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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不如怀念

2019-05-14  本文已影响391人  独钓寒江Mr

1.

“岗楼西,顺水流,四方大院进里头,穿过道,看到柳,我家住在柳荫后”。我总是这样向别人介绍自己家的位置。我对这里每一个犄角旮旯都是那么熟悉,那一年,我、亮亮、宁宁,一起生活在这个居民大院里,两小无猜,亲密无间。那一年,我10岁,宁宁8岁。

院子里生活的人与父母白天是同一个单位的同事,下班后,踩着青砖铺成的路回到各自的家中,彼此又了邻居。除了院子南边那一栋还算得上周正的三层小楼外,那些平房如棋盘上的棋子般七零八落的散在各处,至今我也不知道那些平房是如何形成的,一个院子套着另一个院子,一个过道连着另一个过道,需要穿过别人家的走廊才能回家。

我与亮亮、宁宁每日一起顶着朝阳上学,当晚霞洒下又一起沿着灰色的街道,拖着书包,懒散的踢着石子,没精打采的回家,宁宁是住在院子里的小楼上,我的印象中,住在那栋楼上的属于贵族了。宁宁喜欢找我亮亮玩,我毫不犹豫的认为宁宁是喜欢和我一起,因为我有各种彩色废旧电影胶片,满满的装在了一个月饼的盒子里,那是在电影院工作的父亲给我的,宁宁把彩色的电影胶片盖着眼前,灰色的楼房有了色彩,青色的路砖有了生命,多张纸片叠起来,对着阳光看,太阳也成了一个小小的圆点。8岁的宁宁已经开始梦想着长大后能成为一个摄影师,爱屋及乌,她对电影胶片有种特别的感情。亮亮只会用零食讨好宁宁,每到这时,我就会分给宁宁几张胶片。亮亮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我们摆弄那些玩意,我则朝他抛去蔑视的眼神。

2、

院子里也就住了几十户人家,零零散散的,有的搬走了,又有人住进来。门口有个开水房则一直在那,无论夏天冬日,房顶的烟囱始终冒着烟尘,不同的是那烧水的大爷夏天在门口的藤椅上扇着蒲扇,嘴里叼着的旱烟冒出缕缕白烟,和烟囱中那烟尘一样,慢慢飘散的无影无踪,飘雪的日子则在屋内火炉旁,脸烤的通红。开水房的大爷兼任着大院的门卫,听妈妈说,那是单位退休的老职工,卖水的收入抵了付给他看门的费用,开水五分钱一暖壶,零钱可以换成水票,那水票也就是大指甲盖大小的硬纸壳,签上个名字而已。院子里有自来水井,洗刷过后的水顺着阴沟流出,阴沟的半截腰长有一株垂柳,垂柳的绿色,让这个小院子多了几分生机。

记不清具体时日,只记得那是一个周末,太阳刚刚褪去了夏日的炙热,风还是很闷,但似乎能感觉到透着一丝清凉,我和宁宁亮亮三人在门口疯闹,我们跑进开水房,谁也没有预料到,亮亮在宁宁背后的一个推搡,使宁宁一个趔趄摔倒了,脑门正好贴在了那白铁皮的开水桶上,底下的炉火正旺,伴随着宁宁的哭声,我看到他的脑门起了一个大包。亮亮以我无法想象的速度逃走。

哭声引来了正在自来水井边洗衣的宁宁母亲和几个邻居,我留下本是要告发罪魁祸首是亮亮,不曾料到还未轮到我开口,大家望着我和淘淘大哭的宁宁,一致认为是我推倒了宁宁。宁宁先是摇摇头,一会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点点头,过了一会又摇摇头,面对宁宁母亲那突如其来的质问,加上邻居七嘴八舌的议论,我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不是我,不是我……”。

3、

我渐渐发现亮亮的零食比我的电影胶片更能引起宁宁的兴趣,但我们依旧一起风雨无阻的上学放学,依旧把自己童年的光阴沉浸在着小院子中,其他并无波澜,只是宁宁前额上多了一块一分钱硬币大小的瘢痕,几次都想伸手去触摸,又被那如沟壑般的丑陋所吓退。

直到有一天,我听到宁宁家要搬走的消息。宁宁搬家的那天,大家都出来帮忙,一屋子的东西不到中午便抬到了楼下,等着货车来。宁宁父亲弄了几个菜,在水井旁,帮忙的街坊一起喝起了酒,我和宁宁还有亮亮则依旧在一起玩着我们的事情,突然,我放声大哭,问着宁宁还能不能在见到她,我说我把电影胶片的一半都分给她。

“或许上学的时候还能见到了”,宁宁是这样回答。

我摸了摸宁宁头上的那块瘢痕,那是我第一次触到,刚碰上去,便又犹如触电一般迅速摆脱,顺手我扯下了宁宁带在头上的一个小发卡,我知道那是她最喜欢的,上面有一对活灵活现的小兔子,随着活动颤颤悠悠的摆动。

“到了学校我在还给你,我把我的电影胶片全都给你”我这样答复。宁宁哭着跑开了,告诉她父亲我抢了她的东西,搬家的卡车已经到了,宁宁父亲没有理会。当我看着远去的汽车,我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回到家中,才发现已经接近傍晚,夕阳开始西下,一点一点的,如同我的心情,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慨时间过得竟然如此的快。

