迷离,方摇摇晃晃往家赶,仿佛只有喝得醉醺醺夜里才能象死猪一般睡得死沉沉。

终于在一次夜晚,晃晃悠悠已经骑到他家背后一条小河时,不知是不是被路上的砖石块撞上了一下自行车的前轮,还是其它,车子象发了疯一样沿着路下坡一直冲到河里,撕裂了盖在河水身上的“绿被”,酣睡的河水激怒了,怒气冲天把老猫和他的车子向河中心拖去,压入淤泥深深的河㡳,冲散的浮萍连同水草象商场里的自动门一样,不多久又回到了原位,把老猫和他的车子堵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第二天早上,平常这个时候他家的房门大开,老猫端着个饭碗在邻居家东转转西逛逛,今天没有看到他的影子,邻居以为他要么昨天接到一个好生意,今天早早出门拖车去了,知道中午他一般都不回家,待到晚上时,既不见他家烟卤冒烟又不见屋里灯亮,好心的邻居马上赶往他的兄弟家,兄弟听说后连夜在他常去的地方都翻找了一遍,第二天增加人马,扩大范围,一连找了几天,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便没了耐心,听天由命。

后来一个邻居从老猫屋后大路经过,无意中向河里一瞥,发现不远处河面上有一个鼓鼓囊囊的东西漂浮着,上面盖满了浮萍水草,联想到老猫的失踪,他就马上告诉老猫的兄弟,兄弟闻讯赶来,用长篙伸向河面,向那东西挑拨、拉扯,终于拽到岸边,虽然尸身浮肿,头发、面部沾了不少污泥,老猫的兄弟还是一眼看出正是失踪多日的老猫。

第二天,兄弟和妹子连同邻居,早早的、简单的为老猫办完了丧事,从此老猫便烟消云散,淡出了人们的记忆。

此文写于202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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