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兽人
文/不问天有涯
一 借宿
周日的上午，尹寒敲响了柳一青家的门，他手里捧着一束玫瑰花，看起来精气神很好，他在门前踱了几步，一分钟后，柳一青的半颗脑袋露了出来，同时还有她如花般的笑容。
“送给你！”尹寒把玫瑰递到柳一青面前。
“不是说过了吗，不用每次来都买花给我，上回你送我的百合，上上回的郁金香......”
“你永远值得我这样做。”尹寒打断她的话，眼神里尽是爱意。
尹寒是柳一青新交的男朋友，俩人相识虽只有短短一个月，但尹寒对她的用心之处，柳一青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尹寒是个衣着讲究的人，总是穿的板板正正，个性稳重大度，相貌英俊，对自己又好，可谓是优质男友的首选，这令柳一青感到幸福，她遇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
二人刚进入客厅不久，却听得传来重重的敲门声。
会是谁呢，柳一青不禁疑惑起来。今日并未约好与他人见面，弟弟柳一唐几天前也飞往国外求学，又无订购置物，奇怪了。
“一青，我去开门。”尹寒径直向门口走去。
不等他到门口，又是一阵重重的声响落在门上，尹寒问了句，是谁，门口沉默片刻。
“我是一唐的朋友，有事要和这里的姐姐说。”尹寒听罢便开了门，一青也凑上前来。
门外站着一个男孩，不过二十岁年纪上下，眉宇之间的正气尽显，然身上并无锐气，却有饱经世故之老成。
“你认识我弟弟？”柳一青见他身后的行李箱，又听他提到一唐的名字，不知此人何故来此，手机忽然响起，是弟弟的跨国视频电话。
“姐，是我，我朋友到你那了吗？”一唐不改往日的嬉皮笑脸，对屏幕里的一青问道。
“你朋友？你自己在国外，却让朋友登门作甚，我看他还大包小包的，看样子是要住下。”她压低了声音。
“姐~，他是我哥们，和我一样，大三了，准备念硕士呢。这不学校放寒假了吗，他落魄的只能求我啦，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啊，你帮帮忙，让他待个一月半月的，到开学，怎么样？ ”
“一唐，不是我不答应，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人都找到门口了你才说。”
显然，一青这个做姐姐的还是有些宠溺弟弟的，他们的父母常年在外地出差，姐弟俩住在这座城市的一栋大别墅之中，是彼此的依靠，感情要好的很，一唐读大三，作为交换生去了英国，刚好她在一场酒会上认识了尹寒，虽然弟弟不在身边，但有恋人的陪伴，一青的每一天都充满了活力。
“是一唐？”尹寒站在一青一侧，他探过脑袋。
“嗯，对了。”一青赶紧请了门外的男孩进来，对着屏幕里的弟弟做了一个“下回找你算账”的表情。
“那姐我先挂了。下个月回去看你。”尹寒刚要同他说些什么，那头的一唐便自顾自的挂掉了电话。
“一青姐好，我叫季胡，冒昧前来多有叨扰，这次多亏了一唐和您的帮助，能让我借宿您家专心学习，太感谢了。请问我的房间在哪？”
二 电视新闻
柳一青比弟弟一唐大四岁，目前在一所高中任职，教授课程，元旦过后学校放假，一青也终于有时间忙活自己的事了。随着这个叫做季胡的年轻人的到来，原本冷清的家变得热闹起来，但似乎，他的注意力并不只是在学习这件事上。季胡在一青眼里是个健谈又古怪的孩子，包括初次介绍直接问房间在哪，后来还问过其他奇怪的问题，比如这里洗澡方不方便，平时和尹寒出门都吃些什么东西，他们是怎么认识的，这里离那个著名的森林公园是不是很近，总之她都被他这种怪异的好奇心给打败了，毕竟是个孩子呢，一青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天下午，柳一青在客厅看电视，她随意的转着台，跳过那些言情剧和综艺节目，转而停在了一档新闻节目上。
“近日，警方在景湖村发现一名被害人，死者女性，年龄25岁，死因是心脏衰竭。死者手机和财务并未丢失，据报案人描述，死者面部扭曲，露出异常惊恐的表情，疑似遭遇到某种可怕事件，幕后真凶逃之夭夭。我市在近三个月已经发生六起案件，都与此次案件情况相似，死者的死因皆是心脏出血，心脏骤停而亡，但警方没有做并案处理，也没有证据指向这是同一凶手所为，又或者说，所谓的凶手到底存不存在......”