宁宁家搬走后,很快又搬来了一个新邻居。不多日后的一场大雨,柳树叶子片片飘落,亮亮家那栋小房子也开始滴滴答答的漏雨,终于有一天,仿佛不堪重负的房顶裂开了道大缝,他一家也搬离了小院,剩下我一个人经常对着那电影电影胶片发呆,摆弄着那个发卡上的小兔子,我希望有一天能把她还给宁宁,宁宁转学了,父母说她到了爷爷奶奶的城市,离我们很远。

4、

日子就这么按部就班的流逝着,我们依旧上学读书,渐渐地青砖的路渐渐的破碎了,柳树也是老态龙钟的感觉。进入初中后,我搬到了新家。我曾经回到那个童年的小院,早已物是人非,很多人家的大门都落锁紧闭,门口的水房拆了,留下的碎砖七零八落的散落各处,楼房墙面已透出明显的斑驳,那些童年的往事,也渐渐被我抛在了脑后,唯有那青砖缝中的杂草自顾自的熠熠生辉。

有时候,时间真是一个奇怪的存在,它可以使一切变得释然,又让我们不经意中若有所思,有一天,亮亮找到我的班级告诉我,宁宁回来过一次,他们见面的,但是当天就返回了,亮亮告诉我宁宁现在在长岛居住。我只是听说长岛很美,那种美不只是绿水青山,大海环抱,还有一种莫名的期待和一种内心表达不出的含蓄。

初中毕业后,亮亮背起行囊,参军入伍,我们一直通过信件联系,只是再也没见到他。

又三年过去,我读了大学。读大学后,我写给亮亮写过几封信,询问他有没有宁宁的消息,但都没有收到回信,童年的那些伙伴难道就这样一点点的从我的身边走开,与我在没交集,甚至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5、

那年暑假,我坐上了去长岛的客船。大海如一片蓝色绸缎般平静,阳光下,有海鸥从高空飞过,客船开动的那一刻,船身掀起的浪花很是好看,翻滚着,咆哮着,可不久又恢复了平静。船开出不多久,我便感到了不适,看似平静的大海却有着如此巨大的能量,让脚下这庞然大物晃动颠簸,我实在招架不住,肚子里一片翻江倒海般难受,我找了个卫生间吐了起来,卫生间门外,正好有一个烧水的锅炉,冥冥中我想到了童年居民大院门口的那个开水房,想到了烫伤额头的宁宁,想到了亮亮。到岸后,山顶上风力发电车叶片朝着一个方向一成不变的转着,风车下,我慢慢的恢复了体力。

长岛不大,小到不及我们的一个镇,有种世外桃源的感觉,沉浸在月牙湾的美丽中,大海的尽头飘着雾峦,茫茫复茫茫,一片朦胧,我走向一个照相摊点,打算留住这一刻。接下来发生是事情绝对出乎我所料的,甚至我那天相信了所谓命运的说法。在那铺满了圆润如玉的鹅卵石上,在碧波绿影的掩映中,我看见了一个完全能把与十几年前那个小姑娘重叠起来的身影,宁宁,只是那时的她已经是一个落落大方的大姑娘了,额头上那块伤疤虽然浅了很多,但是依旧在那,透过略带成熟脸庞,我看到了她童年的样子,照相摊就是她的。

遗憾的是,宁宁没有认出我,或许她早已把我这个童年的伙伴遗忘。那时的通讯远没有现在的发达,相片是我把我的详细地址一笔一划的填写在信封上,一周以后,照片洗出来连同底片一起邮递到了我的手中。时光就同岛上转动的风车,只会向一个方向转动而不会反转。我翻看着那底片,像极了当年的废旧电影电影胶片,盖在了眼前,却找不到当年的五彩斑斓的感觉,我按信封的地址,通过书信联系过宁宁,她提到童年在龙口生活过几年,也提到了那个小院子,只是那一切早已模糊。

我确信,宁宁她真的一丁点也不知道,我就是当年和她一起玩耍的伙伴,也是那个抢了她发卡的人,她搬家后我还期待着和她在校园中相见,可是一走就再没相见。几次提笔想给她写信说明,当笔尖触到信纸的那一刻却又放弃了,始终,也没有开口告诉她一切。

6、

第二年,腾讯qq横空出世,信中我留下了qq号码,有一日,那小企鹅头像忽闪忽闪的亮动,我知道是宁宁,因为这个qq号我只告诉了她一个人。我们互相了好友。她告诉我,长岛是解放战争时期国民党最后的据点,更是山东省最后一块解放的土地,他的男朋友现在就在长岛服兵役,话语中透露出了自豪。

没几日,宁宁的qq头像换成了她和她男朋友,那时的图片像素极差,看上去很朦胧,像蒙上了一层长岛海面飘来的雾,但我能看出两个人是相依而笑,而那个身穿军装的男友,竟然是亮亮。

我知道,有些怀念如宁宁头上的伤疤一样,不知经历几个岁月才会消退,而所有想象中的美好,或许会被现实瞬间击碎,我渐渐懂得了一句话,相见不如怀念。

我打开我床下的木箱,宁宁童年的发卡和电影胶片就珍藏在里面,那本是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物品,只是多了一份怀念而视如珍宝,陪伴了我十多年。我按照宁宁的地址,把发卡以及胶片邮递给了她。信中没有署名,更没有没落款任何地址,它连同我童年的一个美好的回忆,抵达了它该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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