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十岁(三)
这下换麦扣老师急了,自己的情况全被人说中,乱糟糟的心绪又拧成一团,被人看穿的羞耻感攀上心头。麦扣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尽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反复告诉自己对面只是个小孩儿。五秒钟之后他慢慢松开了拳头,喝了一大口杯里的酒,舔了舔嘴唇思考着怎么回复这个没分寸的不良学生,然后闷声憋出一句:“这是我的隐私。”不良学生其实不是真的不良,他知世故也懂人情,他闭了闭双眼终于扭过头去分给麦扣一个眼神,脑袋还压在沙发背上,朝麦扣抬了抬下巴,“嘿,谁肩上没一担子破事儿,没人笑话谁,憋着难受的还是你自己。放松,放松点儿吧。”
但是这样的宽慰并不能换来麦扣的放松,毕竟谁也不愿意把自己的隐私暴露给一个在酒吧里遇见的不良青年。“我不想我的私事传遍全校。”麦扣抿紧嘴唇,虽然这个环境下的每一缕空气、喝下的每一口酒都在刺激着他,告诉他这是个说出心中所有烦心事的好时机,但一个出入社会多年的人仍然不敢把信任交给一个二十岁的学生,况且还是自己学校的这么一个吊儿郎当的学生。“抱歉。”话也不想说的太明白,麦扣并不想把这种以貌取人的恶意和偏见赤裸裸的展现出来,也不允许自己这么做。可是就算这话说得不明不白,知世故且成熟的晓宇也立刻就听懂了,他直直地瞧着麦扣,目光撞进老师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忽然笑了一声,抻直了脖子,笑声像给铁锈蚀透了的齿轮搅碎了似的涩在喉咙里,喉结一颤就往下掉一把碎渣。他抄起杯子把里边融了的冰水喝干,给台上比了几个手势,站起来拍了拍大腿裤链儿跟着叮哐响。“没事儿,我,挺多人用你这眼神儿这么瞧我的。我不在乎。”挠了挠头发,“我还得唱两首,这桌酒包我头上,慢慢喝吧老师。”
麦扣眼看着小孩儿刚刚的顽皮和笑意僵在脸上,扯着嘴角勉强笑的那几声比刚刚的脏话还要刺耳,刺得自己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听到小孩儿故作大气地说不在乎更加觉得自己不是人了,人好心开解自己自己还不领情。“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并不知道怎么安慰人、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麦扣老师伸手抓住晓宇的手腕却也只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麦扣不知道的是,这是晓宇头一次被挽留。小孩儿的眼睛无意识地张大了点儿,等了一会反手从麦扣的指头里脱开往他腕子上拍了拍,“没事儿,我原谅你了。我真得去唱歌,学费没交齐呢。”声调轻快,又指了指桌上的酒示意他随便喝。“哦,好......”麦扣愣了一下收回手,双手交叉搁在桌上,皱着眉头想了会儿还是决定等人唱完歌再跟他解释解释,把话说清楚,为自己刚刚的不礼貌道个歉。他伸手拿了杯酒但并没有喝,想着在上课之前也没多少时间可以休息了,只够回去洗漱一下换身衣服,再喝多了怕是上不了课了。想着想着才意识到刚刚那个玩世不恭的男孩正准备唱歌,目光一下就被吸引过去。
那边的晓宇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从乐手手里接过麦克风,转过身眼睛里跟嘴边已经都笼了层微笑,问台子下边站得近的两个熟面孔,“你们要听什么,我拿手的啊,行,那我给你们唱《晓宇的歌》。”青年拖了个吧台凳垫屁股底下,往身后竖了个拇指,节奏应时响起。这一整首歌晓宇几乎都闭着眼,他唱乌云狂风深渊和看不见的明天,浑身像是空了,真的从楼顶坠落似的,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卡座里的麦扣眉头微皱,有点想不通这么年轻的一个孩子怎么可以唱得怎么失落和绝望,被他的情绪感染到,喝了一下口酒。
晓宇眯着眼适应灯光,听台下那两人的要求又唱个欢快的,把吉他拿过来拨了拨弦弹起《我的遗愿清单》。目光扫过刚才的卡座,嘴边抿出点弧度,“我的梦想,我的思念……从今后的每一天,都要努力去实现……”
麦扣还没想明白小孩儿为什么那么绝望思绪就被轻快的乐声打断。他跟刚才又完全不一样了,脸上带着笑,仿佛刚刚那个闭着眼睛悲伤的人不是他。这下麦扣的兴致是真的来了,愈发觉得舞台上那个男孩并不是自己第一眼所见的那样乖张,也不像他自己硬要表现出来的那样顽劣。麦扣的手指跟着他唱的打着节拍,耐心地等着他唱完,想着待会儿好好儿跟他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