柳一青听到这里，突然紧张起来，Q市一向风平浪静，治安良好，怎会滋生如此之事呢。
“我觉得是同一人所为。”季胡的声音缓缓的从柳一青背后传来，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小季，我知道你要考刑侦学的研究生，猎奇心旺盛，可这只是新闻，离我们很远的。”
“可它更是现实啊，现实从来都不会离我们很远，你相信吗？”她看着他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对了，一青姐，明天你是不是要和尹哥出去？”
“嗯，有事吗？”
“不如叫尹哥过来吧，我给你俩当厨子，让我露一手怎么样？”
“小小年纪，别说你会做菜啊。”
“正是在下。”
“行，那我待会打个电话给他。”
“尹哥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是做加工出口生意的，算是个小老板。”
“那他带你去参观过他工作的地方了没有？”
“这个，我提出过，但他说环境不适合女孩子去，我也就没再提。怎么，你感兴趣？”
“我这不是对未来的姐夫考察一下，把把关嘛。”
“你这小子，话说，一唐就跟尹寒就亲近不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
“一唐可是慢热型，哎，他是不是下个周就要回来了？”季胡歪着脑袋像是在盘算什么事情。
“等他回来我们几个好好聚一聚，不过我要先揍他一顿，谁叫他突然把你扔到我家面前连声招呼都不打。怠慢了你，让我这个当姐的才发现，原来你小子这么可爱。”
“没事，我脸皮厚的狠，姐怎么说都行。”他的嬉皮笑脸和一唐那么像，他很像一唐，但他身上那股子成熟却是一唐没有的。
三 晚餐
尹寒如约而至，而此刻的季胡围着围裙正在厨房里油烟乱舞，餐桌上已经陆陆续续盛上了五六道菜，香味四溢，这着实让柳一青惊讶。
“我说你小子真不赖啊，竟能做得一手好菜。”
“都是被未来媳妇所迫，我妈说男生没这个本事不配娶老婆。”季胡一手搅动锅里的菜，一边对柳一青说到。
“那我岂不是无福抱得眼前这位美人归了？”尹寒应声而来。
“他呀，可从来没下过厨房。”柳一青看了一眼尹寒。
“哈哈，尹哥说笑了，像我这样没怎么有出息的才围得灶台转。尹哥有能力有本事，我可不敢比呢。”
“你小子就是一张嘴会说，来，弄完了，待会儿喝个痛快！”
三人餐桌落定，举杯而庆，甚是欢喜。
说说笑笑，一个钟头已过，季胡有些醉意，又觉身体燥热，他脱下最外面那层厚羊绒衫，只着一个短袖，继续举杯与尹寒饮酒。
“我说，尹哥，你，你热不热，把你这外面的这件看起来很沉重的衣服也脱掉吧，又没有外人。”季胡想要用一只手揪起尹寒的毛衣，却被尹寒挡住。
“我不热呢，一青，你看这小子是不是喝醉了。”尹寒一边笑一边对一青说。
“是有些呢，我看你也喝了不少，脸都红了。”一青脸上也泛起红晕，似乎升起一丝娇羞之意。
“我，我没醉，一青姐，尹，尹哥，咱们接着来。”说罢，季胡便趴在了桌上，然后传来一青和尹寒的笑声。
“我扶他上去，没多少酒量还硬喝。”尹寒托起季胡上楼去。
不知怎地，季胡又有些清醒起来，费了尹寒好大的劲，才终于把他弄回了房间。
尹寒看楼下已不见一青的身影，他走到她的房间门口，推门而入，亦不见她，只是听见浴室传来水声，就在他转身准备走出房间的时候，浴室的门开了。
“寒，你别走。”女人的声音温润娇媚，任何一个男人听到都会不忍迈开步伐。
尹寒转身，看到一个只裹了一条浴巾的女人，裸露的白皙皮肤和凸出的锁骨，无不在发出情欲的信号，她的发梢不时滴落几滴水珠，像是给人击打心脏跳动的节拍，双唇在沐浴之后更显红艳，眼帘落下，睫毛修长，覆盖住一片无限春光萌动，宛如一朵刚出水的芙蓉花，娇贵欲滴，让人侧目流连。
“我，我看还是......”尹寒瞪大了双眼，因为这个女人已经向她扑来，紧紧地环抱住了他。
“你只牵过我的手，未曾吻过我，也不曾占有我。寒，你可，爱我？”
当女人看见男人点了头，眼神里的欣喜不言而喻，她匆忙的想把他所有的外衣去掉，但当手指碰到他衣服的那一刻，她被制止了，只剩女人疑惑不解的眼神。
“等我们结婚。等我娶你之后。”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犹疑。
一只耳朵附在门上，不动声色地退回角落里。
四 回国
那晚，一青看着尹寒离开，分不清自己心里是开心还是难过，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对一青来说，他是如此特别的人。
今天是弟弟一唐回国的日子，尹寒提出去外面吃，热闹热闹。
一唐还是老样子，除了更帅一些，人也黑了些，和老姐打打趣，聊聊国外的生活，几人乐在其中。四人在外面酒足饭饱后，尹寒送几人回去。
就在尹寒要走的时候，一唐突然开口了。
“尹哥，先别走，我还给你带了礼物呢，还有老姐和季胡。”
“你小子原来是外冷内热性的啊。”尹寒笑到。
他给季胡带了一套最新的犯罪心理的书籍，在英国才买得到的那种，给老姐带了化妆品，等到尹寒的时候，一唐故作神秘起来。
“尹哥，我猜你一定会喜欢我这个礼物的。你打开吧。”说着一唐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大盒子递给尹寒。
是一对水杯，两层相隔的那种，上面有一对飞鸟遨游蓝天的镂空，栩栩如生。
“我买了一对，送给你和我姐，祝愿你们长长久久。”
俩人接过杯子，相视一笑。
“放入液体会激发里面的荧光装置哟。来来来，我给你们演示一下。”说罢，一唐便从身后拿来一个装咖啡的壶，也不知是何时放在手里的。
就在一唐准备倒的时候，他不知怎的，身子忽然失去了平衡，咖啡顺势而出，全部倾倒在尹寒身上。
“哎呀，我真笨手笨脚，尹哥，你看你连长裤都湿透了，赶紧去我房间把衣服换了吧，我那有干净的衣服。”
尹寒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难为情，但很快消失了。
“也好，那我自己上去了。”
“尹哥，身体怪冷的吧，不然顺便冲个热水澡好了。真是不好意思，让我弄巧成拙了。”忽的，一唐的眼神复杂起来，他看向季胡，季胡也看向他，像交换了什么信息一样。
看着尹寒走上楼去，几个人又开心的聊起来。一唐说着他在国外新鲜的见闻，不觉间已经过去十几分钟。
“姐，我上去看看尹哥，是不是没找到合适的衣服。”
说罢，他走上楼去。忽然他转过去。
“姐，你也和我一起吧。”
一青扭过头，在弟弟一唐的眼睛里，她似乎看到从未有过的坚定，他像是在邀请她去见证什么重要的事一样。
“好。”
很快，一青跟上了弟弟的脚步。剩下季胡坐在那里，他不紧不慢的盯着他们姐弟俩，微笑着不说话。
五 解谜
透过门缝往房间里瞧去，静谧如常，男孩眼下所见并无异样，他悄悄的推开门，示意后面的女子不要出声。进入房间，只听得浴室传来淅沥的水声，他大胆的走向浴室的门，靠近，磨砂玻璃后面隐约现出一个魁梧的身体，身后的女子表情紧张又疑惑，但男孩坚定的眼神让她只得顺从着。
浴室的门是没有锁的。太好了。男孩内心欣喜了一下，用非常轻的力道，推开一丝的缝隙，一道只让目光通过的缝隙。
在看向里面之前，他先是深呼了一口气，然后回头再次示意身后的女子不要出声，才再次回过头去。
两个眼睛同时瞪大，似乎有一股难以预料的震惊要从眼球崩裂出来，粉天碎地，如果是你看到，你也一定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浴室里站着一个一丝不挂的男人，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只野兽，因为他从双肩往下到脚踝，全部被浓密的黑色毛发覆盖住，活脱脱像极了一只远古时期的、直立行走的猿人，水顺着从他身体流下，依稀可见被覆盖之处下面猩红的皮肤，上面布满了疤痕，像是被刀割过，背后一部分的毛发似乎曾被拔掉过，那块巨大的疙瘩似乎拧了几个圈，大概，这一幕能让所有看到的人不寒而栗，甚至陷入无尽的恐惧。
这已全然不是个人，而是只兽，除了那张英俊的脸庞还能让人辨别，其他再也看不出。
而他好像又若无其事的清洗着自己，丝毫没有察觉外面有人偷看，就在他要转身的一刹那，二人蹲了下来。
天呐。女子不禁要叫出声来，却被男孩反手捂住嘴巴，悄然向后退去。
一分钟后，一唐，一青下楼去，看着坐在那里的季胡。
“姐，你冷静点，一会他就出来了，你一定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吗！”
一唐面向一青煞白的脸庞，又对季胡说道，“你猜的没有错，我想那几件案子应该都是他犯下的才对。”
“其实不止，我想他们还有同族，还有一个集体，如果不找到他们的老巢，我想还会有人死掉。”季胡沉思。
剩下一青不解的脸，这时楼上传来关门的声音。
尹寒一步一步的走下来，他看着楼下的三人，脑海里也浮现出过往的一幕幕。
那些女人，都一个样，一个个都被他的帅气容貌迷倒，却没有一个真心爱他，他们好像永远是人类的附属品，甚至是消遣品。他想到树林深处的族人，和他一样全身覆满毛发，甚至脸，甚至脚。他们通晓语言，却不能出去和人类交流，长期的隐居使得他们适应了新的生活方式，那是一种类似苟且偷生的活着的方式，每年都会挑选一个族人进行改造，所谓的改造就是去掉脸部和、颈部和脚部的毛发，偷取人类的衣物，遮挡住族人象征的部分，潜入人类的大世界，进而为族人谋取食物，谋取生存下去的物质基础。
他试图去除全身的毛发，比如背部，比如胳膊，试着用刀割，用火烧，却都没有用，不能像面部一样，剔除之后还能保持较好的面容，不仅不能，还会造成不会恢复的伤口。
他就是去年被选中的，却不曾想走进去人类的生活，却走不出。他试着装扮得像模像样，试着找一份牢靠的工作，甚至试着谈一场恋爱，只求身份不被发现。然而，当第一个女人在不小心看见他衣物之下的景象时，厌恶与惊恐乍然脸上，女人的第一反应竟是报警，这个举动吓到了他，他也同样在惊恐中慌乱的结束了她的生命，而留在她脸上的，是恐惧。
接二连三的，他发现自己很轻易就结识到那些漂亮的女人，而她们又是很迅速的被他吸引，或许，如果他是个人类的话，大概是很受欢迎的那类型吧。但没有一个女人在发现他的秘密后不为之惊恐，她们想要报警，想要还击，想要逃离，他没有更好的抉择去处理这样的场面，相反的，他学会了另一种处理方式，那就是让她们这些人，她们的声音，她们的呼吸和生命，都随着她们的恐惧和惊恐消失，心脏骤停。
直到遇到一青，他仿佛从本能里不去怀疑她和她们是一样的，对，她是不一样的。而她的弟弟一唐总像是对他有所防备，还有这个刚来的季胡，那天竟然想要脱他的衣服，一青说过他打问过自己的事，想必是怀疑到了自己。
而刚才两双眼睛的偷窥，他也察觉到了，常年的生存环境总能让他保持警惕，哪怕有再多的东西干扰。可他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因为他想要测试一个女人的真心，哪怕他的秘密会公之于世，又或有牢狱之灾，他都不在乎，像是沙漠行走了不知多日的骆驼，还在等待自己的绿洲，他还是愿意相信之前遇到的所谓的绿洲，都只是海市蜃楼罢了。
一步一步，他觉得自己走了很久，很久。
也许最可怜的人，比任何人更相信爱吧，哪怕他从未得到过。他看向一青，她也看向他，她似乎并不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她的眼睛里传达出的，是在等他解答心里的疑惑，并不是退缩和恐惧。
他笑了，甚至都不用去问，如果这是终点，他不会后悔。一唐和季胡警惕的看着他，似乎也在等待最后一刻的到来。
终于，脚步落定，他的嘴唇微张。
“一青，我，等不到我们结婚以后了。”
半兽人-JA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